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雕梅

1、远客

　　马蹄声过后，却见两辆马车从街道拐角处驶近，在陆府大门口缓缓停下。前一辆车的赶车人是个大约25岁上下的北方汉子面容甚是憨厚老实。他灵巧地跳下马车，对着车帘恭敬地道：“二夫人，咱们已经到了。”
　　一个慵懒的女子声音响起：“你去叫门吧，小姐睡了，我们便在车里候着。”那名汉子得令后，赶紧上前拍门。好半天大门方才开了一道缝，探出一个满头乱发的脑袋，显是好梦正酣，对于来人的突访甚为不满，只是粗声粗气地问道：“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啊？”
　　这北方汉子深深地做了个揖，道：“在下周强，现今特护送二太太前来探望老爷和太太，只因路上多有耽搁，深夜才到青州，打扰大哥睡觉，实在不好意思。希望大哥能予以方便，为我们开一下门。”
　　开门的小厮沈丰原本一向伺候在陆老爷身边，只因他近来得罪了太太，方才被斥来守门，心头正是不太自在，见这个周强呆头呆脑，颇为轻视。瞟了门外两辆马车一眼，皆尽有风尘之色，显是长途跋涉而来。只是他进府亦有五年，却从不曾听闻有什么二太太，现下老爷又病着，该不会是哪儿跑来讹人的吧，他故而颇为踌躇。遂唤了一道守门的小厮去请后院老爷太太的示下。
　　等候了约莫一刻钟，见大门仍是不开，车中人物极不耐烦，索性扶着婆子，自己走下车来。却是一位极美艳的妙龄女子，如云乌丝，含露秀目，可惜却是面沉如水，眉头紧蹙。虽然风尘仆仆，衣饰却是极为富贵，一丝不乱。她极是不悦地看了沈丰一眼，问道：“为何还不开门？”
　　沈丰见着她这等风度，早已没骨气地弯下了腰，诚惶诚恐地回道：“二太太勿怪，只因小的来家日子尚短，未曾知悉二太太来青州，不敢擅自做主开门，需得回了老爷太太方才使得。有所怠慢，还望二太太恕罪。”
　　二太太却只是冷笑，半天方才对扶着她的婆子道：“刘奶奶，你可瞧见了。这五年间把我们娘儿俩扔在旧宅，死活不管不顾的，那倒也罢了。可如今倒好，竟然当没了这两个人一般，别说这些下人，只怕老爷太太心里，也早没了我这个讨人嫌的了。”
　　那个刘奶奶倒是个谨慎的，并不附和着她，只是一味劝解：“二太太您别生气，老爷太太镇日间忙着生意，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再说您和小姐在旧宅，吃的用的也不曾短了什么，可见他们还是有这份心的，只不过离太远才显得不够亲近罢了。待会儿见了老爷太太，您可千万别使性子，好好儿说上两句贴心的话罢。”
　　见着这位二太太心情显然不佳，沈丰在一旁不敢言语，只是默默候着，心中暗暗咒骂进去传话的沈元怎的这般迟缓。好在二太太听了刘奶奶的话后，倒似若有所思，只静静站在一旁，不再开口。
　　没一小会儿，沈元带着太太身边的贴身丫头碧痕急急地走了过来。这碧痕是太太的陪嫁，在府中倒是半个主子一般，平日从不曾做迎宾送客这等小事的，今日倒是请得了她的大驾，沈丰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二太太更是不敢放肆了。
　　碧痕上来做了个揖问二太太安，二太太却是一改刚才的冷漠，快步上前便欲扶她，“罢了罢了，碧痕，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又何必如此生疏，只还像以前那般称呼我青黛便罢。”言语间竟大有亲热之意。
　　碧痕轻轻巧巧挣开她的手，还是恭谨如初，说；“二太太可别如此，当初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才混闹着过来，但如此二太太身份与以往不同，主仆有别，岂敢还用旧时称谓？”
　　听闻得她这一番话，二太太青黛显得有些尴尬，强笑着说：“可别开玩笑了，你我认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当初即便是有什么误会，这么多年过去也应该化解开了吧！我这次来是断不再走的了，咱们姐妹正好又聚在一起了。”
　　“误会？奴婢却不知道原来在二太太的心中，那年发生的事仅用误会一词便盖过去了。若真是误会，二太太会是今日这般状况吗？再说，二太太的去留乃是由老爷太太决定的，奴婢不敢多说什么！”
　　见此情景，青黛颇是挂不住脸，面色一沉，冷冷道：“当初说得千好万好，只当我俩果真是好姐妹，谁知你心中她始终是重要过我，可笑我还对你有所期待！算了，我也不敢和你攀扯关系了，只怕到了她那里你也难做，你带我见她去吧。”
　　碧痕回道：“二太太千里迢迢从大兴赶来，相必已经疲累了，现如今夜已深，老爷太太都已安睡，不如让奴婢先带二太太去房中歇息，明日再拜见老爷太太吧。”
　　青黛心中烦躁，见碧痕先是对她冷冷淡淡，如今又推脱不带她见老爷，知道她必定是奉了太太苏叶的命令才敢如此。想到此处，她更是气愤。前日里听说管家那里接到青州来的书信，老爷身上不好，她多番审问，才知道老爷患病多日，阖府上下不过瞒了她一个人而已。她本就孤身一人，也没个娘家好依靠的，如今唯一的依仗不过就是这个二太太的身份而已。倘或老爷有什么不测，大太太一旦当家作主，只怕再也容她不下。因此，她急急忙忙地收拾行装，带上年方四岁的女儿匀绯并两个丫鬟婆子，就赶着往青州来了。披星戴月的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碧痕却不带她去见老爷，她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想。细下看了看四周，大门并未挂白色挽幛，看来应是不晚。她心中无比迫切，对碧痕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奉了太太的命不让我见老爷，但是我实话告诉你吧，今儿个我既这么老远地赶了来，就是一定要见他的。如今过得一日便是一日了，哪有都到了青州还不让我见人的道理。我日夜兼程就是为了不耽误分毫，你想让我等一夜是万万不能。”
　　碧痕摇了摇头，对她无比失望，轻轻说道：“太太知道二太太便是这般反应。既然如此，就请随我来吧。”这时却见后边又有一个丫鬟，看上去极是年幼，颤颤巍巍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儿从车上下来，碧痕赶紧走过去接过。那个女孩儿虽然年纪尚幼，但长得极为美丽，眉眼间与二太太颇为神似。虽然现下已是深冬，但这刺骨的严寒和大人间隐约的怒气竟是对她毫无影响，依旧睡得极为安稳。
　　望着女孩恬静无比的小小模样，青黛与碧痕身上的火气俱是削减了不少。抱着孩子，碧痕吩咐沈丰先带几个下人去休息，她自己先领着二太太和小姐先去上房拜见陆老爷。

作者有话说

　　经常看文，自己下笔却是第一次，这个故事在心里酝酿了甚长一段时间，或许仍是不够成熟，但希望有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