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Past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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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机械人拥有超出常理的速度、力量与敏锐的感官，无需依靠任何工具，他们就能准确判定出所有活物的状态，能够感知到心跳与呼吸，闻到隐秘的信息素，甚至能够理解匹配者的情绪波动，做出许多提前嵌入指令的反应。
随着庄柏言的靠近，C-916号能非常清晰地看到他周身传递出来的情绪信号。尽管他是沉默的，可那些不解，愤怒，甚至还有一些难过，就浸在这深而重的沉默里，毫无保留地朝C-916号压过来。
已经没有任何预设的反应可以应对这样的庄柏言。
C-916号呼吸沉重，只能竭力保持着自己的“类人感”，可越是努力，就越发地事与愿违。
她身上的伤口太多了，替补的组织虽然修复速度很快，但有些表面皮肤层的损坏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来填补，便能很清晰地看到裸露在外的冰冷机械，断裂的电线，甚至还有蠕动着的修复组织。
任谁也能分得清，这必定不是真人了。
C-916号觉得浑身无比滞重，神经深处还在接收着喋喋不休的指令，让她抬起枪，攻击所有靠近的联盟军，并且尽快逃逸出北部基地辖区，往更深、更北的地方流窜。
她微微偏开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还与往常一样：“庄中校，请您……立即离开。”
庄柏言俯视着她，眼睛里仿佛盛着一汪幽静的湖，酝酿着一场可怖的风暴。
他的声音像结了冰：“你就只想说这个？”
C-916号深深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大脑里的声音嘈杂又聒噪。
她已经在尽力抵抗，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但看到庄柏言，稍一放松，另一个意识便占据上风，控制着这具躯体突然暴起，钢铁构成的重拳毫不留情地朝庄柏言的致命处攻击。
庄柏言神色阴沉，但完全不避让，眼睁睁地看着拳风袭击到面前。
不——
C-916号脑中轰鸣阵阵，周身爆发出阴沉又尖锐的戾气，紧握着的拳头甚至能触碰到庄柏言的眼睫。
她的身形顿了一顿，牵出的一缕神思控制着拳头偏移，朝他身侧的墙壁重重砸了进去。
庄柏言牢牢扣住C-916号的后颈，猛地一拽，把人拉进自己怀里，咬着牙道：“你现在是谁？”
3S级的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裹挟而来，来自匹配者的压制仿佛来自基因，C-916号的躯壳剧烈挣扎，但不过片刻，就无声地瘫软了下来，不再抵抗，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完全恢复。
“DX-61号，神经中枢还有一位男性Alpha在发号施令，目标定位在联盟更北部。”
“是我的错。”C-916号闭了闭眼，“我曾在地下仓库见过她，给她输送过能量，所以现在被入侵了。”
“赫伯特上校参与其中，我体内被注射了不知名毒素，已经在侵蚀核心装置，无法保持长久清醒。”
“我最后的价值就是按照指令离开基地，毒素会把我的意识完全侵蚀，留下完好无损的机械之心与数据芯片，这样就能搭载在另一具仿生体上……无限复制。”
“数据芯片不能被捕获。”C-916号让自己尽量在短时间内传达准确的信息，但语气还是难以避免地发着抖。
她牵着庄柏言的手，示意他顺着自己的脊柱往下，那里是存储着仿生人数据的地方。
但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以及汤普森博士知道，这里面现在只是一块空壳。真正的数据芯片C-916号已经借由汤普森博士转交给了庄柏言。也正是如此，C-916号才不想庄柏言再追过来。
“我现在的躯壳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毁，所以……你在这里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放我离开，我还能去多做一些事情。他们不知道我还能有清醒的自我意识。”
“他们的目标不仅是一具有自我意识的仿生机械体，还有你……3S级别的信息素才是延续一切的关键。没有你，C-916号也不会成长为最强的军事AI。”
明明才刚刚帮庄柏言顺利度过易感期，联盟的荣光也尽数倾注在这位前途无量的青年军官身上，C-916号返回自己真实身体的日期也近在眼前。
但这世间的很多事，本就不是他们可以全然预料，从容应对。
这么大规模的机械体暴动，恐怕从几年前投放军事AI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C-916号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名最基础的实验体。
如果不是因为倒霉的程新雪误打误撞接入军部的数据库，C-916号不会拥有这样完备的自我意识，也就不会成长到让这些人紧紧盯着，一直在觊觎。
……也就不会连累庄柏言，害得他被扣上与叛变的军事AI紧密勾连、意图叛变联盟的帽子。
尽管庄柏言没说，但他独自一人追过来还没有立即开枪，已经严重违背了军事守则。
哪怕远处已有晨光熹微，昭示着新的一天降临。
但C-916号仿佛预见了属于自己的永夜。她无比确切地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可庄柏言不能就这样，庄柏言这么强大，应该甩脱C-916号这个污点，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我不想成为他们威胁你的筹码，或者是让你放弃什么的手段。”
大片微光从地面尽头升腾而起，然而地面依旧不间断闪着炮火，此刻的基地像一大堆虽掉的玻璃渣。
唯有此处寂渺无声，万事万物都像在沉睡，像是被庄柏言强势的信息素强行隔绝出一个近乎真空的地带，牢牢地将二人裹挟在内，隔绝了所有崩坏的秩序，隔绝了所有纷飞的炮火。
可即便天地如此开阔，世上却骤然只剩了一道窄门。
C-916号垂着眼，有些难过地说：“放我走，好吗？”
“你不要再卷进来，让我去做这件事。”
庄柏言牢牢抱住她，说：“我会找到方法，让你回去。”
C-916号骤然落下两行泪，声音近乎嘶哑：“谢谢，但是……已经不可以了。”
她知道庄柏言没有骗她，说了会找到方法，就一定会用尽所有的手段去找。
但C-916号也同样了解这句话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具躯壳已经被DX-61号彻底占据，对军方而言不再拥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哪怕庄柏言将她带回去，也需要再重新找一具新的躯壳做容器，而作为一个有明显犯罪事实，又是这场仿生人暴动的领头者，庄柏言很难在波云诡谲的军事基地里保住她。
而研究中心已经被摧毁，红塔研究所的生命回溯舱只有这一个。她本来就回不去了。况且，她的数据中心已经交付给了庄柏言，也就不再有任何的顾虑，剩下能做的，只有对这场堪称浩劫的大动乱的弥补，以及对庄柏言一直以来对她的照拂的……报答。
可又不仅仅是所谓的感恩，她……毕竟不只是机械体，她还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类。
人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滋长，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走向。
“我喜欢你，想让你好……很好很好。”
“庄柏言，放手吧。”她说，“忘记C-916号，也忘记程新雪这个名字。”
所有的东西庄柏言都不在乎，唯有这句话，像钢刀一样剜刮着他的血肉。
“做梦。”庄柏言盯着她，“我会向军部递交申请，带你去红塔研究所，或者回到联盟首都城，哪怕是退出现役，我也不会放手。”
庄柏言咬了咬后槽牙，狠狠道：“我现在已经不相信你的喜欢了，没有人的喜欢是要放手，要推开我，要让我看着你赴死，你这不是喜欢我，你是恨我——”
他的每一个喜欢都说得沉重，但都重不过那个“恨”字，这个字一砸下来，像是抵在C-916号胸膛里的刀，密密麻麻的疼从胸口处蔓延至全身。
“不是！”C-916号猛地抬头，来自庄柏言话语的冲击甚至让她无法顺畅地组织语言，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能连累你……我已经没有价值了，不能再以这样的形式存在，甚至很快连这具躯壳我都掌握不了……我不想你再被我带进深渊，你应该……”
说到这，C-916号的嗓子彻底哑了。
毒素或许已经侵染至喉间，可能很快就要攻占整个大脑，让她连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也无法保持。
但她说不出话没关系，庄柏言本来就不想听她说这些。
他追过来，不是为了获取情报，也不是为了击杀C-916号。
他是来找自己受伤的爱人。
庄柏言无声地看着她，“没有应该。”
“你就是我的。”
C-916号愣在原地。
“我是你的匹配者，从你能感知到我的信息素的那天起，你这辈子都别想和我分开。”
庄柏言紧紧捏着她的下巴，让她避无可避。
“别推开我。”
来自庄柏言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如同没有明天。
那些挣扎的、汹涌的情感，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归属，毫无保留地冲撞、宣泄出来。
只是可惜，在腥风血雨中，这种感情本就不该存在，也注定无法圆满。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Past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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