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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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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快到人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就过去了。
比如齐王的离世。路上病情加重,来不及抢救,人就没了。皇上知道后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将当初给齐王诊治的太医都杀了,说自己应该相信齐王的,如果同意他给母妃守陵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几天后,齐王风光大葬。
来追悼的官员无数,大家都神情悲伤,甚至有人几度落泪。安岳不在意真假,他本来没什么感触,但在这样的氛围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冷,不禁想起齐王过去的辉煌,一个受人爱戴又极具才华的王爷,却落得如此下场,就算死后再风光,又有什么用呢?下意识的,安岳看了一眼季宗山,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本以为齐王的离世是插曲 ,没想到是一切的序章。同年冬天,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丞相出入皇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加快了脚步,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这种预感愈发强烈,终于在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日子,预感成真了。
皇上驾崩了,熬过了最难的冬天,却看不到新生的希望了。皇位继承如预想中一样进行,痴傻的太子登基,丞相手握大权,官员三叩九拜。人群中,安岳有些迷茫,他不知道国家的命运会去往何方,自己又会在哪里。
“爹爹,今日也在家吗?”安阳坐在他身旁,托着脸问。
安岳算了算,自新皇登基,他已经在家赋闲快十日了。去丞相府的人络绎不绝,丞相收了礼便赐了官,官员队伍不断壮大,皇上只用负责点头,朝中大事,皆归丞相所管。人们不是在忙着巴结丞相,就是在想着如何保全自己,反倒让安岳落了个清净。
他不是个主动的人,丞相不唤他,他便不去,这么想想也有好些日子没和丞相往来了,只能从其他官员口中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丞相正大肆迫害曾经得罪过他的人,又随意任用自己亲信的人,他之前的克制与隐忍终于得到了回报,这才是丞相真正想要的吗?
在平静与不安中,安岳等来了第一次上朝。皇上依旧高高在上,他一言不发,只有在官员汇报完后才会开心地说一声“好”,若是有官员提出了异议,丞相就会站出来提出自己的论断,然后问皇上“陛下意下如何”,回答他的还是那一声无忧无虑的“好”。
许是发现了这一规律,身边的官员都缄口不言,既然是丞相一人做主,又何必要触霉头呢。
“陛下今承大业,理应论功行赏,但若是有爵必进,不辨轻重,那数世之后,岂不人人都是公侯!”大殿上,惊雷炸响,打破了沉默。季宗山向旁迈出一步,声音铿锵有力。
安岳看到不少大臣在交头接耳,还有的点头称是。季宗山的话又何尝不是许多人的心声呢?但前行者总是孤勇,安岳断然自己是没有勇气站出来的。
“季侯爷此言差矣!”丞相也不甘示弱,“皇上封赏,孰轻孰重自有定夺,莫不是侯爷要替皇上做主?”他特地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皇上听到了丞相的重读,又开心地重复了两遍:“做主,做主!”
“臣不敢!”季宗山连忙跪拜。皇上歪了歪头,用眼神询问丞相。
丞相冷哼一声:“侯爷知道就好。”他扫视了一圈,见无人出列,便转向皇上,“时候差不多了,皇上。”
这句话像是暗号让皇上激动地坐直了身子,他迫不及待地拍手:“退朝,朕要退朝。”
荒诞的朝议,安岳心中只留下一个念头,这可能就是以后的常态吧。
他注意到了季宗山的背影,在人群中显得落寞。安岳快步赶了上去,两人并行着却都没有开口,直到出了宫,到了人少的地方,安岳还是按捺不住率先开了口:“季宗山,你比我聪明,看得比我通透,为何——”
“先皇在时,丞相再有权也做不了决断,所以我当无所谓。”季宗山缓缓开口,“可是现在,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实谁都清楚到底是谁在做主。”
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安岳,眼里是道不明的哀伤。“我不甘心,安岳,我不甘心啊。”
安岳想安慰他,可是他找不到理由,因为季宗山说的都是实话,丞相实非良人,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平稳又能维持多久。
季宗山仿佛看穿了安岳的心思,他平复了下心情 ,接着说道:“安大人,你无需纠结,你是依靠丞相的,所以你不能说。而我不同,我的一切都与丞相无关,我有资格,我想试试。”
安岳看着他的眼神忽明忽暗,最终定格了下来,他知道季宗山下定了决心。
“我会注意分寸的,放心吧。”季宗山在分开前向安岳许诺。安岳想,季宗山明明才是最痛苦的,却反过来安慰自己,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他又一次地,感受到了无力,人在眼前,但他抓不住,只能看着对方渐行渐远。
季宗山上了一封书,洋洋洒洒尽是心血。皇上没有看,丞相看了,还给了季宗山一份调令,左迁荆州刺史,即刻上任。
安岳知道消息时,已经过去了半天,他匆忙向季府赶去。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说辞,如荆州不算偏僻,丞相只是警告,之后还能回来等等,可真正见到季宗山的时候,千言万语又都化作了乌有。
季宗山伫立在府前,望着大门,不远处是即将出发的马车。
“你瞧,这季府,是不是冷清了许多?”季宗山语气中带着落寞,他也不需要安岳的回话,他只是静静站在那,看一遍,再看一遍,想将季府收进眼底,刻进心里。
许久,他转过身,有些自嘲地笑道:“是我高估了,知道要付出代价,但没想到代价来得如此之快。”他高估了皇上,高估了丞相,也高估了自己。
“季宗山......”
“安岳......”
两人异口同声,但这一次季宗山没有停下,他径直走向马车。路过安岳身边时,他轻声说:“保重,安大人。”
安岳僵在原地,季宗山的戏谑也好,逢场作戏也罢,过去的每一声“安大人”都没有此刻让他难受,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些美好的、快乐的回忆漏了出来,随着风,随着身旁的温度慢慢飘散。
他看着季宗山坐上马车,看着马车消失在地平线,看着夕阳西下,看着季府关上了大门。安岳想叫住他,想让他留下,可是他做不到。
他明白,这一次,可能就是真的分别了。何时才能重逢,他不知道,希望渺茫得让他不愿细想。
明明是想要一起走下去的啊,季宗山,明明我都做好了准备的。
安岳仰着头,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想将希望寄托给上天,既然上天能让他仕途坦荡,那也能把季宗山带回来吧!
“安大人,丞相有请。”一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安岳的思绪,不知何时,丞相府的小厮已站在了身后。安岳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衣服,调整好情绪后向丞相府走去。
丞相府气派了不少,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丞相见他来了,也不拘束于礼节,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安大人,宫里缺个老师。”
安岳立刻想到了太子,听说太子从小聪慧,先皇在世时就格外喜欢他,如今应该也有十岁了,丞相莫不是想让他?
对上安岳的神情,丞相很大方地承认:“太子少傅,安大人可愿意?”
一瞬间,安岳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是赏识自己的才华,还是打击了季宗山后要拉拢自己,亦或是让自己放松警惕的方式?
脑中纷纷杂杂,安岳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决定,微颤着声音回复丞相:“谢丞相赏识!下官定竭尽全力!”
太子少傅,从一品官,他多年来的心愿就要达成,待升为太子太傅,位列三公,光宗耀祖,门庭显赫。
安岳尽力平复心情,季宗山,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会让你回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