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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

  •   当冬天降临爱德沙城的时候,整片大地都被美丽的银色所包围,鼻尖被冻的通红的妇女戴着厚厚的布巾,挎着篮子在街上走过,坐在路边小酒馆的人们搓着冰冷的大手,不时呵上一口气,用低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对来往的女人们评头论足。

      阿拉里克穿着温暖的黑色的皮衣,就在这些无聊人士的注视下,从巷口通过,进入内城,这是他每天的列行公事,帮安怀买酒。爱底沙城盛产的红葡萄酒一直是贵族的最爱,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好酒通常储藏了三年以上,香醇,浓烈。

      自从冬天来了以后,即使是终年常青的杉木上也铺满了厚厚的积雪,安怀被禁止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吹风,只能每天躺在被炉火烘烤的温暖房间里休息,这时候他就喜欢喝一点点的酒,但是医生严禁他怎么做,酒精对他的身体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的病情加强,可是他从不把医生的话放进心里,经常差人去外城最好的酒馆帮他买酒。

      轻轻的把门推开,原本阴暗的房间被映的通红,安怀就坐在火炉旁边的地毯上,手中拿着婚礼上罗马使者进献的丝绸,发呆。

      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阿拉里克愣了一下,正在筹措着该不该进去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你回来了?”温和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动听:“过来吧,孩子。”他对着少年招了招手:“过来坐在这里,再为我唱一唱勇敢的俄底修斯的故事。”少年顺从的走了过去,开始为他演唱那首无论怎么听都听不腻的曲子。

      他听歌的时候,微微闭着眼睛,右手在光滑的丝绸的表面轻轻移动,就像在抚摩自己的情人,温柔,甜蜜,少年的眼睛也随着他的手慢慢的移动,最后停留在锈在丝绸上的美丽的花纹上面,阿拉里克稍微吃了一惊,这是第二次了,看见这种奇妙的图案,第一次是在罗马,奥克塔尔胸前那颗洁白的石头上,同样的纹路,同样的线条,看的出来是出自一个地方的文化。

      当少年唱到俄底修斯回到家乡的时候,安怀转过头来,微笑着注视他:“告诉我,孩子,你想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吗?”

      阿拉里克停止了歌唱,想了一会,恭敬的回答:“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阁下,虽然还有几个兄弟,不过现在都在罗马。”

      安怀沉思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好了,继续唱歌吧,阿拉里克。”

      在整个寒冷的冬天里,安怀都在甘苦的药味和阿拉里克的歌声中度过,长老和首领经常来探望他,他们为他带来很多有趣的玩意,还有很多以杂耍为生活的流浪者,可是不管多么新鲜的玩具或是精彩的节目都不能吸引他一点点的注意力,他的右手无时无刻不在抚摩那匹丝绸,眼睛常常凝视着窗外,经常在口中喃喃自语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奇怪语言,这种语言,阿拉里克曾经在奥克塔尔的口中听过。

      奥克塔尔,奥克塔尔,宫里的女人们都用羡慕的语气谈论着他和他漂亮的新娘,说他有多宠爱着她,简直一步都不愿离开,说他的新娘有多么幸运,能得到这样一个英雄的爱情,每当阿拉里克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这些人就会用一种轻蔑的,嘲笑般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悄悄的议论着,这座城堡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知道他的身份,一个被人玩弄的男宠。

      “要走了吗?”高大的身躯背对着窗口,刚硬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安怀轻轻的用指尖抚摩宠物的毛发,温和的注视着他的朋友:“这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乌尔丁。”

      首领沉默了一会,转过身来,看了看窗外,树枝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天空也难得地透出一点温暖来:“连自己儿子也不管了吗?”他低声问道。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安怀微笑了一下:“而且,他从不依赖我这个父亲,这你应该明白。”

      “但愿你这个决定是对的。”乌尔丁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知道了,既然是早已说好的事情,我是不会反悔的,”他将手放在安怀的肩膀上,专注的看着黑色的眼睛:“一路顺风,朋友。”

      罗马帝国被划分成两个国家是在距今5年前的事,那时乌儿丁刚刚成为胡人的大首领,同本来是他们的败军之将的哥特人一起洗劫了这个伟大国家的首都,被称为西方大陆的最强军队的罗马人溃不成军,贵族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分歧,终于划地为线,形成了现在东西罗马各自执政的奇怪场面。

      但这些野蛮人却从不在意自己的敌人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在他们心中,罗马就是罗马,不管是哪个国家,都是他们要侵犯的对象,胡人打哥特人,哥特人又同胡人连手攻打罗马人,罗马人又在忙着和胡人开战,混乱的土地,混乱的年代,这是西方大陆最黑暗的时期,被贵族和外族人压迫的人民苦不堪言..................

      看来今天不是一个赶路的好天气呢,安怀抬头看了看天上,将头巾拉好,虽然已经是初春的季节,但自从离开美索爱比亚的土地后,就完全感觉不到温暖的气息了,这里的春天来得比较晚,好象是为了做垂死的挣扎一般,冰冷的狂风夹杂着雪点铺天盖地的砸下来,放眼所到之处,全是白茫茫一片,一点生气也没有的土地。

      好象不小心踩在冰上了,马儿的右腿滑了一下,还好它的主人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它,让这匹可怜的畜生不至于摔断它的腿,“不能出点太阳吗?”安怀叹息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从冰冷的衣服里掏出一卷绘制在羊皮上的大陆的地图来,用修长的手指在上面仔细的描绘,离下一个村子还有几里路程,照这样下去,是不可能在天黑前赶到的。

      前面似乎有什么声音的样子,安怀停住了脚步,极目望去,茫茫的雪地上,一个清晰的红色的物体在不停的蠕动,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可爱的毛毛虫,是个人吗?看样子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皱了皱眉毛,牵着马儿朝那块有着明艳色彩的地方走去..............

      一个十几岁左右的孩子趴在地上,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在脚上捣鼓着什么,红色是他头发的颜色,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如同夏天草原上明朗的天空,由于他太专心了,以至于没有发现有人正在向他靠拢。直到安怀站在他的面前时,马儿嘶叫才把他冰冷的注意力唤醒。

      “你在干什么?”孩子嘶哑着声音愤怒的叫道:“不要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快点来帮帮我。”他用力的拉扯着夹在脚上的铁环,这个东西将他的小腿夹的很紧,尖利的边缘刺到了肌肉里面,流出鲜红的血来,混在风雪中马上凝固成了红色的冰块,将他的裤子牢牢沾住。

      原来是一只误踏上猎人陷阱的小野兽,安怀微笑了一下,愤怒的咆哮让他想起自己留在爱德沙城堡里的可爱的宠物,尽管它是这么的没有礼貌。

      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当手指轻轻地碰触到受伤的腿时,男孩子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冰冷的肌肤感觉到鲜血混着脉搏的激烈跳动朝自己的神经疯狂的袭来“不能小心一点吗?”他恶狠狠的说道,即使幼嫩的脸庞被风雪和痛楚折磨地铁青,也死死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出来。

      安怀低下头来,从腰间的囊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男孩子瞪大了眼睛,倔强的小脸上满是冰冷的水珠,一直看着他将刀刃轻巧的插进铁环里面,将肌肉和危险的扑兽器分开,然后将它割断。

      当那个弄痛他的元凶从腿上掉进雪里的时候,孩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该死的东西。”他嘴里喃喃地诅咒着,低头的时候正对上安怀轻含着笑意的黑色眼眸,好象在嘲笑他一样的眼神。

      “你在笑什么。”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不满的发现自己的个头居然只达到对方的肩膀,即使吼话也丝毫没有威严的效果,但他仍然像头气势汹汹的小狼一样狠狠地不服输地瞪着安怀。

      眼里的笑意还在继续扩大中,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干净的白色亚麻布,仔细地包扎好腿上的伤,阻止血液继续涌出,等一切都作完了之后,他站起身来,温和的说道:“以后要小心。”

      好心的结果就是不得不暂时对这头小小的野兽负责,安怀有点无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在救了他以后,再把他扔下不管吧,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即使再多待一个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男孩子低低的个头被宽大的白色袍子紧紧裹住,小心翼翼的贪婪地汲取着温暖的舒意,时不时谨慎的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眼,坐在火堆边烘烤自己冰冷的身体。

      “你家住在哪里?”温和的声音轻轻问着。

      男孩子抿着嘴唇,好半晌才闷声答道:“前面................。”

      模糊不清的答案让安怀皱了皱眉毛,看他的样子,实在不象普通人家的小孩,高贵的衣着和颐指气使的态度,简直就是一个受尽家人充爱的小少爷,而且警惕心这么强,多少与贵族有点关系吧。不过他没有再问,不管怎样,只要把他送到有人的地方就可以了,是当地人的话,一定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吧。

      □□枯的树枝串着的食物发出吱吱的声音,金黄色的表皮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看的饥肠辘辘的小孩不住的偷咽着唾沫,安怀将树枝取下来,顺手撕成两半,递了一半给他,:“慢慢吃,小心烫。”他微笑着说。

      迟疑了一下,男孩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放在嘴边大口嚼了起来,刚烤好的肉果然很烫口,不过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自从在暴风雪中和家人失散以后,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任何食物下肚了,何况是这么美味的东西,他一边吃,一边偷偷看着安怀,见他还是动也不动,只是用微笑的眼睛看着自己,真是奇怪的家伙,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一个人行走,从见面开始就一直蒙着脸,说不定是和家族有仇的人派来的刺客呢,但这个想法马上被否定了,刺客会专门来救自己吗,没有顺手给一刀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的身材这么单薄,好象被风一吹就会刮走一样..............

      啃完手中的食物,身体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了,但肚子还是很饿,吞吞口水看着对方手中丝毫没动的烤肉,他的肚子难道不饿吗?男孩胡乱的想着,却惊讶的发现他居然把另一半的烤肉也递了过来。

      “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手伸了伸,但马上又缩了回去:“你,不吃吗?”他踌躇的问着。

      “我不喜欢吃肉。”安怀淡淡的回答,将食物放在他手中,从旁边的被囊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来,打开一看,居然全是一片片色泽鲜艳的花瓣,他将自己的头巾取下,顺手拈起一片放进口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孩子呆呆地看着他,一时竟然忘了吃东西。

      ”不想吃了吗?”

      连忙摇了摇头,把食物塞进嘴里大啃起来:“你是从哪里来的?”鼓着腮帮子,从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来。

      唇边含着粉红色的花瓣,映着他苍白的脸孔上的美丽微笑:“你是说我之前来的地方吗?”他舒展开自己的双腿:“我从爱得沙城来。”

      男孩子偏头想了一会,“你是说幼发拉底河旁边那个有钱的城市吗?”他的样子有点惊讶:“可是我听说它现在正被胡人统治着,而且你的样子也不像苏美尔人。”

      “我不象胡人吗?”

      “我见过胡人。”男孩一脸得意的说:“你可骗不了我,他们全都长的很可怕,一脸的胡须,身上有很多伤疤,听说他们还喜欢吃人肉呢,可是你却不吃。”

      安怀继续逗他:“那你看我像什么地方的人?”

      苦苦思索了好一会,男孩迟疑地说:“我不知道。”看见安怀并没有想要告诉自己的样子,于是低下头去接着享受自己的美餐。

      “你叫什么名字。”

      明知道自己不该随便对陌生人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在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细长眼眸的注视下,还是忍不住从嘴里吐出字来:“阿提纽斯。”他低低的说:“我叫阿提纽斯。”

      在休息了一晚之后,天气似乎稍微晴朗了一点,阿提纽斯的腿伤还很严重,安怀也就大方的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他,一路走来的雪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尸体和散落的武器,红色的血迹覆盖在纯白的冰层上,让人心惊,看样子,这里不久前应该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争,从这些尸体的衣着上看,应该是罗马人和哥特人。

      孩子的脸色稍微有点苍白,但他并没有透露出一点恐惧的样子,只是瞪大了双眼不停地在尸堆中寻找着什么。甚至还笸着脚从马背上跳下来,仔细的翻看着尸体的摸样,不过他观察的,都是罗马士兵。每看清楚一个人的脸,他都要长长的松一口气,然后又紧张兮兮的去翻下一个。

      前面忽然隐隐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声音,随着响声的接近,一大片从地上升腾起来的雾气朝这边靠了过来,阿提纽斯正蹲在地上出神,听见异样,连忙站起身来:“是哥特人。”他脸色惨白的说,拉住安怀的手急切的叫道:“快点离开这里。”

      刚回头跑了几步,就听见嗖的一声,从雾气中跑来的庞大的哥特人的军队中射出的利箭穿过了马儿的身体,将它射死在地上,然后就是大地震动的巨响,数万只马蹄敲打地面,漫山遍野的骑兵涌了过来,眨眼工夫就把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身穿铁甲的战士们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气势威严,一脸胡须的中年男人,左手牵着缰绳,右手微微的抬起来,所有的战士都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们的首领,只要一个号令,就可以把眼前的两人踏成碎片。

      阿提纽斯脸色惨白,低低地叫道:“我们完了。”

      安怀叹了一口气,从死去的马儿的尸体上取下自己的行李,鼓鼓囊囊的一大堆,:“真不好办啊。”他自言自语的说,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罐子,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

      “替我拿好它。”他微笑着对阿提纽斯说道:“我去找一匹马来。”

      孩子端着手中的东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安怀已经把自己腰间的长剑抽出来了。

      “你想干什么?”他不可思议的叫道:“难道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可以打败他们吗?别白费力气了,我们还是投降比较好,说不定还可以保住一条命...............。”

      安怀回头对他笑了一下:“抱好它,记住了,孩子,千万要保护好它。”脚尖轻轻一点,身体已经飞在半空中了,直向最前面的首领扑去。

      士兵们远远看见这种奇怪的情形,都大声喧哗起来,首领本来已经准备要下令部下放箭了,听见部下的吼叫,猛然抬头,就看见安怀像一只白色的大鸟一样直冲自己飞来,急得用哥特语大声叫唤,身边的士兵连忙围了上来,将首领团团保护住,手持武器向天上乱戳。

      安怀正飞到他们头顶,不慌不忙的把袖子一卷,就将他们的武器拦身卷住,轻轻一抖,几十支被折断的武器就准确无误地全部插在它们的主人身上,首领惊慌地不停地叫唤着,后面的士兵刚要赶上来,安怀已经稳稳当当的地坐在他的身后了,手中锋利的武器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叫他们把武器放下。”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苍白的脸上满是冰冷的笑意;“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你们逃不出去的。”就算在战场上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的考验,但当死神离自己这样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胸腔的心脏扑通直跳,冷汗也顺着脸颊往下流。

      “哦。” 嘴角的幅度弯的更大一点了,安怀用柔和的口气淡淡的说着:“你确定。”稍微加重了一点手中的力道一丝鲜血从他脖子上流了下来:“照我的话去做。”

      首领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挥了挥他的手,用哥特语大声命令着:“放下武器。”

      士兵们先是犹豫了一会,站在他们身边的侍卫首先扔下了手中的剑,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扔下武器,沉重的兵器落在厚厚的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大坑,不到一会功夫,数千支兵器都被抛在地上,士兵们都用紧张的眼神紧紧地注视着自己的首领和挟持他的人。

      阿提纽斯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直到看见安怀远远的对他招手,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抱着手中的东西跑了过去。

      “乖孩子。”安怀微微的笑着,对他说道:“你去牵一匹马来,把我的行李放上去。这个,”指了指他手中的东西:“把它放好,千万要小心,不要弄破了。”他的声音低低地,一点也不急,但听在别人耳中,却是比什么吼叫都要恐怖的声音.

      士兵们忌惮首领的安危,都不敢乱动,数千铁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没有一个敢追上去的。

      阿提纽斯跟着安怀,一路骑马冲出包围,赶了大约几里路,远远地连一个士兵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全身虚软,连站也站不稳了,双手都在发抖,他偷偷看了一眼安怀,见他神色自若,嘴角边还含着一丝笑意,好象对他来说,在千军万马中前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就在这里吧。”回头看了看身后,安怀将手中的剑插回腰间,左手在俘虏的脖子上轻轻劈了一下,那个男人就骨碌碌地从马上跌了下来,躺在雪地上昏迷不醒。“真是没礼貌。”他微笑着对地上的人说:“好好的干嘛把我的马儿杀死,害我不得不换一匹。”回头看看孩子:“阿提纽斯,我们走吧。”

      距离刚才遇见哥特人不远的城镇上,就驻扎着罗马人的军队,站在城门上的军官一看见阿提纽斯的脸,就惊喜的大叫起来,立刻放下沉重的木门让他们进来。

      穿着黑色铠甲的骑士恭敬的站在道路的两边,阿提纽斯挺了挺他的小脖子,像个骄傲的王子一样被簇拥着向城堡走去。果然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呢,安怀微笑地看着他。

      这是阿提纽斯的祖父的封地,在这个时代驰骋沙场的战士们几乎都听过有关于这位老人的事情,拥有萨尔马特血统的英雄,已经过世的东罗马皇帝瓦伦斯最信任的部下,在皇帝死了以后,依然坚持守军边防的忠心臣子,罗马帝国的骑兵司令维克多将军。

      就算是拥有铁一般心志的男人,在看见自己唯一的亲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也忍不住表现出了他不为人知的软弱的一面,他的眼眶稍稍有些发红,班白的头发和胡须挨着孙子的小脸蛋不停的摩擦:“哦,阿提纽斯。”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感情:“我还以为你被那些残忍的家伙杀害了,就在他们杀害了我的儿子以后,连我唯一的亲人也不放过,感谢老天,你平安无事..............”

      小家伙像一只毛毛虫一样在他祖父的怀里蠕动,别扭的低声叫道:“请您先放开我吧,有客人正在旁边看呢,难道您想要别人讥笑您的孙子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老头放开他抱住孙子的双手,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孩子,我想我是太高兴了,好吧,我知道有人救了你,我要好好地感谢他,现在就让我认识一下这位客人吧。”他用炯炯的眼光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阿提纽斯犹豫了一下,这才记起自己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他是.........从外国来的商人,名字,名字是..........。”

      “安怀。”男子微笑着说:“很荣幸见到您,将军阁下。”

      “哦,商人,你好。”怀疑的眼光围着客人的全身打转:“恕我失礼,我还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面孔,从外国来的,你不是波斯人吧。”

      “是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宽大的长袍上有节奏地敲着:“我是塞里斯人。”

      在场所有的罗马人听见他的自我介绍,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尽管罗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通过波斯获得大量有关这个神秘的国家的消息,但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它的人民,这还是第一次。

      “老天,”将军的胡须一抖一抖地:“这可真是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据我所知,那些狡猾的波斯人为了垄断我们的丝绸买卖,严禁向我们两国提供直接通商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不过既然你救了我的阿提纽斯,就请暂时在这里住下吧,等战争结束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回罗马去。现在外面一片混乱,要是遇上那些野蛮的部族就糟了。”

      阿提纽斯张了张嘴,刚想告诉祖父自己在路上碰到的事,却在安怀微笑的眼睛的注视下闭上了。

      这里是罗马国同哥特人的边防重镇,虽然城外每天都是充满着血腥气息的撕杀,但呆在城里每天对着小心翼翼的人们,基本是还是和平的生活。城堡里宽敞的书房每天都能见到安怀的身影,即使在罗马的土地上,他的作息习惯也是一成不变,嘴里时刻含着柔软的花瓣,安静而飘逸地生活着,除了看书以外,他唯一的乐趣就是蹲在花园里和满身泥土的园丁研究那些奇特的植物,温暖的口吻平和地对待每一个人,那种舒服的感觉很容易地就赢得大家的好感,下人们最热门的话题也往往随着他打转,穿着蓝色裙子的年轻女孩经常在红着脸跟他打完招呼后,唧唧喳喳的跑到一边去,兴奋上整整一天的时间。

      维克多将军凭着自己在贵族中打滚多年的经验,悄悄的吩咐自己的孙子同这个来历不明的客人保持距离,但阿提纽斯根本就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从来不把祖父的命令放在心里,幼小的喜欢崇拜英雄的心理促使他暗暗地留意着安怀的一举一动,在哥特人那里发生的事情对他的震撼力太大了,就连做梦的时候也时常想起当时的情形,急切的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施展厉害的魔法,他根本已经将安怀当作一个魔法师了。

      当春天已经完全笼罩这个城堡的时候,将军的部下从罗马带来两个波斯的商人,据说他们在宫廷里买卖丝绸,曾经到过塞里斯,受到过那里的皇帝的接见。

      他们对安怀的怀疑在那两个商人惊喜的叫声中烟消云散了,将军也不再阻止孙子同客人的亲近,他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同歌特人的战事上。

      安怀几乎每天都在同这两个人待在一起,一向冰冷的眼睛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他们经常用阿提纽斯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写着他看不明白的奇怪的字体,当这两个朋友不在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树枝上吹风,远远地看着东边的天空。

      ”你在干什么?”嘴里叼了一根青草,微笑着打量着像只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的孩子。

      从胸膛下发出紧张的声音,阿提纽斯头也没有抬:“他们告诉我了,说塞里斯人是这样求别人当自己的老师的。”

      右边的眉毛挑了一下,好笑地看着这只小乌龟:“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们有句话叫做,诚心要像金子一样坚硬,就能打动对方。如果你不答应,就要一直跪着。”

      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你想学那天我是怎么抢他们的马吗?”

      小脑袋在地上拼命摇了摇,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他:“我以后要做一个出色的骑士,在战场上杀死敌人,就像你那天杀死他们一样。”

      轻轻叹了口气:“不行啊,等到你学会的时候,年纪就会跟我差不多了,而且就算你一个人学会也没用,在战场上,一个人即使再厉害,如果他的同伴不和他一样勇猛的话,也是赢不了对方的。”

      头又低了下来,好一会,才闷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想学。”

      从树上跳了下来,拍拍身上的叶子:“该吃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阿提纽斯的嘴唇紧紧的抿着,想起那两个罗马商人的话,知道塞里斯人要教学生时,都会用各种方法考验对方,如果他没有答应你,就千万不能起来。身体抖了一抖,还是没有站起来.....................

      真是固执的小家伙呢,安怀站在长长的走廊上,伏下身体看着花园里面,连晚饭也没吃就一直跪在那里,已经好几个小时了,虽说是春天,但夜晚的冷风还是很冻人的,而且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这样的个性,不知道是好是坏.

      好冷,阿提纽斯缩了缩脖子,朝冰冷的双手呵了一口热气,想要求学的急切心理和担心被人欺骗的双重矛盾不断在内心交战。塞里斯人真是这么奇怪的民族吗?用这样的方法考验学生,该不会是那两个无聊的商人在戏弄自己吧,好几次忍不住站起来,可是一想起安怀在哥特人的军队中做的事情,又不敢动了,如果真的可以学到那么神奇的本领,跪一晚上也是很值得的事情,如果到明天早上他还不答应的话再起来也不晚吧,他昏沉沉地想着。

      “唉。”温和的叹气轻轻在身后响起,一件宽大的袍子将他小小的身体整个包围起来,被冻的头昏眼花的脑袋神智不清地看着对方。

      “我可以答应你。”天籁般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不过,你得选择一样。”他注视着孩子兴奋地通红的脸蛋:“杀死别人的方法和打败敌人的军队,你想学哪一个?”

      “有什么不同吗?”

      “前一种可以让你像个勇敢的骑士一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像我那天所做的事情。后一种就是像你祖父一样,掌握军队的调动,让你的士兵打败敌人 。你要学哪一样?”

      小脑袋偏着想了好一阵子,抬起头来看着黑色的眼睛,坚定的说出他的答案:“第二种,我要学第二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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