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神》解耦合

2、扫墓

　　沉默，长久的沉默。

　　冯或并没有等来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见宁非定定地望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就在冯或即将失去耐心的前一刻，宁非终于开口问道：“你很在意这个？”

　　这回，轮到冯或哑口无言了。她不知道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不过她从宁非完美无瑕的脸庞上，看到了一丝悲凉。

　　很奇怪，现在的宁非拥有可观的财富，公司蒸蒸日上。用世俗的观点来看，他堪称人生赢家——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无论如何，宁非都帮了她良多。想到这，冯或下意识地说：“抱歉。如果冒犯了你，是我的过错。”

　　“不需要。”宁非缓缓起身，递给了她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冯或迟疑地跟着站起来，停在宁非半步之遥的地方：“那我送送你吧。”

　　“不必。我看得出，你现在不想见我。”

　　宁非离开会议室后，驻足在张总和李柔面前，小声地嘱咐了几句，旋即大步流星地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宁非孤零零的背影，冯或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

　　大概这么多年来，仰望他早已成为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即便她现在短暂地从宁非的生活中抽离了出来，只消得再看他一眼，心底的情绪又会翻涌而出。

　　他前脚刚走，李柔后脚就巴巴地凑到冯或跟前，一边给她倒水，满脸艳羡地询问起她和宁非的关系。

　　就连平日里对她工作百般指摘的张总，此刻也和颜悦色地让她多跟李柔讲讲自己对客户的了解，以便公司未来的合作。

　　面对李柔的目光，冯或有一种说不出的喟叹：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跟别人聊到过自己的事情了。

　　“他……原先是我的邻居，我是十岁那年认识的他。我们上的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大学也是在一个城市读的。他是一个很宽容、善良的人，在班上一直很受欢迎……”

　　尽管冯或说的有些琐碎，李柔依旧听得很认真。甚至连一些学生时代细枝末节的事情，李柔也会积极地询问。

　　二十分钟后，张总把李柔叫了出去，据说是要开一个临时的会议。冯或没有过问，向往常一样到点下班。

　　离开宁非的这两年，冯或一个人在深港市租了一间狭窄的房子。她平日里没什么朋友，为了节省开支，她大多数时候会回家自己做饭，洗碗。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周末也没有人会想起她。故而她平日里也没有出门的必要，就在公司和家里过着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

　　以往，她一天能说五句话都多。可今天，她输出了太多，以至于到了家里，她仍然不能完全平复下来。

　　明天，去看看母亲吧。冯或暗暗想道。

　　第二天，张总格外恳切地让冯或参与到李柔主管的几个项目中来，并提供给她许多工作上的指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她能多和宁非联络，为公司挖掘潜在的机会。

　　末了，张总语重心长地说：“以我多年的看人经验来讲，宁非待你非常不一般。你好好把握，不仅是为公司，也是替自己考虑。”

　　冯或恭顺地应下，随后便开始整理手头的工作。一眨眼间，就到了下班的时候。

　　此刻，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殷红的残阳，给洁白的云霞染上一丝血色。天色一点一点变暗，昏暗的黄昏下，行驶的车辆都打开了近光灯，马路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给繁华的城市镀上一层旖旎的夜景。

　　通过公交车，冯或坐到了城郊区域的一片墓地之中。八年前，她高考结束后不久，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她便将母亲葬在了这里。

　　在她抵达墓园后不久，天已经黑透了。

　　郊区的温度比市中心更低一些，湿冷的晚风徐徐拂过，丝丝冷意从脚底升起，还有与之伴随而来的悲凉之感——这让冯或的胸腔都战栗了一下。

　　将手中洁白的雏菊放在墓碑上后，冯或抬起手抚摸着冰冷粗糙的大理石，垂眸叹息：曾几何时，她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可是世事无常，现在她已经孑然一身。

　　“妈，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她自顾自地说着，如同母亲还陪在她身边一样：“你不用担心我，今天领导还夸我工作做得不错呢。”

　　话音未落，冯或听到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侧。她有些疑惑地回头望去，发现站在旁边的人竟然是宁非。

　　今天宁非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手中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在微弱的灯光下，冯或看不清他的神情。

　　犹豫再三，冯或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祭奠父亲。”

　　短短几个字，犹如一声惊雷，让冯或无比愕然：明明一年前，她在资讯网站还能看到老宁总身体康健的新闻。没想到老人家竟然走得如此突然，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以前，她会觉得这是偶然。可是自从两年前她在桃宝上找一个「高人」算了一卦后，她的思想就发生了180°的转变。

　　高人占卦的结果仍然记忆犹新，句句反问都直戳她的内心：

　　“为什么宁非介入你的生活后，你的运势便急转直下？为什么每次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总是宁非伸出援手？为什么你周围的人纷纷离你远去，唯有宁非一直锲而不舍地陪在你的身边？”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

　　“抱歉，那时候我没有来送叔叔最后一程。”冯或机械地说：“宁总，请节哀。”

　　“他走得并不痛苦。”宁非淡淡地望向她：“可是我仍旧问心有愧。他临终前，一直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可我没有满足他最后的心愿。”

　　冯或呼吸一滞，问：“是什么？”

　　“知子莫若父，你也能发现，我这些年，变了很多吧。”

　　闻言，冯或心下了然：看来，老宁总问的问题，和自己昨天提出的一样。

　　一种奇怪的第六感告诉冯或，宁非终于要揭晓答案了。于是，她一脸紧张地盯着宁非，生怕错过他接下来的每个字。

　　“你所认识的「宁非」，的确在你高二那年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