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今安在》倪莫莫

8、第 8 章

　　惶惶适应了几日，已是入了初冬。秦府规模盛大的梅林生长出许多嫩黄小苞，日日自倚梅苑请安出来总能一眼就瞅见茂密梅林光秃枝桠上冒出的点点星黄，甚是喜人。

　　自那日王妈去找赵氏要了秋儿的卖身契及银两后，秦子今第二日一早便将秋儿唤入房内密聊了一阵，下午就把人打发了出去。但秋儿兄长怎么说也是在宫里当差的，说走就走可不容易，于是她就派了大哥留给自己的暗卫暗中看护着秋儿。又过了几日见她兄长肯舍下宫里差事前来与秋儿汇合，二人自己前往了秦子今那日为他们安排的庄子。秦子今这颗为他们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但她却不知，自己这一举动，早就被一黑影紧紧跟随。

　　这些时日，各大官员已需正常上下朝，听秦子屹带回的消息是，皇上对自己中毒一事却没想象中那般盛怒，只是淡淡道，既然人都死了，那就罢了。对太子多番明里暗里怀疑着四皇子皆是无视。秦子今惊诧，这太子，竟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不再过多设想，这些事与她一个小女子已无任何关联，现在最令她头疼的是，自己再怎样回想幼时行事风格，却还是无法完全一致。这样的变化，秋铃与王妈早就察觉，虽然小姐模样还是这般秀美俏丽，但说话行事，却与往日大有不同，还总时不时蹦出一些她们听也没听过的胭脂首饰名称。

　　与秦子心也不似前世那般顺畅，心中明明记着秦子心的喜好，但每每还都只能落的个“妹妹并不甚吃得惯，用的惯”这些推辞。不免让秦子今觉得，前世那个温柔贴意的秦子心与今世这个好像不似同一个。

　　今日从秦老夫人处请安出来，秦子今刻意没有再同秦子心走在一块，许多事变了，或许自己与年幼的秦子心属实没有什么缘分，待日后长大些说不定还能回到从前。

　　刚走过了梅林，赵氏一行人却喊住了她。诧异回头，已有一小丫鬟笑着跑向前，“三小姐好，夫人让我来请您，说如今天寒地冻的，何不去她院里与四小姐、六小姐一同烤火吃茶。”小丫头笑意盈盈的，说话讨巧机灵，是赵氏身旁的一等大丫鬟杏花。

　　不知道赵氏葫芦里突然卖的什么药，往日对她们三兄妹向来是当家主母派头十足，从来没有主动请了她去她院里玩儿过的。

　　秦子今正想回绝了，自己眼下只想安心等着沈逸桢，并不想节外生枝，但一抬眼却见着秦子心翘首企盼的样子又心软了下来。

　　“那劳烦杏花姑娘带路吧。”

　　赵氏与秦呈住在主院，如今已掌管起了秦家，本身是庶女出身，但被秦老夫人带了几年掌家后已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主院离倚梅苑半炷香脚程，微弱日头被乌云掩盖，半露不露。宣武城的初冬，已是十分寒冷，一路经过亭台水榭，还能见着院中枯枝残叶上噙着晶莹露霜，踏着浅浅小步，感受着周遭冷气扑面，秦子今内心充满宁静平和。

　　主屋内已是地龙火盆旺盛，杏花掀了厚重的锦缎被子帘，脆生生的朝屋内喊着“三小姐来啦。”秦子今听着里头嬉笑欢闹声不断，稍稍微滞了脚步才踏入房内，一入帐内，甜腻闷热纷涌向她，本被冷风刮得冻僵了的小脸在这突然的热气熏烤下，脸颊两侧马上浮起红彤彤的脸晕，双睑水雾朦朦，十分娇俏美艳，看的房内众人一时愣神。要说赵氏颜色好，但相比于周氏的浓颜美艳还是稍有逊色，当年周氏在京武城的名声可是堪比慕蓉贵妃。如今周氏三个儿女个顶个容貌出众的，只不过府内惯会捧高踩低的下人们为了讨好赵氏，就四处碎嘴子传着：四姑娘、六姑娘样貌是最最拔尖儿的。虽然王妈和秋铃常常说，自家小姐样貌才是顶顶绝色的，但上一世的秦子今，还是不由自主陷入了自己样貌平平的流言中，也不太愿意出去参加各种宴会。如今重活一世，秦子今对这些所谓的东西，更是不在乎了，样貌好或不好，有甚干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秦子心，带着甜美弯弯的笑就起身来拉着秦子今入座，上座的赵氏微敛笑意，看人坐好开口道：“前些日子我们子心多有去三小姐处叨扰，还望三小姐见谅。”

　　“请母亲放心，是子今想多与四妹妹亲近，邀请了她来的。”

　　看秦子今低眉顺眼的回答着，赵氏心中闪过一丝异样，这个秦子今，性子倒是更周全了。

　　“还是三小姐懂事识大体，知道要同弟弟妹妹多亲近亲近。子心也是常同我提起要多与大哥哥大姐姐往来，只不过性子实在是太羞涩，不敢迈出第一步反倒先叫三小姐提了。咱们一家人啊，最重要的就是齐心。”赵氏笑容温婉，语气柔和的，说话间还一直望向秦子今的眼眸，尤是情真意切。但最后这句话，秦子今听着，还是察觉出了异常，果然莫名邀约必有诈。

　　“母亲说的是。”

　　见秦子今还是低头回答自己的模样，赵氏清丽生动的杏眸飞快划过一抹怀疑，但很快就掩好笑容继续道“前些日子你四妹妹诚惶诚恐的回来同我说，不小心同三姐姐用自己的猜测议论了圣上的龙体，这几日一直担心自己口不择言会引得三小姐厌弃，特地让我来替她解释解释呢。”边说边娇嗔的睨了坐在秦子今身旁的秦子心一眼，看的秦子心绞着手中绣帕小脸涨的通红，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开一合，欲言又止的不好意思模样。

　　竟还在说着这事，秦子今顿时心中警惕万分。这事已过去好些时日，这几日与秦子心相处二人都没再提过，为何今日又被赵氏提起。莫非，秦呈怪罪了下来？自从自己重回这几日，还没见过秦呈，父女二人感情本就淡薄，出了这事后秦子今更对这个父亲认识不清，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心急，跟着太子去犯险。

　　“子今不明白母亲所谓何事，这些时日，子今与四妹妹都是闲话些女儿家事，不曾妄论过圣上。四妹妹，你也是，心中有事也可与我说，白白担忧了这些日子，岂不耗损身子。”秦子今恭敬对赵氏答道，随后又热络的挽起秦子心的胳膊，佯作小女孩打闹的轻轻捶了她一下，半似埋怨道。

　　秦子心忙回挽了秦子今回去，撒起了娇“三姐姐，是心儿心界狭小了，记错了事，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这几日担心的都不能与姐姐好好畅聊。还是三姐姐最好了。”看起来亲亲热热，两人十分要好的样子。

　　“如此就好了，子心可要谨记，不论多亲近的人，说话行事，都要万分小心，断不能让旁的人误会了。”赵氏欣慰看着下首两个互相拥着的小人，提点了起来。

　　房内年龄最小的秦子昭吃味了起来，明明四姐姐是她的亲姐姐，为何会突然与三姐姐那般要好了，还不带上她。“三姐姐、四姐姐，昭儿也要同你们一起玩。不要丢下昭儿一人！”被稚童天真幼语逗乐，房内众人纷纷掩嘴低笑着。

　　闲聊好半晌，赵氏命人去备午膳，秦子今却不想再虚与委蛇，多做停留，说着院中王妈早已备好午膳，改日再来叨扰便要离开，赵氏也不多做挽留。待掀了厚被帘出去，突地冷风四面八方从秦子今脖子袖口脚踝处灌进身子，冻得她抖了一个大激灵，连忙搀着秋铃伸过来的胳膊往青悠苑回去。

　　还不待两人回到院子，正经过秦府后花园时，却见王妈面色匆匆的迎面赶来，秦子今看出她面色极不好，疾步迎了过去，待到了跟前，王妈立马伏在秦子今耳边窃语起来。

　　“秋儿与兄长遇袭，秋儿身亡，其兄长下落不明。”

　　听罢消息，秦子今双腿一软，身子猛地向后倒去，好在秋铃与王妈眼疾手快，忙抓着她的身子牢牢扶正。似感受到了身旁二人带给自己的力量，秦子今稍稍打起了些精神，只见她秀眉微蹙，煞白的嫩唇利落的开合“先回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