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如意》白小添

11、第 11 章

　　错觉吧。

　　一个不知道从何处回来的小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凌厉的气场？

　　亭中那站着的青绿对襟侍女给那位林小姐倒了一杯茶，那林小姐仰头一笑，又是十足温柔。

　　果然是错觉吧。

　　对一个婢女如此和善，简直愚蠢，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气场。

　　只是这山间风大，让人略有凉意罢了。

　　她自觉想通了，又恢复了自信，假意劝说道：“林小姐，我家小姐可是好意。清泉苑赏花乃皇上特许，诸位小姐都在，林小姐却不去，难道是藐视皇恩？”

　　真真是好大一顶帽子啊。

　　说实话，林月华都有点喜欢这婢女的自信了。
　　作为一个婢女，她是怎么能做到嚣张的如此自然的？

　　林月华实在好奇，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她可不能让这么一顶大帽子压在她头上。

　　喻崧在一边安静了会，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渠柳，你少在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这话，叶盛来说还差不多，你倒是想给自己长威风。”

　　想拿皇家来压她堂姐，也不看自己够不够格。
　　区区一个奴婢，竟敢如此说话。

　　那渠柳脸色不太好看了，但仍记得自家主子交代的任务，嘴硬道：“婢子只是奉我家小姐之命，特来相邀，林小姐如此固执，真是白费我家小姐好意。”

　　喻崧简直要化身为喻怼怼，她本来就看叶盛不顺眼，这会儿更是火力十足：“叶盛要真这么好心怎么自己不来？就派个奴婢来是看不起谁呢？”
　　她性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谁的脸面都不顾及了。

　　林月华眼看着那渠柳脸都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都说忠仆似主，这渠柳忠不忠心她不知道，不过，林月华想起在宴席上叶盛看向她时那不服气般的眼神，这一对主仆好像确实有点相似之处。

　　情绪都外露得如此明显。

　　她慢悠悠地喝完了杯里的茶，才终于松了口：“既然叶小姐盛情邀请。”
　　她在后几个字上加重语气，仿佛大发慈悲般接着道，“那我们就去看一看吧。”

　　高高在上的眼神，施舍般的语气。
　　明明是坐着的，看着也温温柔柔的，却让人难以忽视。

　　渠柳看着亭内的人，她们慢慢站起身来走向她，一点点逼近。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林月华走至她身前，微微一笑道：“烦请带路。”

　　不知为何，渠柳有点不敢说话，她甚至不敢看林月华的眼睛。
　　她转过头，语气僵硬：“跟婢子来吧。”

　　林月华她们其实没在凉亭坐多久，这会天还亮着，晚霞也还没散去，清风徐徐，檐廊温暖。

　　几人跟着渠柳七拐八拐，穿过一面影壁后，人渐渐多了起来，少年们的交谈欢笑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跨进清泉苑，渠柳径直往苑里去了，林月华倒是止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微微环顾一圈，才慢慢往里走去。

　　不少明里暗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切切杂杂的嘀咕，在进门的一瞬间，她仿佛成为了新的人群中心。

　　喻崧对这些打量的眼神很是不爽，她皱着眉，环顾四周，试图把那些目光一个个都瞪回去。
　　林月华却十分平静，她对一切都接受良好，眼神毫不躲闪，嘴角分毫不变。

　　她拍了拍喻崧的手，对她笑了笑，像是安抚。
　　喻崧低声道：“堂姐，你别管他们。”

　　其实以林月华的身份，只要林文修不倒台，她在怀安这群少爷小姐间足以横着走。就只怕有些不长眼的，没脑子似的冲过来。

　　林月华笑道：“放心。”

　　春生在一边，低声道：“叶盛过来了。”

　　喻崧轻哼了一声，嘟囔着：“不长眼的来了。”

　　林月华笑了笑，看向前方。

　　一众人乌泱泱地过来，为首的，正是叶盛。
　　渠柳已跟在叶盛身后，眼神又敢直视林月华了，想来是有了主子撑腰，理不直气也壮了起来。
　　那刘舒雅也跟在叶盛身后，还是微垂着眼，一派柔弱模样。

　　至于其他的几位，也是之前殿上见过的熟悉的面孔，都是席位靠前的世家小姐们。
　　她们目标明确地向林月华走来，有人是来找麻烦的，也有人只是跟来看热闹的。
　　林月华止了步子端站着，面上表情不变，仍是一惯的笑意。

　　话本里写的各家小姐相斗的戏码，终于可以亲身经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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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盛走至林月华跟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月华，很轻慢地笑：“林月华，听说你身子不好，一直在养病？”
　　林月华微笑：“叶小姐消息灵通。”

　　叶盛疑心她在说反话，林相的女儿在外养病这事在怀安本就不是秘密，而且林月华脸上的笑，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总觉得是嘲讽。

　　林月华一回来，就轻而易举地夺得了皇后的关注，虚伪的装乖，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任何她在意的东西都可以被轻易夺走。
　　就像现在，此刻，林月华站着不动，明明是她带着一群人来找麻烦，却好像林月华才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虚伪。
　　虚伪的人，虚伪的笑。

　　她心里涌现巨大的危机感。
　　她必须要作出行动。

　　叶盛目光沉沉，紧盯着林月华，语调缓慢：“既然身体不好，就乖乖养病，有些事，就少掺和，这样病才能好得快，你说对吗？”

　　这样明目张胆的警告，让林月华想迂回一下的话都堵在喉里。

　　她以为，在殿上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后叫上台，又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之后，其他人应该都能明白，她已经被扯入这场漩涡了。
　　不论她想不想争那个位子，她都已经是皇家立在明面上的靶子了，她已经无法脱离了。

　　而叶盛现在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她在她眼中看不出一丝诡计的痕迹，她好像是真的很认真的在警告她，真心实意地害怕她会抢走皇后的宠爱。
　　林月华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难道是她想错了？

　　叶盛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到她都看不出来了？叶盛已经在把她当“靶子”用了？

　　林月华一时沉默，在叶盛看来就是无声的拒绝。
　　她抱着胸，冷声道：“别不识好歹。”

　　林月华探究地看着她，看到她皱眉，忍不住又想开口嘲讽时，才慢慢笑道：“多谢叶小姐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谁关心你的病了？

　　叶盛皱眉，十分不快。

　　这个林月华果然虚伪，在这假惺惺的装听不懂。

　　她最讨厌这种人。

　　她往前一步，几乎要和林月华贴面。
　　“那你可得小心了，别再病了。”

　　明晃晃的恶意。
　　简直是宣战了。

　　林月华还没说话，喻崧先拉住了她，上前一步，怒气冲冲：“叶盛，你别太过分了，你真当怀安是你叶家的一言堂吗？！”
　　叶盛被隔开，眼睛却仍盯着林月华，盛气凌人道：“我过分，那又如何？”

　　她语气里满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
　　她有这个嚣张的资本。

　　喻崧被梗了一下，一时竟真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皇家血亲，世家嫡女，她确实有这个嚣张的资本。
　　而她一直也是这么嚣张过来的。

　　林月华抬手按住喻崧，迎着叶盛挑衅般的目光，平静道：“叶小姐放心，久病成医，万病不愁。”
　　叶盛冷笑一声，道：“那就走着瞧吧。”

　　放狠话环节结束，众人又四散开来。

　　喻崧气道：“叶盛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她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林月华看着叶盛走远的身影，那群世家小姐围在她身边笑着说着什么，偶尔还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想来也是在编排她。
　　叶盛却再也没回过头，只从她的背影动作中看出，她也在随意应和着。

　　林月华眨眨眼，好奇问道：“她之前是什么样的呢？”
　　喻崧回忆：“她之前，也无理得很，总要事事以她为先，动辄打骂，不过，”她犹豫道，“她以前只管自己开心，旁人怎样，只要不妨碍到她，她是不管的，现在脾气却越来越大了，旁人怎样也要管，必须要按她的心意，否则就不行。”
　　林月华轻笑道：“感觉也像是小孩子脾气呢。”
　　喻崧摇头。

　　小孩可不会动辄喊打喊杀，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林月华也就这么一说，也不可能真的把叶盛当小孩看。

　　只是通过刚刚的对话，叶盛的性格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性子与叶家，或者说与一个世族并不相配。

　　不知叶家是怎么想的。
　　实在是让人费解。

　　“以后多相处几次，堂姐你就能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了。”
　　反正问她，她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林月华摸了摸喻崧的头，道：“还是赏花吧。”

　　来都来了。

　　清泉苑造景别致，引了山泉作流水，故而得名。
　　进门是碎石子路，通往观景亭，亭周三面环着各色的花，开得正艳，另一面修筑了小水池，此时并不是荷花开的季节，所以只立着几支荷叶。
　　再四周，是用于隔断的透景环廊，又分别做了假桥，通向另外的景致。
　　木林遮挡间，多是年轻靓丽的少女们三两成对，在花间说着隐秘的悄悄话。

　　林月华路过扫了一眼，疑惑道：“怎么没看见那群公子们？”
　　春生已打探清楚了，于是回道：“大多在中心亭，作画吟诗。其他小姐也在那。”

　　她这会就像一个真正的奴婢了，躬腰低眉，跟在身后，只等主子的命令。

　　“叶盛之前没在那？”
　　春生摇头，“她们之前在西侧院喝茶聊天，这会儿应该是过去了。”

　　林月华心道，现在才过去，难道还是专门在等她来放狠话？
　　喻崧合理猜测：“肯定是之前在殿上被堂姐抢了风头，心里正气呢，也没心思吟诗作画的。”

　　说不定就是聚在一起悄悄商量怎么对付她堂姐呢！
　　刚刚不就来放狠话了吗？！

　　喻崧很代入，气道：“真是太过分了！”

　　林月华安抚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崧儿也会帮我的，是不是？”
　　喻崧握拳：“当然了！”她叮嘱林月华，“堂姐，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我。”
　　林月华展颜笑道：“好。”

　　她也并非身后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