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闸蟹 ...
-
秦琪的封面问题最终是在她的争取下解决了，并且超额完成了年度利润指标，年终奖达到自己预期。可随后她的处境并没有因此变好。
林雨竹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她日渐增长的焦虑。她心目中这位无坚不摧的工作狂、女强人，竟然第一次乱了阵脚。
刚过完年，出版社的人事变动就开始了。市场部空降一位主任，作为引进人才的陈盼盼位置尴尬，在各种利益平衡之后，他被调入秦琪的编辑部，成为了副主任。
陈盼盼在原先的出版公司就是营销编辑出身，实战经验丰富，因此重操编辑旧业，仍然游刃有余。他的想法很多，并且每天都不吝和秦琪分享各种想法。
“我们编辑部的产品线，目前已经很成熟了，不宜再冒险新开太多的系列选题。”秦琪语气坚决。
陈盼盼头戴棒球帽，双手插兜，耐心地解释：“哎秦主任，你不要刚开始就这么抗拒，听我慢慢跟你讲嘛，我这个选题，是经过了很久市场调研的，并不是凭空跑出来……”
他穿着白色纯棉卫衣靠在秦琪的书柜边上，不骄不躁、侃侃而谈，简直就是一颗黏住人不放的牛轧糖。
秦琪避开他的目光，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敲键盘的手指也没停，露出并不算礼貌的微笑。
陈盼盼这颗牛轧糖没有被她的态度所影响，坚持表达完了自己的想法。
等他说完了，忙得头晕的秦琪没力气再反驳，就“嗯”了一声想打发他赶紧走，却见他一下子从书柜边上弹开来。
“我的衣服！”陈盼盼惊呼一声，“天哪你这个书柜……有多久没擦过了？”
他抬起胳膊，见白色卫衣上结结实实蹭了一袖子灰。
“你管得着吗？”秦琪耸耸肩膀。
办公室里一片哄笑。陈盼盼脚不沾地往洗手间跑去。
第二天，秦琪一早到办公室，发现门已经开了，灯也亮着，陈盼盼撸起袖子在擦她的书柜，一边擦一边看，嘴里还喃喃自语。
“陈主任，你这是在做什么啊？”秦琪一脸警惕，“请你不要动我的私人用品。”
“不要紧张嘛秦主任，”陈盼盼继续擦，“你这书柜里面，还不都是社里的书？你有的我也都有嘛……”
“那里面还有我个人的藏书，反正拜托你不要动我的东西！有时间你忙你自己的去好不好？”秦琪皱着眉，不管不顾地把他往外推。
“好嘛，我走就是了，秦主任你不要动手动脚啊！”陈盼盼举起双手往后退，正撞上陆续进来的编辑们。
秦琪把包往桌上一摔。她像往常一样果断屏蔽了众人异样的眼光，心里却烦躁得不行。
她开始反省，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得罪了哪位领导。她怀疑把陈盼盼调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是个阴谋，专门来打压她的。
思来想去并没有结果，只能暂且去适应这种弥漫着火药味的日子了。
她没想到年后第一趟出差，也是和陈副主任一起。
社长介绍了一个大客户，在云城南边的江林市。这次特意交代秦琪带上陈盼盼一起去打通渠道，是因为陈盼盼就是江林人，最熟悉当地情况。
“秦主任，我帮你一起订票吧？”陈盼盼还挺积极主动。
秦琪想，副手就是要为她服务，完全不用跟他客气。于是点头道：“好，顺便把咱们的头部图书也带上一套。”
可是坐上高铁之后她就后悔了。两人座位在一起，陈盼盼借着这机会，又开始口若悬河地宣讲自己的新创意，同时对目前编辑部的营销方式提出了几点质疑。
“这个编辑部，我带了多少年了，难道还没有你熟悉？”秦琪冷笑道。
“我是从营销编辑干起的，这种选题我再熟悉不过。相信我，像你们国企的这种思路，早就过时了……”
“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多话？高铁上不要影响其他人。”秦琪拿出眼罩，往头上一套，靠在座椅上做休息状。
陈盼盼似乎也生气了，终于闭嘴。
好在高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江林市。
江林是个小城，却因为自古以来水路畅通，经济富庶。这儿的酒文化很出名，秦琪有所耳闻，包里早塞了好几盒牛奶。
晚上见到客户，寒暄了几句之后，对方便开始劝酒。
秦琪对此并不意外，她的酒量也不差，堪堪应付得来。
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这个陌生城市。喝了两圈白酒之后，桌上有个五大三粗的陪客突然兴起，一定要换大杯。
“秦主任豪爽！来，这一杯咱们干了！”
秦琪有点恍惚。她盯着眼前碗口一样的杯子，清冽的酒水晃晃悠悠，几乎能映出她微红的眼睛。
她咬咬牙，伸手捧起大杯。
“还是我来吧！咱们秦主任今天不大舒服，我来替她喝了！”陈盼盼一边说一边抢过她的杯子，仰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喝完了秦琪的那杯，他又主动举起自己的杯子，再次一饮而尽。然后又开始主动和他的各位老乡拉家常。
秦琪更加恍惚了。这小子生着一张娇生惯养的脸，没想到酒量深不可测。不对，替她挡酒，他有这么好心？他这是故意要出风头，压过自己吧？
她正在胡思乱想中，大闸蟹上来了。江林市临湖，大闸蟹是特产。这个时候并不是吃蟹的最佳季节，但对方一定要尽地主之谊，热情邀请秦琪品尝。
秦琪生在名副其实的山村，自小的习惯改不了，平时就最烦鱼啊蟹的，能不吃就不吃。
这会儿面对两只面目狰狞的八爪将军，那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再次油然而生。
秦琪也并不是真的不会吃大闸蟹，但是真的很烦躁。
她狠狠掰着蟹壳，在心里骂道，跟陈盼盼一起出差，就没一件顺心的事情。
她甚至能感觉到陈盼盼的目光落在她笨拙的手指动作上，露出欠揍的笑意。她心里发狠，手上更加用力，“咔”的一声，小半截指甲竟折断了。
“嘶——”秦琪懊恼地缩回手。
“怎么了？没事吧？”陈盼盼将脸凑过去。
秦琪摆摆手，“没事没事，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她看了看，好在指甲劈得不深，于是起身去找服务员借指甲刀。
她回来的时候，盘子里工工整整两个蟹壳，里面装着刚刚剔好的蟹黄和蟹肉。
“不用客气，秦主任。”陈盼盼见她眼神狐疑，连忙补充道，“我刚刚洗过手的哇！”
“噢，谢谢。”秦琪低头尝了一口。
还没咽下去，陈盼盼又惊呼起来，“蟹醋！还没蘸蟹醋啊秦主任……”
秦琪的怒气又上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牵牵嘴角，接受了陈盼盼的全套吃蟹服务。
两人这一趟考察还算顺利，最后连吃带拿，一人拎着一盒大闸蟹踏上了返程高铁。
秦琪有了经验，刚刚落座就取出眼罩、口罩、耳机、小毯子，全副武装之后定好闹钟，开始打盹。
陈盼盼似乎终于领悟了，于是拿起一本书埋头苦读。
一路上气氛平静。出了车站，秦琪直接打车到林雨竹的小区门口。
“怎么不让车子开进来呀？”林雨竹磨蹭了十多分钟，戴着副墨镜，围着家常大披肩，懒懒走过去，“今天家里没收拾，就不邀请你上去了。”
“哦不用客气。”秦琪知道她不大喜欢在家里招待别人，也没兴趣登门。她将大闸蟹递过去，“江林的客户送的，我吃不了，给你吧。”
林雨竹接了礼盒，“林湖的特产啊，谢谢。你自己不吃吗？”
秦琪摇头：“我不爱吃大闸蟹。哦对了，我们下一批的《雨后小蘑菇》系列要配几张新的插画，你这两个月有空的吧？”
“最近没空呀。”林雨竹直摇头，“我们组那新的女领导，就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儿特别多，我看到她就累，真受不了。”
“这样子啊……”秦琪苦着脸，忍不住瞟那刚送出去的大闸蟹。真是打水漂了。
“就是，我现在对她不理不睬，勉强不用加班，但是上班时间不好摸鱼。她整天那个打鸡血的劲头，跟你可像了！”林雨竹一肚子怨气。
秦琪无语：“摊上你这样的员工，我也为她感到遗憾。不用加班已经很好了吧，那、你晚上回家再忙我这边的活儿？”
“那不行，我最近睡眠又不好了。你知道的我不能累着……”看在大闸蟹的面子上，林雨竹拒绝的语气温柔许多，“就这样吧，要是我有空了，再联系你啊。拜拜！”
林雨竹回到家，研究了一会儿那个大闸蟹礼盒，决定原封不动带去父母那儿。
她靠在沙发上，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和老爸抱怨着工作上各种不顺。
“爸爸，我能不能换个部门啊？现在那个新来的负责人陈若楠真的很讨厌，整天宣扬加班文化，我身体不好，这样下去可受不了。”
“小雨，我早就跟你们胡总打过招呼的，工作上保证不会让你累到。另外你和领导同事相处的时候，要学会圆滑一点……”
“哎呀爸爸！”林雨竹不耐烦地坐起来，“我就是看到她就不舒服。实在不行我还是辞职算了，跟以前一样做自由画师，省得每天影响心情……”
“那可不行！”厨房里面传来老妈的声音，“你这工作好好的，闹什么辞职？有困难，让爸爸解决就是了。对哇老林？”
作者有话说第7章 大闸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