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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岐梦的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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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缘
童年的味道是工厂的机械味。高高的铁门只留了一点点的缝隙,光从那里透进来。在充满油污和黑暗的五金厂里,显得格格不入。我那时有一个很小的朋友,比我
我从小缝探出头来,吸食般,感受着阳光。父亲干活的背影从记忆里慢慢消瘦,小小一只我在肮脏的厂内,坐在纸板上,看着碟片旋转,播放着海绵宝宝或者喜羊羊。
我从父亲的厂里钻出来,走上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道,街道的拐弯口有一家小卖部,但是这次我并没有去买东西然后返程。我沿着这条路往分叉的长长小道,继续走下去。
大概是正午,阳光暖洋洋的,我一路走下去四周的风景,从中式旧老房慢慢变成西式的洋房。我就好像走入了另一变成西式的洋房。我就好像走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左边是一个大商场,科技感的冷感,蓝光概括了我对这个商场的感觉。
我走了进去,一共有两层楼,第一层我看见密密麻麻的白色雕塑,或者叫模特。它们拥有五官,但并不是被雕刻的,而全部都是画上去的,就像小孩子的涂鸦恶作剧一样,浓浓的恶意全部都堆集在商场的门口,我踏上电梯,发现动不了。
于是我抬头,发现电梯里卡进了白色雕塑的各种肢体,电梯启动的声音,轰鸣着,挤压着,白色的雕塑里面流出红色的血。突然一声崩裂,我快速向下跑。
等我喘息着出门,发现商场门,已经永远闭上了。我看着远处的天空,还没有黑,于是我继续沿着这条路走去。跟走马灯一样,我看着周围的风景慢慢破败,像走过一段历史的从新到旧。
从西式的建筑物变成了古建筑的木制结构房。荒草从柏油路的缝隙里肉眼长出来,四周变成了荒凉且厚浊的风。我往周围看去,一处断裂了半边穹顶的破门吸引了我。
我走进去,被高涨的杂草挡住了去路,小院里面,正对着的房门是大开的,房顶坍塌,阳光从破口里渗入,光照在房内大摆的佛像,我走了进去,踏进房内。没有香火没有金身。
这里敬拜的是一尊邪佛,胴体漆黑,干瘪的皮肤,凹陷的眼。它缓缓睁开眼,我迅速向后而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地面出现一个大洞,我从突然冒出的地裂里面,猛然下坠。
我吓的醒了过来,重复了平常的一天,然后在夜晚再次陷入睡梦。
似乎是我从庙中下坠的后续,第二天的梦,从被鼻间的恶臭熏醒为开端,我感觉自己被硌得慌,身下硬硬的一堆物体。我应该是睁开了眼睛,可是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黑暗,和难闻的气味。我摸索着,黏腻的东西沾在我身上,越擦越多,我抬头向上看,发现顶端有一个白色的点,不,应该是光。
我想爬上去,可是我身下传来刺痛,有东西在撕咬我的小腿。我忍着刺痛继续往上爬,就好像底下无数的亡灵拉扯,我却还在往复生。黑暗是好事,我看不清任何东西,就不会有恐惧,就连死亡也是淡淡的。只有脚底咯吱的声响,和窸窸宰宰的窃语环绕。
最后一刻我的手触碰了阳光,轻轻闭上了眼睛,等我再次睁开时,我成人字在河滩边旁仰着,我腰上还残留着被硌的淤青。
我艰难的拖着自己酸痛的身体,爬起来,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以及骨肉的碎渣,我看向不远处的高塔。我走过去,发现塔是建在河边,我用河水清洗了一下身体。
又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着,还是那条路,还是一样的古代建筑,只不过从全新的慢慢变成了,荒凉的场景。我左手边是建筑物,右手边全是无尽的旷野。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在一-处人家门口停下,四周的建筑物也很旧,但是只有这户人家里,有人声传来。我站在这已经脱了红漆的门外,转头望过去,几个身着马褂的小孩在院子里打闹,我向他们走去。
两个孩子追逐着,手里拿着我叫不出名的玩具,然后我平静的低下头看着他们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去。
我抬起头,一个小男孩就那样站着,直直看着我,我的头不受控制的向下坠,直到我的头重重得磕在了地上。
天便黑了起来,我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个男孩的一生。从他点着油灯,刻苦学习。到他母亲病故,一身白布高跪堂前。从他父亲纳妾,妾又怀子。到他被前。从他父亲纳妾,妾又怀子。到他被赶去偏房,房内年年犯潮,他总在夜里咳。
他吃过残羹,也嚼过野草,读过圣贤书,也知世间疾苦。我只是站在他房前,看着春青,夏绿,秋黄,冬白。
看着他慢慢长大,也同样看着他被妾室欺凌,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迫的睁开眼,只能看着,我连闭眼都做不到。
很幸运,他家门前挂满了红,人来人往,没见过的亲戚,和街上疾驰的马车。他中了榜眼,我由衷的为他开心,觉得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
那天晚上,我守在他的门口,他明天就要走了。我走向正堂,却听见,妾室和他父亲在密谋,偷梁换柱。妾室生的那个儿子跟他长的也有七分像。
然后就是妾室一直在说什么,你跟那正室本来就只是形式婚姻,你对他又不好,现在他表面孝顺我们,等到时候他当上大官,说不定成什么样,指不定要把我们都灭口了还说不定。
我记不清后面了,因为我没有听了。我忘了过了多久,乌鸦在那房顶飞,门打开了。我大声的发声,想叫他快点跑。然后我才发现我的声带发不出来,我的舌头被割掉了。
我最后只是站在那,看着那两个人,先是敲门,说些找他有事的客套话,他顶着睡意把门打开,可是他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他们把他用钝器先砍断喉咙,然后拽出他房间里的床单。垫在底下,然后开始分尸工作,第一步是把脸部特征毁灭完,他们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眼睛挖出来,裏上泥巴,和着其他尸块一起放置。
然后,我跟着他们一起走,我在背后,他们提着一袋子的“他”,慌张的赶路,我抬起头,发现那天月亮其实很亮,但也很假。
然后他们在一处停下来了,果然还是那座高塔,或者叫作乱葬岗。我看见他们把他丢进去,然后回去了。可是我却回不去了,我只能跟随着“他”而移动,于是我就这样站着。
那样站着又是多少年呢,我记不清了,我看见那座塔里被后续陆陆续续丢弃进了,弃婴,女人的小孩的,被害的,各种各样的尸体。
我看着,看着塔慢慢也开始衰老,看着原本的古建筑开始起火,看着战争打开了国门,看着腐败到新生,看着这座高塔,有一天终于倒塌,塔里成千上万的尸体,从塔顶的小孔,流进大江里,顺着下游,一路往下。
我又一次醒来了,我心里堵了一块,摸了摸眼角湿漉漉的,全是泪。但是生活还要继续,我重复着上学放学,然后晚上陷入梦。
这是第三天的连续梦,我睁开眼,奇怪到,这不是我回家路上的必经桥吗,这座桥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我看见远处的河水清荡,低下头被吓了一跳。一双手扒在石桥边上,我下意识觉得是失足的人。
于是我伸出手去拉他,但是当我看见他脸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我梦里的那个被分尸的男孩,然后镜头一转,我再次睁开眼,发现我们两个调换了位置。现在是我扒紧了桥,而他慢慢松开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会死在梦里,我努力的用手指抠进桥面,可能出血了,但我不在乎。
他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似乎很享受我绝望前的表情。我在最后一刻闭上眼,发现刚才只是错觉,我还是救他,我努力的想拉他.上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重,我好像也要被他拉下去了一样,他看着我,对我说“我叫."。他让我记住他的名字,我说好,然后他自己掰开我的手,就坠入那无边的江河里去了。我猛得惊醒,身旁的猫咪打着呼噜,我摸了摸口袋,黄符掉了出来,刚好落;进火炕,我用手去捡,被烫到了,但也清醒了。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正读小学那时候,我每天要从下午放学回家。
自己走过一段柏油大路,再走过-座大桥。最后沿着一条较窄的小道,回到我那小胡同的家。
那天也只是很平凡的一天,背着小书包的我,在小河边的路上缓缓走着。风是清凉的,水里只是墨绿的深。河坝边,我抬眼,一抹黄色吸引了我的眼睛。我走过去,捡起那张黄色的纸——是一张黄符。上面写着看不懂的文字,红色的笔迹,印在斑驳的黄纸上。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把黄符叠好,放在口袋包包里。带回了家里。家里的热炕边,邻居里。带回了家里。家里的热炕边,邻居的猫,窝在我的被上取暖,我拍拍它,它给我腾出一点床位,我也暖暖的陷入梦乡。
时隔很多年,我仍记得他握笔的姿势,淡淡的墨香传来。冬日扫着前堂雪,细小的雪花沾着他的发梢。他最初见我时,鼻梁两颗小痣。
以前听过一句话,有谁会死皮赖脸得苦苦求着一个梦。我想,只有我十多年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