《等太阳的鱼》一瓢龙井茶

1、新世界，新爸妈

　　北城最高的双子居民楼顶楼，楼道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与精致的欧式装修格格不入。房间里女人的叫骂与男人的嘶吼伴随着东西扔出楼道时巨大的撞击声显得格外刺耳。
　　这栋楼的隔音不错，但敞开的大门无疑是吵架的人丝毫不想顾忌脸面的证据，沈渔蜷缩在房间角落桌子下的地毯上，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门外的妈妈发了疯似的搜罗着家里所有爸爸的东西扔出门外。
　　沈鱼看到她红着眼眶，好看的脸因为嘶吼变得扭曲，平时优雅盘起的头发披散下来随着她的大幅度动作在空中飞扬后黏在她被泪水打湿的脸和脖颈上。
　　而那个狂躁的男人，一边拽着她，一边和她对峙。但似乎他手上没有一点劲儿，只要刚抓住女人的手腕就会被疯狂甩开。一个男人的力量怎么会拽不住一个女人呢？沈鱼想，如果有，那就是他并不想这样做。
　　他假惺惺的挽留祈求，只是为了让他自己的不忠显得没有那么不堪。
　　沈鱼靠在角落里环抱自己，安静的看他们争吵，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知不觉脸上布满泪水，手不自觉的攥紧。这样的争吵自从她懂事以后就常有，父母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总在外人面前装出恩爱的样子。只是这次，他们敞开了大门，就像彻底撕开了不幸婚姻的遮羞布那样。
　　争吵从清晨男人带着酒气和唇印回家开始，黄昏才结束。
　　外面安静了许久，沈鱼依旧不敢动，她只能听到客厅里两人低沉的喘着粗气，空气中因刚刚争吵产生的燥热迅速降到冰点将她的四肢冻僵。
　　她不敢开口，害怕说错一句话，就会像那些东西被丢出这个破碎的屋子。
　　脚步声忽然传来，她看到了红着眼的父亲。
　　自从记事起，她就不常见到他。他总是忙于工作和应酬，偶尔回家，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和妈妈吵起来。记忆中，他们似乎没什么独处的时光。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男人，比上次见面又老了些，他的衣服已经被扯破了，头发乱糟糟的，胡茬长了出来，看上去狼狈极了。
　　他站在房门口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犹豫。
　　“小鱼，你和爸爸走吗？”
　　沈鱼微微一愣，随即机械的摇头。
　　男人似乎早有预料低下头嘴角勾起一眸苦笑，长叹一口气后就转身离开了。
　　俨然一副落魄模样，可她分明看到了，他转身时的果决几乎瞬间就消失在门口，眼底疲态下藏得欣喜，那是解脱的喜悦。
　　是啊，如果真的想带走她，为什么连她的房间都没进。
　　关门声响起很久后，她看到妈妈冲进了卧室重重关上了房门。她大概是在哭，她已经习惯了。
　　肚子开始翻腾着难受，她早上在父母的争吵中醒来，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出过房间。她想出去找点吃的，但身体却疲惫的不受自己控制，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她的腿早已麻木的没有直觉，她把腿伸直，倒在一旁的大熊身上发呆。
　　缓一缓再出去吧。
　　她实在太累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是感觉到格外疲惫。
　　本来想告诉妈妈，她考试又进步了。每次这种时候，妈妈就会对她笑笑。
　　等等吧，等妈妈心情好点了再说。
　　她靠在熊上，太累了，就闭上眼睛。
　　窗边的太阳已经落在了城市边缘，夕阳把天幕染成橙粉色，那光透过窗户照在地毯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太累了，黄昏没有温度。
　　也许一觉醒来，太阳就会重新升起来了。

　　——

　　沈鱼是在一阵温柔的呼唤声睁开眼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留着波浪卷发眉目看上去和她妈妈差不多的年纪，面上却挂着截然不同的温柔笑容。
　　“小鱼起床了，今天报道第一天，不能迟到。”女人的手温柔的抚上她的脸颊，语气轻柔极了，脸上挂着可亲的笑容。沈鱼以为自己没睡醒，伸手揉了揉眼睛，用力眨了两下。
　　那温柔的女人还在面前。见她睁开眼，女人笑着直起身见一旁书桌上的柠檬水端给了她，语气里依旧带着笑意。
　　“快起床，一会儿吃了早饭爸爸送你去学校。”说着，将一旁衣架上的校服拿过来放在她身边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鱼撑起身子，莫名的看着女人走出房间，又环顾了四周。奇怪的是，这明明就是她的房间，可刚刚那个陌生的女人是谁呢？她刚才说到了爸爸。
　　不会吧...现在都敢把小三带回来了？那妈妈呢？
　　她猛地从床上翻起来，跑出房间。家里的餐厅一出房间就能看到，可面前分明坐着一个陌生男人。他坐在餐桌前，一边拿起手边的牛奶喝一边看着悄无声息的看着平板上的新闻，见她出来，脸上立刻堆起了宠溺的笑，伸手调大了平板音量，眼神往下面瞟了一眼问道：“怎么光着脚跑出来了？”
　　沈鱼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可就在她抬起头看向客厅里挂着的全家福时，不由愣住。
　　那是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带她去拍周岁照时顺便拍的，上面站在她身边笑的幸福的脸，分明就是家里这一对陌生男女的。沈鱼只觉得浑身一冷，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刚才温柔的女人端着早餐从她身后走来，低头看了她的脚一眼将早餐放在桌上，对男人笑道：“我们小鱼着急想去学校了呗。”
　　说着，推着她向卧室走，伸手帮她理头发：“先去洗漱，把衣服换了吃完饭再去学校。快去。”说着，拍拍她的脑袋将她推进了房间。
　　沈鱼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房间，虽然房间格局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但摆放的东西却不同。
　　原来幼稚的儿童床变成了米白色的公主床，书桌上摆着她想买很久的书，还有她喜欢的水母风铃。
　　那是她小时候一直想买的，但当时爸妈总推脱下次，以至于后来她自己也忘了。
　　她走到床边，拿起校服。崭新的校服名牌上写着“沈鱼”底下的学校却是风城国际中学，是她从没听过的地名和学校，她走到桌边随便拿起一本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风城出版社”
　　风城，这是哪里..
　　不等她思考太久，门口的敲门声就打断了她，女人温柔的声音传来。
　　“小鱼，好了吗？第一天不要迟到哦。”
　　她来不及思考，慌忙放下书胡乱应了一声拿起校服就往身上套。
　　无论如何，外面自称是她父母的两人应该没有危险，就算是做梦，目前来说这个梦还是美好的。
　　她换好校服走出去坐在桌上，女人笑着推来一杯豆浆。
　　“来，快吃，给你煎了牛排。”
　　沈鱼看着面前的牛排，今天的阳光很好，初晨的阳光洒在家里，南北通透的房子显得格外亮堂，男人和女人在讨论今天送她去学校的事，桌上的早餐是她喜欢的。
　　没有争吵，没有冷漠。
　　这种情形，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或许真的是梦..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她穿越进了自己的梦里。
　　她拿起叉子把牛排放进嘴里。
　　从小她就喜欢妈妈煎的牛排，小时候妈妈心情好还会给她煎两次，等她长大一点，父母之间的矛盾不断，她就再没吃过。
　　“我吃好了，闺女不着急，慢慢吃，还有点时间。”男人放下喝完的牛奶杯，擦了擦嘴起身进了卧室。
　　一旁的女人一边吃饭一边和她嘱咐去了新学校不要害怕，要多交朋友，不要一个人闷着。她安静的听着，大概也了解自己大概是跟着爸妈转学来了这里，今天是第一次学校。他们也是做生意的，听上去把原来的爸爸妈妈忙一些。
　　沈鱼没说话，只是乖乖点头，脑袋里却不断头脑风暴，努力接受这面前的一切。
　　“我吃好了。”沈鱼放下刀叉，女人给她递来纸巾，她擦擦嘴，站起来就要收拾碗筷却被女人拦住。
　　“别收拾了，放着我来，你早点去学校，熟悉一下环境。”女人说着，男人帮她把书包提了出来，对她摆摆手：“走了。”
　　她急忙点点头追上去。找到了自己的鞋换上，出门前女人还走过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拥抱了一下：“宝贝，再见。”女人在她脸上落下一吻，她瞬间感觉身体一僵。
　　已经很久没人和她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了。
　　她跟着男人下楼，上车。乖巧的坐在后座，男人坐在副驾上，司机是个年轻男人，见她上车，转过头笑着和她打招呼，她有些局促挥了挥手点头致意。
　　车子驶出小区，她看着窗外的风景，这里的环境和她曾经生活的地方很相似，但又有些许不同，男人在前面时不时会和她聊两句，告诉她在学校要与人为善，好好听课，她只是乖巧的点头。
　　“小鱼害不害怕跟不上啊？”司机笑着问道，她还没开口副驾的男人就开了口。
　　“我们小鱼可聪明了。根本不用我们操心学习，我和她妈妈也不看重这个，只要她开心就好，是吧，小鱼？”男人转过头看向她，眼神中藏不住的欣赏。
　　沈鱼微微一愣，脸上挂着一抹笑，点了点头。
　　男人得到她的认同转过去哈哈笑了几声。
　　沈鱼攥着制式校服的裙边，有些愣神。
　　从前，她从没听过爸爸对自己说过这些话，为数不多的关心也只有她的成绩。
　　如果这是梦，也是场美梦了。
　　她靠在车窗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