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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沧州风 ...

  •   比起长相娇媚动人的萧贵妃,皇后就显得寡淡了很多,恰如她衣衫上的朝生花。

      皇后手里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

      她在刷着红椒漆的宫墙下,朝盛淮安道:“你回来了。有很多事,我都没来得及讲给你听。”

      盛淮安三步并作两步过去,蹲下去平视着那小孩儿。她肩上那只名叫“二狗蛋”的辽东红脚隼也好奇地盯着幼童看,盛淮安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蛋,道:“这么大了?长得还算讨喜。”

      皇后是盛淮景在当太子的时候就娶了的正妃,闺名沈知念。是盛淮安的师傅前朝骠骑大将军的女儿,也算是她年幼时候的闺中密友。

      她的思绪有点飘远了,飘到了当时在上京京郊的马场,盛淮安当时还没背负起太多,被皇后送去和骠骑将军学枪法,骠骑大将军戎马起家,觉得那些吟诗绣花没意思,也想女儿学些本领来,就带着一起教。盛淮安天资聪颖,又好学,往往将军演示一遍,她就会了,而沈知念和她截然相反,日日偷懒耍滑。

      偏偏骠骑将军拿她没办法。盛淮安算得上是爹不疼娘不爱,罚就罚了,罚的再狠,她也只会一个人跑回去,结结巴巴地和她住在京郊的哥哥哭,但是沈知念不一样,骠骑将军叫她多扎半刻钟马步,她就得哭着回家去找她娘诉苦。回去一世英名的大将军就要被夫人的鸡毛掸子打。

      那时候沈知念最喜欢的就是和盛淮安共乘一马,绕着马场跑,风把她绾好的发髻拨动散乱,盛淮安开玩笑说要把这女疯子丢在上京的御街上,沈知念连忙抓着她腰告饶,说要是让她娘发现,非得拔了她一层皮。

      盛淮安还记得京郊马场上的滚滚夕阳,她枪尖的红缨似火,她在马场上等啊等,直到天黑了,也没有等到沈知念那一匹小马驹。
      后来她才知道,沈知念要嫁给太子了,太子妃应当谨言慎行,京郊的马场她也不会再来。

      上一次见面,沈知念站在城头,遥遥朝离开的盛淮安挥手,肚子里怀着盛淮景的孩子。
      这一次见面,孩子已经有三岁了,昭明帝的后宫新人替旧人,萧贵妃得了全部的恩宠。

      骠骑将军在三年前从辽东班师回朝,准备告老还乡的时候病逝,沈知念的母亲紧随其后,昔日大小姐没了母族,做个摆设的皇后,现在也是孑然一身,伶仃站在红墙下。

      沈知念牵着她的孩子,和盛淮安并排走着。她侧头盯着盛淮安肩上的“二狗蛋”,发出微微喟叹。上京没有这样的猛禽,只有她从未到过的苍茫辽阔的北地才有。这只红脚隼的个头比寻常的都要大,挨着盛淮安的时候,她不得不偏着一侧的头。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吗?”沈知念问。

      盛淮安明白,沈知念问的不仅仅是辽东的战事告一段落,还有她回上京以来盛淮景对她的试探,她手里的兵权,她之后要往哪里去。

      “好得很,还白捡了个驸马,八抬大轿送进我那破落公主府。”盛淮安拍拍二狗蛋,对方扇了扇翅膀,飞到沈知念的发髻上。对方吓得惊叫一声,见隼鸟只停在她头上梳理羽毛,就又重新放松了下来。

      “我只是大你一岁,现在孩子却已经三岁了。上京寻常像你这样年纪的,都已经成婚了。如果驸马是你心仪的男子就好,你如果不喜欢,再如何我也要和皇上去说。”沈知念浅笑着道。

      少时沈知念都是直呼盛淮景全名,或是呼字。盛淮景不喜欢她这个妹妹,但是对沈知念,确是纵容喜欢的。
      而现在,夫妻间称呼却成了生疏的“皇上”。

      盛淮安笑着摇了摇头,道:“是沈长序。我挺喜欢的,前些年听说他生得也好看,不知道有没有长残了。”

      沈知念没了母族依仗,和皇帝讲话唯一的底气,就是她的孩子和旧日的恩爱情意了,可眼下萧贵妃怀了孕,这几分情谊,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起来。哪怕盛淮安再不满意,她也不会和沈知念去说。

      相比较盛淮安来得匆忙,走出宫门的时候就显得悠闲太多了。

      沈知念牵着小皇子,和盛淮安扯着这三年来京中发生的趣事,从兵部尚书出去和同僚喝酒,却发现席上魁梧的乐师是自己男扮女装的儿子,再到萧贵妃养的金毛碧眼狮子猫,无端怀孕生出了三只黑白相间的小土猫,她讲着讲着,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再一抬头,内城北高大的承天门已在眼前,外边就是皇城了。玄一牵着盛淮安来时骑的那匹白马,在那里等着。沈知念停下了脚步,二狗蛋重新呼啦着翅膀,飞回盛淮安的肩上。

      它的利爪将沈知念的发髻抓得有些松散了,那根不偏不倚钗在发间的木槿花银钗子,被弄得斜向下翘起。

      沈知念扶了扶发簪,她的声音又轻又温柔,甚至还有些发虚,她道:“淮安,我没去过辽东,”

      “听我的阿爹讲,山海关之外,全是不化的雪山,天寒地冻,太阳都要被泼天的风雪遮蔽住,厚厚的积雪下边,就是瞪着眼睛的雪狼。”
      “我怕上京碧瓦朱甍,摘星楼檐角翘的这么高,春三月一簇簇桃花会勾住你肩上鹰隼的羽翅。”

      沈知念讲的不只是二狗蛋,还有盛淮安。

      “你叫它胆子再大一点,飞的再高一点。”

      沈知念的步子慢了下来,她一双眼睛瞧着盛淮安,透出点长姐的温柔来,松散的发髻里依稀看出点当年共在京郊纵马的跳脱。
      分明是旧友三年再重逢,盛淮安无端地生出些昨日人已湮灭的悲伤。

      “如果驸马不喜欢,那我就替你再寻几个面首。”沈知念轻轻抚了抚她肩上二狗蛋的羽翼上苍黑色的毛发,“我先回去了,以后常来陪我聊会天。”

      外边就是六部办公的地方,玄一和盛淮安并肩而行。

      他道:“今天羽衣军一千人都安置在上京北郊了。”那里是盛淮安离京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一处地。是骠骑将军,她的师父给她的。

      羽衣军,这个名字也是他同盛淮安一起取的。她的师父说,史书里的安乐公主有百鸟羽翼织成裙,作羽衣裳,他是一介武夫,那就给永宁公主编一支羽衣军。

      也就是这一支羽衣军,从她率千人平叛斩下平王头颅,再到雪夜突袭辽东部落老狼王的营帐,陪盛淮安出生入死三四年,盛淮安觉得得罪萧弦,再加上自己的婚配亲事来换这只羽衣军留在她手里。划算的不是一份半点。

      玄一接着说:“主人你先前给我的那袋银子……”他讲的有点不好意思,“是我不会算账,只是拿来重新翻新全部公主府,怕是太少了。”

      二狗蛋梳理完自己的尾羽,又开始啄盛淮安红色的发带,玄一伸手,想要这只调皮的隼鸟抓下来,却听到盛淮安道:“我要成亲了。”
      玄一的手颤了颤,片刻失神后就平稳了下来,让二狗蛋停在他手臂上,道:“怎么这么突然?”

      盛淮安道:“今天我的好哥哥定的。公主府,可就靠着我的驸马管家了。”

      再往前边走,一旁就是太常寺。

      方才和沈知念讲话的时候,还只是些许瑟瑟的凉风,现在风里已经夹杂着雨滴,天地顿时变得潮湿了起来。

      二狗蛋不满地扇了扇翅膀,它刚用喙梳好的毛发又重新被打乱了。春雨细如针,带着三月春的微弱的寒气,斜打在盛淮安的脸上。她担心沈知念,转头看到远处已经有宫女急匆匆地给她撑上了伞。

      “可是永宁公主?”身后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

      盛淮安略有些惊异,她不过重返上京三天,竟然就已经有人记得她了?

      那是个穿着茶白色袍子的男子,站在太常寺的檐角下,手里拿了把素色油纸伞,朝着盛淮安微微一欠身,把手里头的伞递了过去。外露出的伞面是鸦青色的,和盛淮安身上的颜色相像。

      盛淮安叫玄一接了过来,笑着道:“这下就正好了!”

      她翻身一跃上了马,不顾这里还是内城,轻呵一声,白马就疾奔了起来。玄一身上的赤脚隼听到盛淮安的呼哨,振翅从玄一手臂上离开,盘旋了圈后追着盛淮安过去了。

      她不喜欢雨天行走,身上都带着些潮湿气,现在多了一把伞,她也不再顾忌玄一,在细雨里纵马过了朱雀街,直奔公主府。
      留下来的玄一和沈长序面面相觑。

      玄一拿着那柄油纸伞,试探着道:“不知这位官员名姓?我改日再还回来。”

      沈长序来时还敷了粉,几绺头发在脸上各个位置被拨置得清清楚楚,连欠身的角度都计算得恰到好处,就差盛淮安接过伞来,看到他一双含情眼,再问他的名姓,没想到伞给旁的男子接了过去,留下来的只有一串“登登登”的马蹄声。

      再想到在早上迎春会盛淮安的言行举止,真的是……行事毫无章法。

      沈长序盯着一条直街末盛淮安逐渐消失的身影,他磨了磨牙,又重新挂起笑,道:“不用还也行,若是公子想还,把伞放在太常寺门口就好。”

      公主府里边没有几个仆役,只有一个老看门管家。

      盛淮安三年没有来,公主府还是旧模样,只是墙角多积压了些青苔,园林无人打理,尽是枯枝败叶。春朝杂草又疯了般生长,让她的府宅看着像片废墟。

      她拂落了身上的雨丝,拔了根疯长的绿草,编了个草戒。

      若她没料错,盛淮景为了展示多宠爱她这个妹妹,不一会就要叫人送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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