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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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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你继续讲。”肖牧野垂下眼眸,“今晚,我想听...故事。”
此话从这人口中说出太意外,但对方的语气又着实认真。庄楚今听到这话,饶有兴趣地从床上坐起,半靠在床边,不禁笑道:“行啊,不过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提到我妈是吧。”
“不是,你真想听我妈的故事?”庄楚今实在没憋笑。
本来没什么,但对方这么一突出强调就显得尤其怪异,连一向觉得他人眼光并不重要的肖牧野也觉得自己的脸皮瞬间薄了几分。
“你...随便。”
好在是晚上,好在除了月亮,没人能看清自己。
庄楚今盘腿一坐,将枕头垫在背后,笑着摇摇头,“我妈,可是相当漂亮一个人。”
“...”
这是什么言情小说的开篇桥段?肖牧野忽然有点后悔了,但刚才对方已然向自己确认过一次,是他亲口说了“你随便”。
他不自然咽了口唾沫,扯起被褥一角,将身上严严实实地盖住,继续听对方的故事。
“这真不是我夸大其词,就算我这人在别人眼中是多么不靠谱的一个人,他们再质疑我,都无法否认我的审美...”
庄楚今还特意在“审美”两字上下了重音,似乎实是在加强这段话的可信度。不过,就算对方没有这步多余的强调,肖牧野也会相信他说的话,遗传基因这事儿造不了假,生物进化论明摆着。
停顿几秒,对方又缓缓开口,“但她...是个盲人。”
床上的人动作瞬间顿住,衣料刮蹭床单的声音随之静止,肖牧野也终于明白刚才为什么这人会反复强调那话。当人在意一件事,却选择逃避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往往能暴露什么。
如果你在意自己裤子上的破洞怕被别人发现,一种方法就是为了将它彻底隐藏而疯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另一种方法就是尽可能将大家的转移到别处,譬如:看,我头发刚烫的,好看不?
“我妈不是先天性的盲人...”
庄楚今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一声,连忙换了个话题,“哎呀,我说这个干嘛!其实主要是想和你说,她和我爸的老家也在淮滨市,知道我为啥一直跟你叨叨叨个不停吗?说到底,我爸妈和你还是老乡,小时候,我爸工作忙,我没机会去淮滨市转转,自从我妈眼睛看不见了之后,她更不愿意回去了,说不想看见以前认识的人...”
在东阳市能遇见老乡是个很平常的事。
这儿前些年经济发展好,教育和医疗都是国内顶尖,还有东大这么一个top1高校,所以当时不少人乘东风“北上”,他们临市的生意人自然受其影响,到这边谋求发展并不奇怪。
身上盖着一层厚被子,大概是因为庄楚今讲故事的能力实属一流,肖牧野的困意愈发消退。分明说好过了十二点就睡觉,这下看来,计划是要落空。
他掀开被子一侧,不紧不慢反问着:“难不成我是你遇见的第一个淮滨人?”
“那倒不是。”庄楚今笑着否定:“不过,我爸为了我妈跟那边的亲戚闹得关系很僵,平时都不来往,他们只有朝我爸借钱的时候会来我家,哈哈…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尽管感到惊讶,肖牧野却也没表现出来,他的指腹轻擦过胸前的项链,若有所思。再问下去就是人家的家务事,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闭上嘴,然后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声音从右侧方断断续续传来:“开始我也气啊,那些人无非就是趋炎附势,哪有个好人?当时我还把这句话告诉了我妈,那时候我十二...十三岁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妈当时说的话,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只不过是暂时性的利益天平冲谁倾斜而已,哪边掌握的砝码多,便有着最终决定权。所以那些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你有本事,到了那个时刻,天平自然会朝你倾斜。”
“所以不用沮丧,如果你现在没有方向,与其横冲直撞,不如先去掌握砝码。”
肖牧野脊背一僵。
绕来绕去,这人其实是在...劝自己吗?
肖牧野借着那么一丁点光望向侧后方,还是太暗了,他什么都瞧不清,只能隐隐约约望见一个人影。半晌,他屏住呼吸,轻声说了句:“谢谢。”
庄楚今接收到讯号,甚是不好意思地回答:“不谢啊,我就是想起来了,随便跟你说说。”
“准确来说,是感谢家母。”某人默默补充着。
“...哎我去,肖牧野你不带这样的啊!虽然我妈是很厉害没错了,但你能不能夸夸我!”
“睡觉,十二点十八了。”
“我去?明天还要军训,杀了我吧!!!他娘的一定要是个阴天啊,不然我会被晒死啊我靠!!!”
紧接着,右侧墙壁传来“咚咚”两声闷响。隔着一道薄墙,隔壁同学直接发话,语气中夹杂着恼怒:“隔壁那俩,做嘛呀做嘛呀?你恁么嫩么腻歪人呢?”
庄楚今嘴角一抽,甚是迷茫地挠挠头:“...啥意思。”
肖牧野停顿了下说:“不知道,但听这人的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隔壁大哥揉了揉拳头,“×&%¥#@…服了!”
这个世界,最经常发生的事情就是事与愿违。毕竟心想事成是偶然,天不遂人愿才是常态,只有这样,当运气降临的时候,此事才可归结为——好运。
所以昨天晚上庄楚今的愿景并没有实现,军训第一天,大一新生穿着整齐划一的军训服站在太阳底下,像是地里生长出来的一颗颗大西瓜,晒得倍儿亮的那种。
庄楚今真的觉得肖牧野是个铁人,昨晚两个人明明一起熬的夜,这人愣是在距离六点半还有两分钟的时候从床上迅速爬起,并提前关掉了闹钟。不仅如此,现在把军姿站得极为标准,被教官一通表扬的,也是这人。
服,真服了。
而此刻的肖牧野在想事情。
他一整晚几乎都没睡,想的就是这件事。八年前,在那段故事里,应该有认得秋荷的人。即使在自己的印象里,她并没有与人交往过密的习惯,朋友更是没有,男人也好,女人也罢。
肖牧野之前不在意,是因为他下意识觉得秋荷说的事情,不过是当年意外怀孕生下自己。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太复杂,也太乱,如果一切看似意外的事情都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么当年母亲是否也曾陷入同样的情景?明明可以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自己,但她却选择了沉默,难道,她也有不肯说的理由?
他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但就如同庄楚今误打误撞说出的那句“先去掌握砝码”,有些事情不能等到发生,再进行下一步的应对,就太迟了。
蚂蚁挣脱不掉蛛网,蝉被螳螂寸寸蚕食。
那就做一只黄雀。
落地窗前,男人正襟危坐,双腿自然交叉,擦的锃亮的皮鞋上褶皱极轻,灰色西裤更是整洁。衬衫袖口被卷起,他抬起手腕,指尖在木质办公桌上轻点,似是所有所思。
“萧总,有人找。” 崔秘书敲着办公室门,像是在确定什么,话中带着丝丝迟疑:“是个年轻女孩,那女孩说自己跟您没有约,但是...”
男人摆弄鼠标的手轻轻一顿,“让她进来。”
崔秘书点头,刚要拨打前台电话,却听见办公室里的人再次开口。
“以后也一样,只要是她,可以直接进来。”
这...秘书按键的动作僵住,但他下意识的回答却快过思考过后的反应:“知道了,萧总。”
不管萧总现在想的是什么,但坐在这位置,是直接为领导办事儿的。只要是上头的吩咐,照办就是,总不会出错。
等待电话的过程中,前台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女孩,尽管脸上依旧是那副体面的微笑,心中那不耐烦却早快绷不住了。她真是头一次遇见这事儿,对方没预约,没提前招呼,问她认识公司里的谁,她直接说了一句——萧文。
前台来公司一共五个月,她多多少少也记住了几个部门leader的名字。但凡面前这人不说自己认识的是人萧文,都有一点可信度。
可她倒好,什么都懒得查,直接报了他们老总的名。
这不跟开玩笑一样吗?
她原本连电话都不愿意打给崔秘,这种充分暴露自己业务能力不行的举动,可是一丁点儿好处都讨不到。
而面前女孩却直接了当地开口:“提醒你一句啊,如果今天,我因为你这儿的原因导致没能见到你们萧总,问题可就严重了。”
那话无论放在哪儿都足够炸裂。
前台瞬间抬起头,对方正居高临下地回望着自己,眼底深邃,嘴角挂着一抹轻巧的笑。不知为何,前台突然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她的脊背下意识发僵,脱口而出一句:“...好,我问问。”
正在犹豫间歇,电话应声响起,前台的人慌乱接起。
只听崔秘直接了当道:“让她进来。”
不仅如此,还有一句:“以后不用问,记住她,这人是萧总的熟人,不用预约。”
前台不自然地笑了笑,这电话漏音,面前这人想必也是听见了。但超出自己得意料之外,对方只是耸了耸肩,轻笑了声,像是在讲一句玩笑话:“嘿,我说的没错吧?”
“额,萧总在11楼,您直接过去就行,崔秘在那里等着。”
“行。”女孩嘴角一抿,迈开步子就要走。
全然没了那股压迫感。
难道刚才那些都是错觉?
前台还想说什么,却见面前的女孩偏过头,她眨眨眼,高马尾也跟着晃。她随手指着前台的访客记录本,忍不住提醒着:“封鹤,封疆的封,鹤顶红的鹤。”
只留下这么一句,女孩就离开了,刚才那些事情都好像都没发生过一样。
恍惚间,前台低下头,在看见笔下那行字的瞬间,手猛地一抖。
记录本上的空白页,自己竟然毫无意识地写下了“封鹤”两个字,联想起刚才崔秘电话里那句“记住她”,她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对上了,这回完全对上了。所以,刚才叫封鹤的女孩对自己说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不是在威胁或是放狠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