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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外围 ...

  •   将近落下的太阳占据半面天空,没有云彩分得余晖做那绚烂霞帔,唯有用光热覆盖一切的太阳贴近了培养昆虫的器皿,光秃秃宛如一张诡异的笑脸,天际随着靠近升起燎原野火,红光满天,黄沙也被染成了赤红,影子投射在地上像是烧焦到变形的朽木,行走如乘一艘横渡无边血海的小舟。

      林伸手擦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露出的皮肤染上淡淡的红,但比起健康的红润,更像是结核患者呼吸时充血的面颊,翻出斑斑擦不掉的血迹。还没有那么红的手触碰到面部,被额头上的温度烫了一下,简单抹了下露出的眼睛与额头又缩回到袖子里。

      不远处的沙子突然动了动,不是眼前发花,确实有长条状的东西换气般靠近地表,而后倏地潜回深处。更多的东西纷纷靠近,像是落了一场雨,湖面下的鱼看不到雨水,只能感受到雨滴落入时泛起的涟漪。像是知道他站在那里,林周围一片平静,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沙子跳动的越来越厉害,赶在第一只按耐不住冲出沙子前林离开了这片滑动的沙子。被踩过的部分先是安静,然后猛地爆起,向上蹿起的沙子中混着一道黑影,在半空中旋转弯曲又钻入地面,沙子因源源不断的扬起看起来像是一片贴地的黄云,暴露在外的部分躯体形如黑铁打造的长钉。

      黑影混乱地交缠,莫名发出刀枪碰撞的铿锵,混合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厮杀呐喊,近在耳边冲击鼓膜,却听不清一字一句。林没有理会这些途经的异象,继续往前走。

      从离开那处矿脉形成的地穴开始,大地越走越是荒凉,几次沙尘暴之后连成型的泥土都开始罕见,到现在这里已经只能看到漫漫黄沙。温度也是越来越热,白天可看见空气在炽烤下扭曲彻底。他再次恢复到昼伏夜出的生活节奏。有时候运气好可以找到遮阳的石头或沙丘,更多的时候是在头顶简单地撑起一块布。

      缠绕在腰间的藤条也受不了这种高温,早早从他身上溜了下去,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好在此刻已是最后的余温。林感受着临近结束越发难以忍受的光热,皮肤被煨烫的发疼,在痛苦最为强盛,血液都要沸腾凝固的那一刻他捂住眼睛,静数十秒再次睁开,被光线刺痛的眼睛先是失明般眼前一黑,下一刻在清透的柔光里恢复。

      眼前已是完全变了一副景象,波涛声远远传来,如血残阳与漫漫黄沙瞬间翻转成波光荡漾的浅海,皓月悬于夜幕之下,周身缠绕淡蓝色光辉,在浅海上投出明珠般的影子,皮肤可以感受到如水的清凉,瞬间镇下残留的最后一丝热辣疼痛。

      这毫无过度的骤然转变像是濒死时蒙蔽意识的幻觉,但这种激素作用下回光返照早就已经离他远去了,而后只余清醒与休眠,能让他与真实脱轨的唯有外力。

      林漫步在浅滩上,反复进出已经让他熟悉了这片看起来遥远到寂寥壮丽的海域,脚下的沙子似乎还是白日的那些,风塑成的起伏被绵绵不绝的波涛推平,打磨的光滑细腻。

      有鹅卵石被水底觅食的鱼翻找出来,不同于那些被风化到徒有其形的嶙峋苍白模样,沉甸甸先喷出的沙子落到浅滩上,鲜亮的黑白条纹被再次掩埋。

      没有群星的漆黑夜幕,行走时永远处于脚下的浅滩,清亮的海水荡漾着停在小腿,更深处的水域可望却不可及。

      但这片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真实,真实到他可以从沙子里挖出大大小小的贝壳,撬开外壳贝肉洁白饱满、细腻弹滑,形状似是饺子,沿着鼓起的肚子边缘划开一道,洗去沙子吃在口中有种浓郁的鲜甜。

      也并非所有贝类都可以吃,比如一种外壳内部存在紫色虹彩的贝壳,形态鼓鼓囊囊像是塞了太多东西,把刀从侧边卷起的孔里伸进去,像是开锁般一扭,咔嚓一声,有着大波浪的贝壳张开了,滚落一掊白、紫两色的珍珠。

      林没有理会在浅海里随水波流转的珠光,用水滴状的一片贝壳舀起海水,拇指抵住刀背在边缘处不断推拉。

      “格拉!格拉!”像是木匠打磨着木板,虹光鼓起放射的棱角,既而紫膜揭起,裹住碾过的石刀翻卷露出其下一角莹白。

      林坐到沙滩上,海水飘起衣角,白日被烫伤的脚水泡挤破一片,渗出清液与鞋子粘连在一起,已经被海水泡到麻木。

      用力撕下鞋子,愈合的皮肉再次绽开,快速生长愈合的瘙痒激起钝钝的疼痛,林将揭起的紫膜展开贴到血肉模糊的脚底上,紫膜接触到湿漉漉的皮肉,立马收缩黏紧,如保护着贝壳般护住新生泛红的皮肤。

      海浪声远远传来,听久了反而感觉宁静,精神也像是没了压力的崭新棉花一样膨胀,不同于白日专注于眼前的空白,漫无边际的思维飘飘忽忽,又什么也没想。林向后仰躺到沙滩上,海水淹没眼前的夜空,头发海草般向上浮起,水面在这一刻显得很遥远,有一串剔透的小鱼挨个乘走了冒出的气泡。月光融化在荡漾的水里,世界变得梦幻,林阖上眼睛难得睡了个好觉。

      唤醒他的是贴着大地的太阳,身下的沙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融化,后背滋滋作响,睁眼就是炽白的天空,地平线在视野尽头扭曲成断续的数层虚线。

      闭上眼睛,似乎是频繁迅速的昼夜变化让身体陷入混乱,他能感觉到有些地方出现了不和谐的变化,现在还没有爆发出来,如蚊虫般在体内滋长,一阵阵泛起恶心。

      林顿时警惕起来,无论是心因性还是生理性这种变化都不是什么好预兆,而进食,大量地、源源不断地进食富含能量与营养物质的食物是包治百病的良方。

      头发光合作用的转化效率太过低下,遇什么吃什么的做法显然也不再适合这种情况。林闭上眼睛,根据生命气息迅速找到距离最近的生物。

      那是一群赤红色的蜥蜴,有着六对分叉的脚,交替着踩在地上,三角形的头部始终转动着警惕周围。

      没有贸然靠近,林催生一颗种子,枝叶抽出结出几个拳头大的棕色硬壳果实,外壳粗糙圆润,秸秆迅速枯黄。林把果实的把绕圈系在箭上,熟透了自己掉下来的果实经不住触碰,在半空中爆裂开来,释放出滚滚粉红色烟雾,接触到烟雾蜥蜴纷纷倒在地上,其它蜥蜴在弓弦振动的那一瞬就蹿出很远,如今只剩下一个黑点,在一眨眼,黑点也都混入沙子再无踪迹。

      林走过去的时候烟还没有散尽,可以闻到甜腻腻的气息,地上的蜥蜴身上挂了层蓬松的粉色物质,几个细长挣动的身体黏在一起,像是某种调过色的蛋羹刺身。

      林把蜥蜴拎起来,手感脆硬,不看头更像是某种虫子。拔去肢体,林看着生不出什么胃口,忍着反胃感塞进嘴里,不出意外的嘎嘣脆,外骨骼内是满满登登的瘦肉。

      肚子抽搐,胃部绞紧,林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坏了!看着地上的一滩没多少消化痕迹的反流物,林顿时意识到问题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上次呕吐是吃了蛮兽的肉无法消化,清出来当场就没了不适感。但这回不一样,按照时间顺序来看出问题的明显是他的身体。

      林擦了擦嘴,站起来。过于干燥炽热的环境下他也没吐出多少液体,嚼碎的外壳、骨骼与肉混成大小松散的团块擦过嗓子,同样发干的黏膜没有润滑,在鼻腔里留下不明显的腥气。

      这种不行那其它种类呢?或许能找到可以解决困境的良药,也可能其实尽快离开此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继续尝试只是浪费时间。林迟疑片刻,还是下定决心主动偏移了方向,在生命气息的指引下省去漫无目的地寻找,以极高效率将周围搜刮了一遍。

      这片沙漠的荒芜与残酷不止停留于表面,太阳的炙烤下地表难以生存,生物大多有着长条样的身体往地下钻,尽管那里同样是一片铁砂炼狱。

      太阳划过最高点,气温再次攀升,空气都在这炽烤下蜷曲皱缩。

      林挖开沙子,铲子下面渐渐形成一个小坑。林拿出颗种子,种子躺在掌心里,在身体投下的阴影里发芽,但根本来不及长大,刚一接触地面就像是过了火一样析出水分,枝叶枯褐萎缩撑不住沙子,坑随着挖随着倾塌,只能不断加快挥动的速度。

      在太阳落下去之前,林站在已经半埋到小腿的坑里,沙子里半埋一朵拇指大的橘红色百合,张开的内侧布满了细长绒毛,一条条深红的脉络贯穿花瓣内外,看起来又像是羽毛。百合下方茎的部分则是扁平的,一侧是鱼刺般细密排列的肋骨,另一侧布满了白色的,像是钢丝般的毛刺,从形似红豆荚的外壳里抽出来,立即向腹侧蜷曲。

      捏着花朵的手指针扎般刺痛,林面不改色地握住外壳,缝隙夹子般闭合夹住花朵下面的部分。这一下更加剧烈地刺激到它,收拢着裹住手指的骨朵抗拒着拉扯,花瓣般的触手蠕动着,内部开合,林能感觉到手指捅人一个粗糙的通道,紧接着传来钻心的疼,似乎那些细小的牙齿格外锋利,血肉已经被磨到模糊。

      剧痛源源不断传向大脑,这种过于刻意的感受反而让林确定了感官被放大,手指本身顶多损伤些皮肉,没有太大的问题。疼痛从来不是什么坏事,真要是什么感觉都没有,那才值得担心。

      为了防止它跑掉,林屈膝压住外壳,另一只手握刀刺穿了它的尾巴,血从刀口处冒了出来,颜色有些发黑。林握着刀柄继续用力,一道口子被划出来,一直将尾巴分成两半,能看到内侧密密麻麻的瘤体。

      林调整了下夹的位置,刀子塞进里面,往上活动着豁开了整个侧面。被吞进去的手指随之露了出来,上面被扎出密密麻麻的针眼,一颗颗血珠被挤压出来填满了空腔。之前看到的血几乎都是来自于他自己,现在没了收缩的腔壁与瘤体还在不住的往外冒,自愈能力近乎成了摆设。

      伤口总会愈合的,林这般想着,把刺从手上拔出来,捻了捻手指,受到挤压的伤口冒出血滴,没有持续注入的毒素第二滴冒出时就有了退色的尾部。确认没有残留后林就没再关注,看向手里的蠕虫。

      蠕虫此时已经被翻了过来捏在手里,红粉色的内壁上布满了细小的瘤体,颜色发黑的血液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干结,随着手指一动往下落灰。林感到恶心,只是现在没什么选择,只能按在沙子上摩擦,尽可能清理干净。

      关于如何处理这种生命力过于顽强的生物,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显然不会惧怕火烧水煮,只能用完全物理的手法切成细细的糙子。林用刀子刮去背部的毛刺,表面的白色部分没了根还有不少残留在肉里,林转手切下相对薄的腹部。

      这沙漠里的蠕虫梗近似于海洋里的亲戚,切成小块吃起来仍有种脆脆的口感,黏膜被毒素刺激的发疼发热,产生辛辣的错觉。

      林咀嚼着,咀嚼着,口腔内火烧火燎,始终是难以下咽。

      这样可不行啊,林这样想着仰起头,将肉团强行咽下去,胃又是一阵痉挛,带来阵阵抽痛。

      挖坑耗费了太多时间,呕出肉糜还没有完全把腿挖出来,光芒就再次亮到有布料蒙眼仍觉刺痛难忍的程度。林伸手捂住眼睛,烧灼感从眼底爆发出来又瞬间消失,像是毁坏的神经被大脑自发屏蔽。

      意识到眼睛断联后其它感官自动调整,已经肩负起感知职责的发丝第一时间感受潮气,没有任何过渡,干燥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潮水淹没,化作一片泽国。

      冰凉的空气随后触摸上发热的眼皮,脱离光热后迅速攀升的疼痛被镇压下来,成为细密遥远的钝痛,神经一跳一跳拉扯着眼球。

      林摘下蒙住眼睛的布料,上面已经布满了片片长条状的血痕。林把布放水里甩了甩,干结的血块迅速消失,只剩下粉色的水印子。

      似乎是温度降下来不再影响酶的分泌,饥饿感升起来,感受着胃部就没停下来的抽搐林终于送下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能吃、想吃就代表着身体还有自救的能力。

      这片海有着与白日大漠相反的富庶,生命的气息相互覆盖,一棍子就能敲晕一条鱼。

      林开膛破肚砍下鱼头,横截面的肉呈现出鲜艳的橘色,分布着一圈圈白色年轮状的纹理。然后林又砍下蓝色的背鳍,背鳍下是唯一的一条骨头,剔出后只剩下有些发硬的肉。

      这里生不起火来,同样是生吃,刚刚捞上来的鱼还是凉的,切下来的鱼肉冰冰凉凉,略硬的触感咬起来会有沙沙声,含一会儿又会化开,带着浓而不腻的香甜,像是在吃冰库里冷冻过的奶油冰淇淋,融化的液体凉过喉咙流进胃里,胃也被安抚下来。

      一条半米长的鱼很快就进了肚子,林拿起骨头,本能地知道能吃,砍下连接的尾鳍,将嘴对准脊髓的开口用力一吸,顿时有果冻一般的东西涌进嘴里,味道咸甜,像是熬制后又加入淀粉煮干的挂浆糊,放凉之后就成了风味浓郁的冻。

      靠近外侧的脊髓很快被吸了个干净,深处的还黏着骨头,没有往上移动的意思。林干脆从咬断了骨头,空气灌入后脊髓开始下淌,直接流进了嘴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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