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今安在》倪莫莫

6、第 6 章

　　养心殿内抑抑啜泣不断，明黄缎锦床榻上躺着一位面容俊毅却毫无血色的男子，一旁施针的中年男子早已急的满头大汗，但床榻上男子一点反应也无。末了，施针男子抖颤着双腿，扑通跪倒在地，对床头站立的华服女子请罪。

　　“请皇后娘娘恕罪，臣等已尽了全力，实在是这胡人的毒，唯有胡人能解啊！”

　　“废物，一群废物！我们堂堂宣武大国，竟连那弹丸之地都不如吗！”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太医院首与一众太医院医术高超的统统跪地求饶着。胡人的毒极其阴狠凶残，解药中最关键的一味须得配上孖岭关外才有的植被才行。不然，寻常解药，越用越毒。

　　皇后一脚踢翻离她最近的太医院首，已是气急。“限你们今晚找出能医治皇上的法子，不然我要你们太医院全体太医的项上人头陪葬！”爆喝声响彻整个大殿，厅内一群嘤嘤哭泣的人也被吓得跪倒在地，嘴里齐齐念着：“皇后娘娘息怒。”

　　看着殿下之人，皇后不再理会她们，转头侧坐在明黄床榻，满眼担忧的望着床榻上虚弱进出气的皇上。就这样殿内静谧了好半晌，皇后才转头看向下跪之人，对着其中一位美艳绝伦的华服女子淡淡开口道：“都先出去，让本宫单独跟皇上待一会，慕容贵妃，你留下一起。皇上向来最是宠爱你，醒来看见你也能欣喜些。”

　　“是。”

　　一行人鱼贯而出，领头的正是四皇子、六皇子，身后还有一群后宫妃子，许是担忧着皇上，出来时没有人再开口。

　　“各位娘娘先前往中正殿歇息吧，若父皇有任何消息，会遣人前去通传。”

　　说话之人是四皇子李璟铖，四皇子与太子李乾沐年岁相差仅一岁，其生母乃当今贵妃慕容氏，这慕容氏是自皇上还是太子时便深得荣宠的，即使继位后，任是圣宠不歇，连带着皇上对这个四皇子也是极看重的。后宫妃子们都是知道这四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对他这般安排也没有异议，捻着帕子拭着泪就往中正殿盈盈走去。

　　“六皇弟，你先去宣德殿。我在这候着母妃，稍后便到。”

　　支走养心殿外所有人，李璟铖抬步往暗处去，那里早有一个黑影立着。只见黑影伏在他耳边悄言几句，听着黑影男子的话，李璟铖锋利的眉头微微蹙起，丹凤眼眸也在黑暗中倏倏跃着嗜血意味，周身气息更是寒意凝结，生灵勿近。

　　“去查一查秦家父子今日所有动向。再传个信出去，全力搜寻檀毒解药。”

　　黑影男子得了令一个飞身又消失在了黑夜中，李璟铖缓缓从暗中走出，明暗闪烁的宫灯照映着他高大旷阔的身影，半侧高挺鼻峰隐在墨中，神色晦暗不明。今日这局，怕是做给他的吧。但秦呈那个女儿，是何意？

　　此时的青悠苑早已熄了灯，今夜天空一片朦胧，正是满月的中旬却不见玉轮高悬，闭了灯的院落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秦子今已躺在床榻上一个多时辰了，但满脑混乱纷繁的记忆燥烦的她频频翻身。与沈逸桢成婚七年，他从未纳过一房小妾，连通房都在两人成亲前打发了出去，日日都会回家与她用晚膳，再同寝而眠，他对她，真是娇宠的连长公主都艳羡不已。但二人成亲这么多年，一直不曾有子嗣，纵使归宁侯府颇有风言风语，他却力排众议宽慰她，只得她足矣。如此温柔宠溺的夫君，秦子今不知自己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如今再一人睡在自己未出阁的床榻上，是怎样都不能习惯。

　　秦子今还在神游之际捞了捞身旁空着的被褥，下意识抚上小腹，突然听着府外传来四更天打更声。猛地回想起，在秦家，卯时二刻就得去倚梅苑给老夫人请安了，秦子今心中一阵绝望。自己嫁去归宁侯府后，长公主是个性子随和的，早就免了府中小辈每日的晨昏定省，到了初一十五再去便可。但在秦家，可是要每日都去啊！

　　不知是今日想的事情太多还是怎么样都睡不去的焦灼，秦子今的头开始疼了起来，起先只是跟随心跳频率跳着痛，但渐渐变成剧痛不止，一眨眼的功夫，已使她满身虚汗连连，浑身皮肉酸痛。强撑着喊叫起秋铃，门外执勤的小丫鬟呼呼打着瞌睡，但立马做出回应，推了门进来。感受到信任之人在身旁，秦子今再也受不住头身疼痛，双眼一翻，又陷入一片无垠黑暗中。

　　再次悠悠转醒时已是天光昏暗，看着头顶闷青垂丝纱帐，秦子今阵阵恍惚，右手不自觉抚上小腹，但身旁随即传来秋铃惊喜的呼唤，这才将她的思绪拉回当前，顿时记起，自己这是重回到九年前了。听到秋铃惊呼声，王妈忙进了屋子，见着苏醒的秦子今，簌簌掉下泪来，秋铃亦是哭腔“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呜呜呜。”

　　“我怎么了？”嗓子干疼沙哑

　　“五日前夜里，您突然发起了高热惊厥，每日给您喝了多少汤药都不见您醒来。都快急死我们了。”

　　五日？

　　秦子今瞬间惊醒，忙要坐起身，但稍稍半支起身子，头顶就阵阵眩晕，又倒回床褥里。

　　王妈见状忙去扶，这么些天的高热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姐是要喝水吗，老奴给您去倒，您可要好好躺着。秋铃，快去回了老夫人，就说三小姐醒了。”

　　“王妈，大哥，二哥回来了吗？”

　　“还在宫里呢，不过听老夫人说，老爷派人传了消息回来，明天就能回府了。”

　　明日回来，难道自己记错了吗？

　　“皇上如何了？”

　　“老夫人倒是没提起这个。”

　　奇怪，甚是奇怪。她分明记着，上一世第三日，宫里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抓到谋害皇上的凶犯了。

　　难道自己给哥哥的书信，竟改变了事情原本发展的方向？越想越心惊，若真是这样，那自己能不能得了新皇赐婚也说不准了。秦子今一阵颓败懊恼，怨自己沉不住气。

　　王妈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刚醒来说话累着了，忙替她掖好被褥，一下一下轻拍着秦子今的后背，温声宽慰着，床上小人抵不住困倦，脑中万千烦恼丝也在王妈一下又一下的轻抚中散去，安心闭眼睡了过去。

　　“小姐，快醒醒，大少爷、二少爷来看你啦。”

　　秦子今这一觉是难得的舒惬，乃至于此刻被秋铃唤醒都是浑身舒畅的。迷蒙睁眼瞥见暖阳洒满的屋内背光立着两个熟悉高大身影，欣喜的睁大了双眼，依着秋铃的搀扶就坐了起来，后背倚在雕花床柱上，带着病容笑着与两个哥哥问起了安。“大哥、二哥好。”

　　秦子屹看着床榻上瘦弱憔悴的小人心中满是心疼。“三妹，你身子如何了？”边问边走近床榻，细细看起秦子今的面容来。

　　上一世出嫁后，大哥二哥不便多上门探望，是以出嫁七年，三人却仅见了几面。能再次与哥哥们朝夕相处，秦子今由衷的欢喜“多谢二哥关怀，今儿已大好了。”

　　房中几人都不再言语，秦子今这才打量起二人。二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快纯粹俊朗，心中藏不住事，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模样。反观大哥，就那样沉寂阴翳的站在屋中央，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秦子今，好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心中微叹，秦子今明白自己必须要得大哥二哥的相助，方能探查前世之谜，可自己给大哥送信之举指定会引得他起疑。如今唯有取得他的信任才可继续，但自己重活一世这等荒唐事怎叫人信服。

　　“秋铃，你出去，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人，秦子今稍一斟酌，面容严肃的看向一前一后的两个男子“大哥，二哥。皇上现今如何了？宫里抓着嫌犯了吗？”

　　听她自己提起，秦子峻冷凝的眉头稍稍舒展，宫里情况混乱非常，若不是她的书信提醒了自己切莫被眼前假象迷惑，自己可真就跳进圈套了。

　　“多亏了四皇子，皇上如今已无碍。”

　　真的不同了！

　　“四皇子？他找到解药了？”秦子今难掩惊讶，轻呼出声。

　　靠近床榻的男子也反应了过来，立刻疾言厉色“秦子今，我派人传消息回来说的是皇上遇害，却没说过中毒之事，你是哪里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