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赵嫣

3、第 3 章

　　蜡烛两头烧的忙碌舒念是挺过去了，但陈秋岚没有。

　　癌细胞扩散后病情恶化，入秋前舒念送走了把她拉扯长大的母亲。

　　丧礼上，她姐舒琴甚至是她爸舒国章也来了。

　　陈秋岚躺医院病床时没露过几次脸，现在倒是想起来要哭哭啼啼了。

　　焚化了陈秋岚的大体，舒国章临走前过来拍了拍舒念的肩膀：“以后有什么事找爸爸，过年过节回家去。”

　　没什么精力应酬她这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父亲，舒念淡淡应了声：“再看吧。”

　　一对内双眸子下的黑眼圈彰显着主人的心力交瘁，丧礼后，她昏昏沉沉睡了有一天一夜。

　　醒来后也不知道饿，而是先惊慌自己忘了喂陈秋岚吃药，最后才想起以后陈秋岚都不用她喂药了。

　　她妈享福去了。

　　留下了她一个人在这世上也不知道要干嘛。

　　无所事事呆坐在床上将近两个小时，舒念才动了动僵硬的小腿和脚趾。

　　挪步到浴室，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血色，脸色苍白，头发散乱：嗯，像极了吸血鬼片里的清冷女主角。

　　洗了个热水澡，把长发扎起，她开始收拾陈秋岚留下的东西。

　　先是卧室里的衣柜，然后是厨房，还有各种各样再派不上用场的药物，一排排的，一罐罐的，看了都觉得难受。

　　偶尔情绪暴躁了，舒念也会砸东西。

　　别看她外表斯斯文文，其实心底住着个狂野的小女孩，无时无刻找机会想发威。

　　砸得累了，她就小声抽泣。

　　然后想着时穆舟对她说的“你能挺过去的”，擦干眼泪继续收拾。

　　一周后，舒念把家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也给舒琴打了电话让她回家看看有什么她要的，没有的话该卖的卖，该捐的捐。

　　“哎，你先放着就行，我有空再回头看。不说了不说了，客户来了！”电话另一头的舒琴匆匆挂了电话。

　　休息了两天就恢复上班日常的舒念傍晚开着车再一次来到了医院，然后在药剂柜台处碰见了正好要下班的时穆舟。

　　他就像个小太阳，身旁跟着几个医生护士，一群人嘻嘻哈哈在说笑，气氛很好。

　　舒念不羡慕这种天生的交际王，就是有点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的视线对上，时穆舟转身和同事们低声说了几句就向她走来：“又见面了，伯母怎么样了？好点吗？”

　　噢，踩雷了。

　　你看，这就是交际王的缺点，说得越多越容易踩雷。

　　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舒念微微勾起嘴角：“谢谢时医生关心，但是我妈上周已经去世。”

　　时穆舟的表情尽是愕然，但终归是学医的，很快就恢复如常：“很抱歉，节哀。”

　　“没事，时医生也是出于好意。”舒念摇摇头，完成了转交药物的手续后离开了柜台。

　　“所以这次怎么又到医院来了？”跟上了她的脚步，时穆舟随口一问。

　　“来归还药物，反正也用不上了。”舒念淡淡解释道，“有好多连包装都还没拆，丢了多浪费，就想着要不拿来医院给捐了。毕竟这些药也不便宜，要是哪个家境不好的病人能少花点钱也算是替我妈做点好事了。”

　　点了点头，时穆舟扭头对她咧嘴而笑：“你这想法很暖人。”

　　时穆舟这么一说，舒念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举手之劳的事。”

　　“如果有需要，六楼，电梯左转有个辅导室，辅导老师人很好，我压力大的时候也爱找他开导。”经过电梯时，时穆舟指着上方说，“不收钱，是医院开设的回馈社会活动之一。”

　　没听说过医院里的专业辅导课是不收钱的，舒念有些惊讶，然后套用了时穆舟的话：“医院管理层的这想法很暖人。”

　　“三岁小孩啊你？还学人说话！”时穆舟轻笑着揶揄。

　　舒念听后只是笑笑不说话。

　　医院通向停车场的出口旁有个自动贩卖机，时穆舟让她等了会儿，然后抓着一瓶茉莉绿茶和拿铁回来：“请你，选一个。”

　　“啊？为什么请我？”舒念不解：要请客的话也得是她请这帮了她和她妈不少忙的医生吧？

　　“关怀社会人人有责。”时穆舟轻笑，“绿茶还是拿铁？”

　　时穆舟的眼神太过赤诚，婉拒不了的舒念于是指了指绿茶：“绿茶吧，谢谢。”

　　“竟然选了绿茶，看起来不绿啊！”时穆舟似笑非笑，拧开了瓶盖递了给她。

　　真是被这活泼的医生给逗得调皮的细胞都苏醒了，舒念下意识就回了句：“因为我是纯红茶。”

　　“扑哧！”大概是没想到一向文静的舒念会来这么一句，喝着拿铁的时穆舟差点没被呛着，“可以啊你！还纯红茶！”

　　闹过头了，舒念才觉得不好意思，低头掏出了纸巾：“你……擦一擦吧……”

　　两人一块儿来到了电梯，时穆舟扭头问：“你把车泊几楼了？”

　　“三楼。”这回，舒念很确定。

　　“好巧，我也是。”瞧舒念没走向女士停车位，他就问了句，“没停女士专属停车位吗？”

　　“满了。”舒念无奈摊手，“但是最近保安好像更勤巡逻了，所以也还行，没那么可怕了。”

　　“看来每层楼只有6个专属停车位并不够啊……”时穆舟状似思考，一路把她送到了小蓝面前，“这你车？”

　　舒念刚想点头，就见时穆舟掏出了车钥匙，然后小蓝旁边的奥迪响了，看得她若有所思：原来医生都很有钱不是假的。

　　仿佛能看出的内心话一般，时穆舟几乎是立马就澄清：“我车拿去修了，这我朋友的。”

　　舒念点点头，更感慨了：果然有钱人都只和有钱人玩。

　　想着好一阵子都应该不会再来这医院了，上车前她特意喊住了时穆舟：“前阵子谢谢你了，时医生。”

　　“不谢，还是同一句话，别把自己绷太紧了，慢慢来，休息好了再出发。”时穆舟倚在车门边给她挥手，“很高兴认识你，舒念。”

　　没想到时穆舟会忽然喊她的名字，舒念有些受宠若惊：他知道她叫舒念啊。

　　“回家吧，再见。”时穆舟顿了顿又改口，“哦不，再见可以但是希望不是在医院了。”

　　明白过来，舒念轻笑：“我会照顾好自己，时医生也保重，有缘再见。”

　　“车都能停到一块儿去，肯定有缘。”时穆舟又对她咧嘴而笑，这次舒念看清了这男人有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一颗颗牙齿让她帮时穆舟都脑补出了一整个家庭：应该有个会温柔叮嘱他少吃糖勤刷牙的妈妈，然后有个在事业上功成名就的爸爸，最后造就了眼前这年轻有为的肿瘤专科医生。

　　啧，想想都羡慕。

　　///

　　舒念是在幼儿园当幼教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小朋友们打交道。

　　因为长了张温和的脸，加上性格温柔，于是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她，知道她母亲去世了还一个个凑上前说要给她抱抱，可把她暖死了。

　　把手头上的工作安排好，然后趁着学校假期，舒念听取了时穆舟的意见，旅行去了。

　　说是旅行，其实不过是在锦市的一家家文艺图书馆或是书店之间流连忘返。

　　舒念从小就喜欢阅读，喜欢书。喜欢散发着淡淡书香的纸张。喜欢翻页时的迫不及待和热情。

　　在这线上阅读盛行的时代，就她还傻乎乎每个月攒了钱然后到书店蹲最新出版的小说，当作自己努力工作的奖赏。

　　周末，泡了一下午的文字澡，直到眼睛都晕花了，舒念才满足地离开。

　　就她伸懒腰的当儿，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气忽地飘起了雨。

　　强风呼呼地响，吹得她奶油白的碎花长裙直飞舞。

　　手中抱着几本要借回家继续啃的书籍，舒念微微歪着脑袋探出头看老天的脸色：呃，黑得吓人，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

　　她没带伞，距离停车位还得走个十分钟的路程，肯定成落汤鸡。她成落汤鸡是小事，但是宝贝的书本们不能被泡湿啊！

　　找人借伞这种事，她这社恐的人是干不出的，别人搭讪她都紧张，更何况让她去主动开口。

　　叹了口气，闺蜜的话在耳边响起：“我们是不是让你找个男人了？不听老人言是要吃亏的。”

　　女强人流血不流泪，独立惯了的舒念总是这么回答：不是她不要找啊！是身边就没什么人嘛！

　　“那是因为你从不给人机会！人家想对你好，你就跑！你跑个屁啊！”

　　说多了都是心酸，舒念只觉胸口酸涩：呜呜呜，冤枉啊！她那天不是接受了时穆舟的绿茶嘛！

　　莫名其妙想起了时穆舟，舒念的叹气更大声了：千万别妄想帅哥是自己的，看看满足眼欲就好，毕竟越是优秀的男人越是难以接触对吧？

　　区区一小医生还好说，装个脚崴了还是感冒了都能挂号。那男人倒好，是个肿瘤专科，她总不能为了见帅哥一面而谎称自己罹癌了吧？

　　那对自己的身体也太狠毒了。

　　雨哗啦哗啦地下，舒念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直到察觉风好像小了点，雨也好像离她远去了些。

　　头一抬，时穆舟一身便服站在她面前给她举着伞：

　　“原来念念不忘真的会有回响，真的会再见啊。”
　　“又见面了，舒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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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宝子们的念念不忘都有回响，想见的人都能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