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如意》白小添

3、第 3 章

　　书房内一时陷入寂静中。

　　这种事情难以预料，帝王心深不可测，哪怕林文修已伴君多年，也不敢随意揣摩。

　　过了好一会儿，林文修才慢慢道：“月华的意愿最重要。”
　　“这事又不难，”喻霜安慰道，“倘若真到了那一步，将军府好男儿众多，随便挑一个先应付一下也行，嫁了人总不是那什么凤命了。”

　　这可说不准。

　　林文修揉了揉眉心，道：“也不一定就是月华。”又看向春生，“一切还是等月华到了再说。这几日……”
　　春生接口道：“我在府里等师姐。”她犹豫了一下，慢慢道，“倘若伯父伯母忧心师姐，我也可出城迎接。”

　　喻霜立即道：“那怎么能行？又出不了什么事。你既已经到了怀安，就好好地玩，其他的，自有我和你林伯父在。”
　　林文修也道：“不必多虑。”

　　于是春生也不再多说什么，总归现在她才是林府小姐，外界目光都在她身上，师姐那边自然安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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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生，千万不要和伯父伯母客气，月华在家书中也经常提起你，把你当亲妹妹看，伯母看你，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有什么事就只管说，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吗？”喻霜拉着春生的手，细细地交代。
　　“院里有奴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去做。”

　　林文修也温和道：“不必太过忧心，有什么事，还有我和你伯母在呢。”
　　春生点点头。

　　“接下来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院子里，让雁飞来服侍如何？”
　　春生犹豫了一下，道，“府中人是否可信？倘若可信，随意一间客房即可。我不习惯有人服侍。”
　　林文修道：“府中也无法完全保障，还是就住在这吧。稍后我整理一份名单给你，你也好应对。”
　　又道：“雁飞是可信的，让她跟着你吧。”

　　林文修身处高位，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府中有眼线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春生很快想明白，于是应下。

　　林文修又问道：“你可愿出门？林府小姐回府，接下来应该会有些夫人小姐约你同游或上门拜访，你若不想，便让你伯母把他们都拒了。”
　　春生摇头，“等师姐回府。”

　　多做多错，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尽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喻霜高兴道：“正好我们好好聊聊天，他们要来，我还嫌他们打扰我们呢。”
　　春生于是也笑了笑。

　　书房里正式的商谈告一段落，喻霜拉着春生的手，细细地打量着她，惊奇道：“之前不细想，真是发现不了，确实很像月华啊。这是怎么做到的？”
　　春生道：“我与师姐身量本就差不多，只须在面容和声线上做些改变，再模仿些体态神韵便大差不差。我与师姐相熟，性子也了解，因此扮起来简单许多，更不易被发现。”

　　况且，其实这次易容春生也并没有做的很细致。
　　一是她和师姐担心京中有急事，顾不得仔细打磨，二是因为如今怀安城里无人见过真正的林月华，八九分像便足以乱真。

　　喻霜捏捏她的脸，手下的肌肤触手温热，细腻光滑，摸着和正常的皮肤没什么区别。
　　她顿了顿，语气微妙，“这人皮面具，真的是用人皮做的吗？”

　　真是人皮的话……这贴在脸上，多让人害怕啊。

　　从前她还是少年时总想着去江湖闯荡，也曾想过戴着人皮面具掩盖容貌做一个无名女侠，但是如果人皮面具真是人皮做的，那她真是无法接受了。

　　好在春生挽救了她的江湖梦。

　　“不是真的人皮，”春生解释，“是用鹿胶和树脂按比例调制而成。”

　　如果真的是人皮，未免也太血腥了。

　　听到不是真的人皮，喻霜放心地又捏了捏春生的脸，感叹道：“这可真厉害，摸着如同真的一般。”

　　春生犹豫了一下，眨了眨眼，道：“伯母喜欢的话，我可以为伯母做一张。”
　　喻霜眼前一亮，惊喜道：“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春生言简意赅，“不会。”

　　林文修在一边无奈道：“这种面具要完全贴合的话，应当要费些功夫吧。你若想要，我去别处帮你问问，何必麻烦春生。”

　　春生摇摇头，“不麻烦，师姐外出所用人皮面具也是我做的，我已熟练了。”
　　她看着喻霜，“只是到时要伯母配合。完全贴合要按伯母的面容骨骼来特别定制，如此才会让人难以察觉。”
　　喻霜笑道：“我一定配合！”

　　她实在是期待，这也算是全了她年轻时的江湖梦了。

　　现在人到中年，已经没有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了，江湖也闯不动了，收些东西当收藏也算不错了。

　　三人再聊了几句，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于是喻霜拉着春生往外走，“聊了这么久了，饿了吧？餐食早就备好了，我们去用膳吧。”

　　于是三人出了书房，院子外，婢女们端站着。

　　一出房门，喻霜尤其好奇春生是如何完全转变气质的，于是暗暗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

　　只见春生跨出房门，只是一个低眉抬眼间，脸上便是一个温柔的笑，眼眶也红着，眼里的情意十足动人。

　　十分情意，九分演技。

　　喻霜简直叹服。

　　不过她好歹还记得要在府里眼线前好好演一折戏，于是收拾好了自己暗暗的惊叹，也换了一副深情样。
　　至于林文修，他向来稳重，面色不改，旁人自是无法辨别。

　　众人走过连廊，到了前厅，已有奴仆摆好了餐食，荤素皆有，香气扑鼻，摆盘精致，让人食指大动。
　　喻霜挽着春生坐下，给她夹菜，笑着道，“饿了吧？快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桌上的菜十分丰盛，不过看上去偏清淡些。春生并不挑食，对食物的要求仅限于能吃即可。
　　至于师姐，确实是爱吃清淡的。

　　春生吃了喻霜夹的菜，是一道青笋，入口脆爽，余味鲜香。

　　春生眼前一亮，笑着道：“很好吃，爹爹娘亲费心了。”
　　喻霜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吃着好就好。多吃点。”
　　更殷切地给她夹菜。

　　如此热情，难以招架。

　　林文修道：“好了，月华想吃什么让她自己夹吧，你自己也好好吃饭。一大早就起来忙了也没好好吃点什么。”
　　喻霜恼道，“就你话多。”

　　她这不是怕春生放不开嘛，万一没吃好也不敢说怎么办。
　　春生看着就像那种吃到不喜欢的菜也选择自己默默吃掉的性格。
　　不过她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春生是什么都吃的，而且以前和师叔下山历练时经历过许多次挨饿吃不饱的时候，后来只要是有条件，春生都会尽力每一餐吃饱。

　　不过春生知道，有些官家小姐都讲究箸不过三，饭不过二，每餐少食，六七分饱即停。
　　她师姐是不讲究这个的，她是之前身体不好，所以吃的不多，后来治好了病，食量却没增加。

　　此刻又没有外人在边上时刻盯着，不至于食量多少也要精准把握，当然是要吃饱。

　　于是春生也给喻霜夹了一道青笋，道：“娘亲，你也吃，我自己来就好。”

　　接下来便不怎么闲聊，偶尔两句话，气氛融洽。

　　饭后，林文修还有公务要处理，便去了书房，喻霜带着春生去园子里走动消食。

　　园子里有一大片竹林，这会正长了新叶，便显得青翠欲滴。先前去林月华的院子时只是路过，当时就觉得竹林掩着凉亭，颇有雅士风流，这会走进去一看，其间风趣，更是令人意动。
　　凉亭中有一张石桌，上面刻着棋盘，石桌边摆着一张小榻，放着棋子和一套素白的茶杯。

　　喻霜看她好像对石桌上的棋盘很感兴趣，于是试探着问：“要下棋吗？”
　　春生摇头。

　　她会下棋，不过棋风难改，她与师姐棋风不同，现在也懒得做掩饰，还是不下了。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稍歇了一会，闲谈几句，喻霜便让春生回房休息。

　　他们从早上到现在算得上一刻不得停，这会儿万事皆已，总能好好休息了。

　　喻霜领着春生进了院子，有几个奴仆在左厢房忙碌。

　　春生执意不睡主卧，只在院子里随意些也无妨，便也随她去了，对旁人只随意找个由头打发便是了。

　　“给你院子里安排的都是家生仆，在院子不必太过拘束。”
　　喻霜抬手招来雁飞，“日后你就跟着小姐，尽心服侍。”
　　“是。”

　　喻霜又对春生道：“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他们去做，派婢子来寻我也可，不要委屈了自己。”
　　春生点头应是。

　　大致交代了一番，喻霜也不多留，让春生自己安排。
　　她自回了书房，林文修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都吩咐下去了。”喻霜在一旁的小榻上坐下，倒了一杯茶，“那几个人我安排人看住了，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府外也有人盯梢，最近各方面都小心些。”林文修收了笔，晾了晾墨，将纸折起，走到喻霜身边递给她，“这是府里眼线名单，你找个时间给春生。他们也不必看得太严，什么都没有，反倒招人怀疑。”
　　他回身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折子，也递给喻霜，“这是各位皇子的信息，也一齐给她吧。”

　　喻霜好奇地翻开看了两眼，上面各位皇子的基本信息，喜好，母族，等等，无一不详细。

　　喻霜震惊地睁大眼，“什么时候写的？如此详细。”

　　而且，这种折子放在家里，就像是要谋反般危险。

　　林文修倒是没什么其他反应，只是淡声道：“有备无患。”

　　他并非像外界说的那样真的不畏权贵，只是从前他能够游刃有余，如今风波将起，眼看就要生事端，他总不能为了这些虚名将自己的女儿置于危险之中，倘若连家人都护不住，那他再不畏权贵又有什么用？
　　为官多年，他已经见惯了那些官员世家为了一点权势无所不用其极，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喻霜道：“等月华到了给月华好了，何必把春生也牵扯进来？”
　　林文修道：“春生既然已经决定留下，就说明她不会置身度外。”

　　虽然春生来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听林文修讲完事情原委后也不曾有过不满的神色，她眼中的担忧与关心也并非作假。

　　可以看出，她把月华这个师姐当做亲近之人，也是真心想要来帮忙的。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说，她还要多花时间来找这些信息，官场关系错综复杂，她之前并不了解，贸然行事怕有差错，还不如全部告诉她。

　　喻霜叹道：“我只怕连累春生，那群老匹夫可坏得很。”
　　又想到什么般道：“崧儿今年也要及笄了，二哥肯定不会让崧儿进宫的，不如让她俩认识一下吧。小姑娘一起聊聊天出门逛逛，开心一点。”

　　喻崧是喻霜二哥喻季柏的二女儿，自小跟着她爹舞刀弄枪的，如今也算小有身手，她素来朗爽，性子直，这种性子是不适合入宫的，喻季柏也不是那种卖女求荣的人。
　　喻霜是想着，两人也算同龄人，或许有话题可聊，免得春生一个人无聊。

　　林文修道：“问问春生吧，可能她有自己的安排。”
　　他倒觉得，春生话少，性子沉静，看着像是喜欢一个人待着的。

　　“行吧，”喻霜只好应道，“那先问问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