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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沧州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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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不在乎那点所谓的规矩,也不因为“被下聘礼”感觉损了什么男儿颜面,真正的颜面,还得自己去挣的。
思及此,他的眸色微暗,想起萧弦对他的嘱托:无论如何,以什么办法都可以,拿到盛淮安手里那支千人的羽衣军。
皇帝疑心重,上京皇城的禁军由皇帝亲自任命管辖,此外无论是亲王,还是重臣,都不可以豢养私兵——除了永宁公主手里那支。本来那是骠骑将军的一队精锐,后来经过永宁公主的不断填充,形成了千人的队伍,取名羽衣军。
也是皇帝因为永宁公主立下的功劳而特开的恩赐,这支军队没有被收回。
永宁是皇帝的心腹,又是女子,一支军队在她手里好似没有什么威胁,但若到了有野心的人手里,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父亲,竟然要羽衣军。
萧弦到底在图谋什么,就连一丝一毫也不肯透漏给沈青。
思虑间,他握笔的手纵开一道长长的墨痕,一个“安”字生了条长尾巴。
能有什么方式让他毫发无伤地从盛淮安手里拿到这支军队的号令权?
……最简单的,□□吗?
周遭的同僚见沈青神思不属,漫游天外,又暗自议论:沈太常卿表面上看着古井无波,实际上在意极了永宁公主送来的“聘礼”。
盛淮安今日本打算带着盛容与去京郊的旧马场比划几下的,没想到盛淮景差人叫她入宫,她只好放了小少年的鸽子。
这次沈知念竟然也在一旁侍候,静静地磨着墨。
盛淮景开门见山:“萧蕙兰身孕已经四月有余。”
萧蕙兰,就是萧贵妃。盛淮安忆起见到她时,的确穿着宽松的襦裙,带着点丰腴。盛淮安问:“然后呢?认我做干娘吗?”
盛淮景道:“我要你杀了这个孩子。”
明明还是温言笑着的,但是吐出来的话却像渗着寒冰。
太子,自然一个就够了。
盛淮景还年轻,却已经对自己子嗣规划得清清楚楚。萧相本就已经势大,再加上一个皇子,难免会有新的想法产生,所以哪怕萧贵妃,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有。
皇帝讲这句话的时候,半点犹豫也没有。
哪怕萧贵妃是他的宠妃,哪怕为她而建的楼台几十丈高。
盛淮安干站在那儿,盯着审理奏章的皇帝,道:“你真无情。”
遗传了前皇后十成十的阴狠来,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皇帝笑道:“若你不愿意干,还有别的办法。”
“这件事让皇后来担,空出来的后位,叫我的蕙兰上去。”
话本里那些恶毒的伪君子,盛淮安自小就是把盛淮景的面孔放进去。
先是盛钰,后又是沈知念,她在意的那些人,盛淮景总是一抓一个准,她还没有在上京舒爽的过上几天,就要来给盛淮安找事。
哪有什么“长公主是皇帝心腹”,盛淮景要是没抓着这几个人来要挟她,盛淮安就像脱缰的野马,立马在心腹后边加上两个字,“大患”。
只不过,让沈知念背锅,是皇帝的下下之策。
沈知念没了母族,茕茕一人,是当皇后最好的人选,如果让萧贵妃来当,盛淮景又怕外戚夺权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盛淮安在哪一次意外里,让萧贵妃流产,而且就算查,也只能查到盛淮安的身上。她胡乱应承下来,也不拜别,直接转身往外面走。
“你以为这是件易事?萧弦的心思可没有这么简单。”盛淮景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盛淮安侧过头,对上的恰好是沈知念那双似水一样的眸子,里面流露着担忧。
她道:“兄长,当时我只身杀进重兵把守的太和殿,把平王的脑袋削下来,也不是一件易事。”
女子的音色明亮,似碎金钰玉交撞而鸣,但吐出的话,却带着些戾气。
“我替你做事,不是受制于你,我要护着的人,你一个也别想动。”
迈过殿门时,盛淮安听见他又道:“你和沈长序的婚典,定在三月廿四吧。我的妹妹,也该出嫁了。”
盛淮安忍不住再回一次头。
剥去了权谋心术的帝王好似上京寻常人家里的阿兄,端坐着笑,说自己的妹妹婚事。
要说盛淮安和盛淮景没有半分兄妹情谊也是假的。
盛淮安被先皇后带回宫闱时也就五六岁,转着一双大圆眼睛看新的哥哥,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些听不清的字眼,依稀听得,是什么“好俊的大哥哥”。
盛淮景一面上不喜欢她,骂她说是父皇在外边的野种,又总是带点御膳房的饴糖给她。
可惜随着二人长大,这份情谊极快地消亡了,盛淮安和骠骑将军学枪法,盛淮景跟着萧太傅学治国道,二人见面,就是两看生厌。
后边盛淮安对于先皇后和她的儿子来讲,只不过是将来一颗好用的棋。
上京没有哪个兄长会把妹妹嫁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
盛淮景先前那句话的温情似是露浠时分霞光下最后一丝水汽,倏然间就已蒸发得一干二净,他不阴不阳的声音接着传来:“若是能在婚事前把这档子事办好,那就更好了。”
盛淮安笑自己怎么和老了一般,怎么还想着少年时那些飘如天上云的往事。
她似笑非笑:“皇兄,都说了,我可不嫁人。”
“是你答应了我,让沈太常卿自己嫁过来的。别忘了之后多给我塞几个年轻美貌的男子,先前你送的那几个,我很喜欢。”
的确,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人,干活就是麻利,玄一把那些男子统统叫去割马草,几天下来,身上壮实了不止一点。
应付完盛淮景,她见时间还来得及,又重新赶到京郊。
进宫时已经接近正午,现在又赶到京郊,赤日已经偏转,日光亦无先前夺目。
上京京郊的旧马场,和盛淮安离开的时候无大差别。
背靠着的北面一片低矮的丘陵,颜色已经满上苍翠,马场地上也是一层绿草。
她少时马场的秋日有一片浩荡的芦花,和枯黄了的远山相辉映,沈知念最喜欢的簪子掉到芦花丛里,两个人趁着日落前昏黄的光线摸索着寻找。
“你可算来了!”盛容与像是鼹鼠精,一下从哪边的地里冒出来,“我在这里等了你可久!”
他没带别的狐朋狗友,只有个随从跟着。
“比划比划?”盛淮安问。她南边的马厩旁有个仓库,陈旧的兵器架上还有几柄长刀,和一柄长枪,上面的枪尖被磨钝了,杆身也褪了色。
盛容与接过后边随从递过来的剑:“别看我书读得少,我的功夫学的……啊!”
盛淮安骤然拔出兵器架上的长枪,自背后抡了几圈,枪尖直扫盛容与面门。
盛容与一句话没讲完,仓促间剑都来不及出鞘,连带着剑鞘斜挡,撞歪了枪尖几寸。
长枪上红缨斜扫过盛容与的脸侧,他身子往后一仰,连忙倒退出仓库。
盛淮安的枪像是附骨之蛆紧随着他,手忙脚乱地对上几个回合后,盛容与算是屁滚尿流,摔在了马场的草地上。
他双手撑着地,看到盛淮安利落地挽了几圈枪花后,那枪尖直直刺向地上的他。
此刻的盛容与感觉枪尖的寒芒和天边的悬日都并作了一轮,他形容不出来,短短几招间盛淮安的招式像她人一般炽热地过头,偏偏长枪裹挟着的,又好像是从北地来的森冷暴虐的长风。
今日他还特意穿了件方便行动的短打,结果剑还没出鞘,人已经落败。
盛淮安居高临下睥睨着他,道:“喂,小子,该不会是尿裤子了吧?”
她这几招几式,把在上京受的一通闷气全部打了出来。
盛容与这才回了神,这阶段的少年人都带着些骄傲,听到她调侃,一下就面红耳赤,尖声道:“才没有!”
盛淮安十几岁时,也是盛容与这个位置。她的师父拿枪指着她,道:“姑娘,这就不行啦?”
骠骑将军没有儿子,仅有沈知念一个女儿,他毕生的本领枪法,都传给了盛淮安。对于他来讲,盛淮安不仅仅是他奉皇后命令,负责教导武艺,好做太子助力的姑娘,更是他的第二个女儿。
前朝仁乐三年初,骠骑将军沈元善以武榜状元的身份授官昭武校尉,又负责统管上京禁军。和当时还年轻的萧弦被誉为上京“文武双绝”。
随后沈元善主动请缨向北而行,替大周打下塞北并辽东那一片广袤的土地,设了六个州郡,连战连胜,一往无前,毫无败绩。官拜骠骑大将军,和当时的萧相,可谓是大周的两根顶梁柱。
北方战事熄定,沈元善就回来教导盛淮安,可就在先帝驾崩,盛淮景登基前几个月,辽东部落的老狼王带着他一柄长弓,攻进了苦寒的沧州。
此刻的骠骑大将军已经是不惑之年,春秋再轮上几轮,就要“知天命”了。
没想到用人之时,纵观朝局,除了他,竟无一个能打的,老将军已有佝偻之态的身子,却似那上京高大巍峨的外城,把北面的风雪外敌,都拦在了外头,里面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只用盯着乐姬的宫商角徽羽弹错漏了没有。
瞧着又是政权一代交替一代的紧要时候,沈元善又重新披上了他那身战甲,带着双钩枪,跑去了北方。
这一回,却是骠骑大将军百胜后的唯一一败。沧州失守,外族横冲直撞,军队仓皇而退。
骠骑大将军人还没回来,告老还乡的信就已经到了,可惜他未回乡落叶归根,就病死在来上京的路上。这场败仗,也就像既定的墨点给他一生传记划了个仓促的结尾。
后来就是盛淮安替他北上的三年。
“你耍赖!我还没有拔出剑,你就直接一枪扫了过来!你这不是……不是君子所为!”盛容与踉跄着站了起来。
别说什么诗书礼乐春秋,就连启蒙的什么《三字经》《千字文》,盛容与都一并丢给了燕王府的狗,可见盛淮安那几枪威力之大,连不学无术的他都要磕磕绊绊,从那张吐不出多少墨水的嘴里讲出个“君子道”。
作者有话要说: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