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颜之梦泪》凋零依依。

4、三

　　从中国遥遥千年的古代起，民间已隐藏着各种类的妖怪。
　　自开辟天地以来，天下间凡属自然的”物”都拥有独特生长的灵气。妖怪便是由大自然界的种种灵气经过长时间琢磨而成的生物。
　　他们原本只是普通的植物或者动物，每天都不自觉地吸收着世间的灵气。这种自然的举动维持了一段百多年至千年的时间，到了某次的月圆之夜便能完全吸收由月光散发的丰盛灵气，一夜幻化成妖。
　　妖怪中有强者也有弱者。最强的一批妖怪会细分为魔兽、神兽两种：魔兽包括混沌、饕餮、穷奇、梼杌等；而神兽则有青龙、朱雀、白虎、玄武等。
　　神、魔兽是妖界两道互相抗衡的力量，魔兽无法胜神兽，神兽亦无法胜魔兽。
　　但是他们为了表现自己比对方强大，会在其他妖怪阶级中集结势力。因此妖怪间常有多股不同强弱的势力出现，而且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妖怪势力进行斗争、厮杀。
　　人类和妖怪几乎是两个完全互不侵犯，却又并存于世上的羣体。但一次被隐瞒的巨变却从此改写了这个事实，深深地烙印在被遗忘的时间空隙里……

　　“玖，计划进行得怎样了？”手机另一方传来少女的声音。
　　中午，禾玖坐在挤满学生的饭堂里，轻轻叹了口气，说：”比预料中还要麻烦呢。”
　　对方似乎有点愕然，顿了顿才开口，”怎么说？”
　　禾玖从椅上站起，走到操场上比较少人的角落，低声说：”她好像失去妖力了，连我的妖气都感觉不到。”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对方半晌才说：”嗯……这也难怪。毕竟她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妖力久久不用，被封印了也不奇怪。”
　　“唉，本来满怀希望的……既然她失去了所有力量，那就等于跟一个人类没分别了。”禾玖的语气中透出失望，嗓音拖着满满的疲惫。
　　他又突然抬起了眼睛，眼瞳深处有了少许波动，”办法也不是没有……以我们的能力或许有可能替她解开封印的力量。”
　　对方似乎有些犹疑，没有答话。
　　禾玖却眼睛一亮，”我们绝对不能放弃，九尾狐的力量可不能小觑，得到她的协助，我们一定可以重振起来，压倒人类。”
　　“……嗯，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们也没可能放弃。”对方赞同说。
　　禾玖抬首望向万里无云的蓝天，自嘲的说：”唉……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九尾狐后裔，没想到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我们之前怎没料到呢？”
　　对方彷佛也有了些愁意，静了下来。两人陷入了沉默，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兰丹，你放心吧，相信我。”禾玖终于轻轻吐出了一句话，唇角勾起温柔的淡笑，”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嗯。”另一方的少女——兰丹彷佛也淡淡一笑。

　　晴朗的周末，范倚冬被萧满软硬兼施的拉去打球后，相约梓铃在路边的一家中国小餐馆里吃饭。
　　昨天，萧满原本只约了范倚冬，但是诡计多端的萧满却来个先斩后奏，跟他提议说：”不如把梓铃也约来吧？”
　　结果他爽快的答应了。后来萧满将这个消息告知梓铃，她也就无奈答应赴约了。
　　“听说这家店的招牌炒饭很好吃哦。要不要尝尝看？”范倚冬拿着餐牌，用轻快的语调问。
　　“嗯，好阿，都可以。”萧满答，转头问一直低垂着头的梓铃：”你呢？要吃吗？”看她没反应，他不动声色的靠过去，悄声在她耳边说：”放松点啦。”
　　“嗯……我……都可以。”梓铃的头垂得低低的，放在腿上的双手握得发白。
　　“哦。那我叫啰。”范倚冬似乎没有发现梓铃的异样，抬手点餐。
　　一个年轻的女服务生走了过来，低头问：”请问要什么？”
　　“我要……”范倚冬眼睛飘过女服务生的脸，面容竟猛地一僵，彷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萧满见状，嘲笑他问：”怎么啦？”好奇地抬头去望——
　　一惊——
　　屁股竟险些滑到地上。
　　女服务生若无其事地再问一次：”请问要点餐吗？”
　　一身白玉似的皮肤，柔黑的长发轻束在脑后，身上系着简朴的淡橘色围裙，手上拿着小纸张和笔，女服务生的眼神淡淡的，完全不将他们惊奇的神情放在眼里。

　　“蓝同学！””蓝矢雅！”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用不着这么大的反应。”蓝矢雅淡淡地说。
　　“没想到蓝同学竟然会在这里做兼职呢，真是意想不到。”范倚冬腼腆地笑起来，”呵呵……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让我很惊讶呢。”他不自觉的用手搔搔头。
　　自从上学期蓝矢雅出现在结业礼后，她在学校的名气更加急升，虽然她总能很巧妙的避开大家的目光，但那次冲击却教那些以前从未见过她的人心醉神往。她的冷漠反而成了最致命的吸引力，不少人都鼓起勇气接近她，虽然通常都没好下场。
　　“嗯，就是说啊。”萧满也搭上一嘴。
　　与此同时，蓝矢雅的脸已经冰冷起来。
　　萧满连忙干笑说：”好啦好啦，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妨碍人家工作的，快点餐吧。”
　　“好。”范倚冬拿起餐牌，指着上面说：”麻烦你，我们要三个招牌炒饭。”
　　“嗯。请稍等。”蓝矢雅快速地记在纸上，然后便走开了。
　　范倚冬望住蓝矢雅走远的背影，眉宇间明显添了一份欣喜。
　　梓铃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把这一切都看进了眼里。
　　她轻轻垂下眼睛，眼中冒起了一层薄雾。

　　饭后，他们到处逛了一下。路上两个男生聒聒的说个不停，而梓铃只是跟在他们旁边，偶尔在谈话中报以浅笑。
　　到了下午，他们先把梓铃送回去，然后两个男生并肩走回家。
　　两个修长的影子在普照的阳光下轻碰着。
　　萧满双手插着裤袋，带着淡淡的口吻说：”梓铃今天好像不怎么说话呢，感觉怪怪的。”
　　“是吗？”范倚冬也学他双手插着裤袋，”她是一个很内向女生，不爱说话很正常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总觉得她好像有点不高兴，会不会是……”萧满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们无意间冷落了她呢？明天问问她好了……”
　　“嗯？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很关心她哦。”范倚冬指着他的鼻子吃吃笑起来。
　　但是萧满的表情却认真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她是一个好女生。总之你要对她好一点，我可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的。”
　　“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老实？害我有点不习惯呢。”范倚冬装模作样地打个冷颤。
　　这呆头呆脑的家伙，怎么这么迟钝？萧满在心里暗骂。

　　“喂，有听说范倚冬和那个天才女的传闻吗？”课后，四年戊班前后左右几个女生围在一堆小声说着是非。
　　“有呢有呢！”女生乙兴奋的举手大叫，又马上发现自己的失态，低头虚声说：”我朋友在上星期午饭时间经过我们班的时候，看到范倚冬和天才女的脸贴得超近的，”传来各女生紧张吸气的声音，女生乙继续说：”看上去好像快要亲到了。然后我朋友很好奇，就继续偷看，结果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吗？”她神气地挑挑眉，故弄玄虚的说。
　　“亲下去了！”
　　“他们做了见不得光的事！”一众女生胡乱叫嚷。
　　“好想知道，快说啦。”女生丙催促说。
　　“结果啊……”女生乙故作停顿，”天才女狠狠的赏了他一个耳光！”
　　“哇！”
　　“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好没面子哦！”
　　“他们要分手吗？”
　　“蓝矢雅好酷！”一众女生又吵嚷起来，教室顿时吵个翻天。

　　结果这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被一群疯狂的女生用一天的时间便传个街知巷闻。
　　当然也传到了四年甲班，却只有蓝矢雅仍被蒙在鼓里。因为他们不知道以蓝矢雅的性格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所以都尽量小心避免传到她耳内。
　　但是，消息已经在全校传开了，所有人都热烈的讨论着这个最新鲜的话题，要完美地掩盖不让蓝矢雅知道，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所以，消息传开的第二天，蓝矢雅已经在同学的谈话中无意听见了。
　　奇怪的是，她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不悦的表情，只是在座位上疲倦地揉着有点赤痛的头部。

　　“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下课后，范倚冬刚踏出教室就突然被人拉到了一旁。
　　“蓝同学？”惊魂未定的范倚冬大大瞪起双眼。
　　蓝矢雅冷凝着面孔，低声问：”你跟周围的人胡说了什么？现在我跟你那个所谓的『传闻』传得全校都知道了。”
　　“啊？我跟你的传闻？什么传闻？”范倚冬一副无知的样子，眨巴着眼睛问。
　　“你不要装蒜。”蓝矢雅的眼神充满警告。
　　范倚冬认真的想了想，无辜地叫嚷：”是那个啊……那可跟我无关哪。”
　　“无关？”蓝矢雅板起脸，”那天，所有人都去吃饭了，教室里只有我跟你。”
　　“我真的没有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至于是怎么泄漏的，我也不知道。”范倚冬苦着脸摇头。
　　蓝矢雅将信将疑地注视他。
　　范倚冬叹道：”其实蓝同学你也不必在意啦，这种无聊的事情学校每天都有好几个，他们只是说来消消遣的，并不把事情当真。”
　　蓝矢雅静了半晌，沉着脸说：”总之，我不想其他人误会我跟你有任何关系。”
　　她的话冷得像一把冰刃般刺去。
　　范倚冬一愕，隐隐露出受伤的神情。他垂下了眼睛，弱弱的说 ：”你说得对啊，像我这种人怎么配得上跟你有任何关系呢？”他展露一个僵硬的笑容，故作轻松的提高声调说：”你放心吧，我会跟所有人澄清的，绝对不再给你添麻烦了。”
　　“最好是。”蓝矢雅最后冷冷瞟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范倚冬呆在原地，心里觉得有些难受。
　　夏日的微风有种阳光的灿烂。
　　可当它吹向蓝矢雅的身影，却彷佛马上变得冰凉般，拖曳在地上的影子只有冷冷的孤寂。
　　范倚冬看着她，心中忽然一动。

　　出了学校，蓝矢雅走在校旁的林荫小道。
　　这是她惯常的上学路线。沿着小路一直走，再经过一条小河，便能到她独个儿居住的公寓了。
　　河边平常人不多，只是清晨的时候会比较多老人家在这做运动。

　　蓝矢雅走着走着，眼角突然闪过一抹疾风般的黑影。

　　“谁？”她问。
　　那黑影倏地停了下来，从半空中徐徐降落。
　　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看似怪异的古裳——白色中衣外搭了一件黑如墨色的外袍，长长的宽袖在傍晚凉风中翩然飘逸；被风轻轻吹起的黑发却没有与身上服装搭配，只是任由它垂落肩膀上。

　　河边金灿的阳光中。
　　禾玖在她面前，眼睛直直看进她的眼里，嘴角泛着狡黠的浅笑。
　　“嗨，美女，我们又见面了。”禾玖像第一次见蓝矢雅般爽朗的打招呼。
　　看着眼前这个从半空降落的”人”，蓝矢雅也不禁有些吃惊。
　　她心中一震。
　　“你……原来不是人类？”
　　他轻轻一笑，柔和的阳光镀在他的唇边。
　　“上次见你时没作正式介绍，在下乃狐族储君禾玖，狐王逝世后，由我代理政务。我以代表狐族的身分，向九尾狐尊致以最高的敬意。”禾玖神情认真地说，向蓝矢雅微微一鞠。
　　蓝矢雅想了想，已然大概猜出他此行的目的。
　　“费那么大的心力追寻我的踪迹，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禾玖紧望她。
　　“既然你猜得到，那我也不妨直说了。”
　　他的眼中有股漆黑的暗芒。
　　“你也知道，自从『那次』之后，妖族遭受巨大的打击，几乎面临灭绝边缘，自此分散各地。”他眼瞳一凝，”所以我族希望，可以拥有一个具实力带领我们的首领，而我们选择了你。”
　　蓝矢雅听着，静了半晌：
　　“但是我想你也感受得到，我已经妖力尽失，恐怕帮不了你们什么忙。”她轻轻避过禾玖的视线。
　　禾玖笑容耀眼，”我相信你的妖力并没消失，只不过是被封印罢了，若果尽失，你又怎能维持人形呢？”
　　蓝矢雅面色一沉。
　　没想到他竟然那样轻易就看了出来，而且听他的口气，看来此次是事在必行了。
　　“只要你答应帮我们，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助你恢复妖力。”他信心满满的说。
　　她抬起幽黑的眼睛，凝视他。
　　“经过这些年，我对光复妖族已再无想法了，对于插手这些事，我没有兴趣。”她目光一紧，语气忽然冰冷起来，”况且，这是你们妖狐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为何要帮你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风轻轻撩起禾玖的黑袍。
　　墨色的眼眸诡异的动了动。

　　目光斜斜瞟向她，彷佛夹着古怪的笑意，他缓缓的说：”芸芸妖怪之中，只数九尾狐遭到人类残忍的灭门，你飘泊百年，在人类之中忍辱偷生，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一丝怨恨吗？”
　　她静静望着他。
　　漆黑的眼中恍若已经没有仇恨。
　　“明明是妖怪，却要当个人类，你真的甘心吗？”禾玖问。
　　她摇头。
　　“不要说了。我不会答应你的。”面容安静得彷佛能凝出冰雪。
　　禾玖笑了笑，眼中黑雾更浓。
　　轻轻拨了拨黑发，他正色道：”总之，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吧。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答应……对狐族，对你，都有好处。毕竟，除了我们这，你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
　　她的肤色有些发白。
　　“是继续颓废下去，永远让人类踩在脚底，还是重新振作起来，将过往所受的屈辱通通还给人类……我想，所有妖怪都懂得选吧。”
　　禾玖最后瞟了她一眼，瞬间又化作一抹黑影，像弹丸般消失在蔚蓝耀眼的天空中。

　　蓝矢雅抿紧了双唇。直视西沉的夕阳，赤红的颜色如火苗般映红了她的双眼。
　　忍辱偷生啊……
　　这个词形容得倒是贴切。

　　夜愈来愈深，空中星辰耀目，映得满天灿烂。
　　夜空下，万树丛生，一大片黑沉沉的气息压得人透不过气。
　　窒息的黑暗中缭绕着乌鸦的叫声——

　　乌鸦飞了起来，拍翅飞往深山。
　　降落在幽幽的石洞上，乌鸦拍了拍翅膀，用喙搔着身体。

　　“嗖嗖嗖嗖……”洞边的草丛猛地晃动起来，一只褐黄色的物体像疾风般钻了出来，”咻”的一声窜到石洞，竟窜入了角落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窟窿。
　　彷佛是极长的地道。
　　褐黄色的物体——一只狐狸在窄长而倾斜的地道里疾驰着。
　　地道无光，看来是用作通往很深的地底。

　　狐狸像风一般，小巧的身型在里面穿梭自如。

　　似乎快到目的地了，地道开始渗入一丝白光——
　　狐狸”呼”地一下冲了出去，飞腾在半空中，忽地蹬长四脚，漂亮地踩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