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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完结篇 ...

  •   元一手里拿着一听冰镇啤酒,正看莫老五修他这条六十多米长的船。

      他带着她从甲板到室内,控制室到机房,卧室到厨房转了个遍,说这条船就是他的,平时没什么上岸需求一般都住这儿。

      “船是你买的?”些许诧异被元一眯着的睫毛遮进阴影。她正在打量船舱里和普通住宅几乎毫无差别的客厅,里面有常见的家具,多样的装饰,以及墙上挂着的一副巨大的鱼骨标本。

      “用猎人执照低于市价收来的——原先是条退役海洋勘测船,也是位满身功勋的英雄。”他抱着胳膊自豪地介绍着。“重新改造花了买来价格的5倍。那几年老子的积蓄全花它身上了。”一边说,他一边抬手敲了敲“天花板”,上面是满满一天花板的海洋航图。

      元一的眼睛有条不紊地四处阅览,难掩稀奇。

      “你这条船远航遇见风浪,这些东西都要一锅粥吧?”她看着他这条从进了生活区就处处透露着“极繁主义”直男味的船舱,头顶甚至还有定制水晶吊灯。

      “放心吧,都焊死了。”他得意地说。“零散的用品放在固定地方就行了。”

      “厉害。”元一从言语进行赞美。“这条船你买来几年了?”

      “八年吧。是最合我眼缘的。”他转过身,垂下头,油嘴滑舌地低声说:“怎么样?喜不喜欢?”

      元一像瞄文件一样瞥他一眼,批语:“东西太多。”

      他俩斗了会嘴便回到甲板。莫老五坚持要给她拿箱子里放着的常温啤酒解渴,理由是虽然常温啤酒难喝,但女人生理期不能喝冰的。元一听完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抓着他留给自己的冰啤酒先灌了半听,气得莫老五一边夺一边大骂,最后只能从物资丰盈的冰箱里重新拿出一罐冰的。元一刚刚那通电话打断了他维修引擎的进程,现在他喝了几口啤酒便又把身子探进了舱盖里,只露出两根堪比火腿壮实的小腿和沾着污渍的工装裤衩。元一喝着啤酒,一会看看他发力的小腿,一会看看他偶尔露出来的膀子,一会看看船上的大部件,一会再看看甲板上堆着的渔网,绳索,和锈迹斑斑的各种杂物,最后,又重新看回小腿。

      “啧。”他咋舌,退出舱盖,拉出一条断掉的传动轴。

      “断掉了?”她问。

      “嗯。拖太久了。”他抓着一旁的布团抹掉手套上的机油,从工具箱里拽出一条新的:“我应该在前几天刚靠岸的时候就换,谁知道天天不务正业,耽误了。”说到这里,他看着她。

      “我脸上有你的忏悔书吗?”元一喝着啤酒。

      “所以…”莫老五叹了口气,靠来扶手,两腿交叠。“嘴上不饶人的好医生在经历了生理危机,人身危机,信任危机,烦事缠身等诸多情况下依旧深夜到访是有什么事?”

      元一听着他话语里的调侃语气,微笑着说。“你真觉得我是好医生吗?”

      “这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评判。”他摆弄着手上的链条。“但你为什么不是?因为你有时候太倔?”

      “你怨气真大。”

      “咱们半斤八两。”

      元一笑而不语,绿眼睛像水珠,映着手里晃动的啤酒罐。“我来和你道个别,天亮后总部的人会来接我。”

      莫老五听完没说话,元一便把这边吹乱的头发挽在耳后温柔地看着他。

      “没开玩笑。”她说。

      “这是要去哪儿?”他问。

      “去该去的地方做我该做的。”

      “不回来了?”

      “短期不会回来了。”

      他听完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喝点好的吧。等我会。”他活动了几下筋骨,有所预料一般。他重新跨进舱盖,手上动作快了些。他修船的样子很专注,眉头皱着,脸上挂着油渍,换零件的手法熟练专业,扳拧零件的胳膊线条清晰,肩胛骨在动作里起起伏伏,像潮涨潮落下的礁石,只是海浪汹涌,礁石换气有些。不够稳当

      他回去洗了把身上的机油,穿了个新裤衩,光着膀子问她是想体验“户外甲板观星体验套餐”还是“总统级五星游轮室内体验套餐”元一安静了两秒,说想要一个结合版本。

      “……”莫老五放下举起的酒,倒吸一口凉气。“贪得无厌。”

      “毕竟我已经在船上了。”她比划比划自己。“你船上有调酒器吗?”

      “没有,我凭手感。”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酒拿到她脸前,严肃道。“这瓶酒可是我朋友酿的顶级威士忌,标签都是自己画的,不能糟蹋。”

      “好的船长。”元一看着光洁瓶身上唯一一个小小的手写标签——“世界第一威士忌”,说:“我只是想说,我会调[一别数日]。”

      “……”莫老五听到这个具象化的名字停顿片刻,否决道:“今天不要搞那么刺激的东西。”

      准备就绪,他在甲板上撑开两张躺椅,拧开这瓶世界第一威士忌,淋上两个杯子里的冰球上,直到浮起。

      “要不要敬点什么?”两人举起杯子,莫老五说。

      “敬酒。”

      “敬你的事业吧。”他碰上杯。

      “…那敬你的船。”

      “你确定肚子没事啊。”莫老五在她喝前继续提醒。

      “有事儿你喝。”元一灌了一口,浓郁醇厚的酒香带着冰气立马弥漫口腔,随后是冰火交融的刺激,一时整个胸前都是热的,泛着威士忌的余味,爽到头都抬不起来。

      “带劲。”她评价。“还要是威士忌。”

      莫老五喝了两口也爽得呲牙咧嘴,问她是前天的葡萄酒好喝还是今天的威士忌。

      “都没的说。”元一托着脸颊嗅闻着。“但我个人更喜欢烈酒。你酒量怎么样?”

      莫老五指头不屑地比划。“这一瓶不会有问题。”

      元一笑笑。“那你好好喝,我这一杯就够了。”

      “之后打算怎么办?”莫老五放下杯子,两手交叉脑后躺在躺椅上。

      “你指什么?”

      “我给你的文件袋你应该都看完了吧?”

      “看完了。”元一放下杯子,索性也躺下去,头顶的云层正快速流动。“他们干什么更大的勾当我也管不了,我只是个跑一线的普通临床。”

      “跑一线的普通临床有本事动私人飞艇专门来接你走?”莫老五敞开葫芦说。

      元一头扭过来,连带着那对冷得能在肉上割口子的绿眼睛。

      莫老五没看她,他依旧看着云层,苦口婆心道:“哪怕你是A级医生,做保密级项目,你的行踪对有心人来说也可能不是秘密,如果那个基金会想继续针对你,你回去路上安全吗?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

      “船长有何高见?”

      “我没高见,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他看向她。

      元一的目光擦过出汗的酒杯,依旧在他的脸上徘徊。她慢慢坐起来,背对船舱的光,像个撑不住花朵的枝干,弯曲的背像月牙,又像下一秒甩出长箭的弓。她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地问:“莫,你喜欢我什么?”

      真操蛋的问题,操蛋得像十几岁懵懂无知的人生,以为爱情圣洁不染世俗,什么都难以辜负又长长久久。一个肉麻又现实的问题,一个纯粹又深奥的问题,它换来忽然而至的停顿,无视时间的宁静,或是一时让心底电闪雷鸣,惊涛骇浪。莫老五听完也坐了起来,他胡乱揉着头发,沉默良久,终于抬起眼睛对上元一的视线。

      “喜欢你疼死也不会出声的德行,跟临上煎锅还乱蹦哒的鱼一样嘴硬。”

      “…有病。”元一撇撇嘴冷笑。

      “我也觉得,这段时间简直就是在犯贱。你怎么就看着像风和日丽的海,实际上跟海啸一样甩着鱼往我脸上拍,又腥又野呢?我搞不明白,所以我上瘾了,戒不掉。”说完他起身,指着自己一块胸肌继续道:“来,来,你摸摸,老子现在心跳得像在蹦迪。”

      “不用了,别过来。”元一抗拒,翻身打算拉开点距离,但被莫老五捞回来硬要往他胸上按,元一便只能使出全身的手段反抗。

      “你不是喜欢摸吗,快摸呀!”莫老五恼道。

      “我现在不想摸。”元一挣扎着,也恼道。

      “提了裤子不认人是吧!快摸!”莫老五又把她手抓回来,元一直接把手握紧不让他掰开。“不是你火锅店当女流氓了!”

      “现在数据不准确,摸了白摸!”元一屏气凝神死死攥紧。

      “去他妈白摸,你当我见人就给人摸吗!”莫老五把她抓进怀里。

      “你丢不丢人,公开场合强制别人猥亵你!”元一一脚跺他膝盖上。“摸的时候不让摸,不摸又让摸,有病!”

      “你猥亵的还少吗!”

      “搞得你没有一样!”

      “我这叫自证!自证!快点!”

      “呸!”

      “快摸!摸!不许装!”

      “谁稀罕你!”

      “你翻脸不认人是吧!”

      他们声音越来越大,就着这个问题吵得越来越凶,两个人在甲板的躺椅上纠缠成麻花,不相上下,难舍难分,气喘吁吁,颠倒黑白,最后一起笑了起来。

      “你有几条命够你的胆子折腾的?”云已经不再流动,他俩拿着第四杯酒排排坐。这酒真好喝,主人够阔绰,也没了谦让,她索性继续喝。她喝着,他揽着她,手指捏着她耳朵。

      “难不成我还能多一条。”她一条胳膊撑在腿上,喝着杯子里的酒,轻声道:“我知道很多事你看来很轻松。”

      “做手术我觉得一点也不轻松。”他在一旁托着脸,手指在她旁边比划。“你缝我兄弟肚子的时候,那些针啊线啊,穿来穿去,我都担心你是在给他肠子打蝴蝶结,结果最后,完璧归赵了。”

      元一笑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们擅长的事不一样而已元一。”他轻轻说。“所以很多别人觉得难如登天的事,可能恰好我们就能做到,就是这么简单。”

      “等天亮了,我或者烟人路上跟你一起。”他提。“如果你这一趟中途有一点问题,我之后干什么,你别管,也和你没关系。”

      元一深深打量着他的脸。她两侧的头发被海风吹拂着,眼睛像是淬了冰的绿湖,泛着和潮水同样馥郁的湿气。她垂下眼睛,嘴角在一个将笑未笑的位置,带出一层清淡的疲倦。她轻轻呼吸,又像是在叹息,叹息的事情应该刚刚结束,也可能是最初在那个闷热病房里实难留心的初见。在这个有风的夏季夜晚,她和一个“低调”的床友披着流动的云层闲谈,坐在他价值不菲的船上喝市价不菲的威士忌,听他说着价值不菲的真心。她没醉。不会像他一样第四杯就已经脸颊发红,她伸手摸着他的脸颊,热的。今天没那么凉快,什么事也都没那么轻松,她明白,他也明白。要怪就怪次次总是仓促结束,回回似乎都是戛然而止,抢着时间,抢着兴致,连告别也要卡着点。但够了,已经够了,无论是过去,当下,还是未来,那些曾真实存在的无论善意爱意情意,都会像海下的礁石,潮汐会往返起落,一次再一次与之相会。

      “你酒量一般。”她说。抬手抚摸着他的脸。

      他拉着她的这只手亲吻,视线没有离开过她。

      “让着你的。”

      他低下头,从她嘴角偷了一个深深的吻。

      她没躲。

      两个月后,世界某处的圣十字医疗点,单切口多脏器手术的首个项目培养区内,元一在查床时忽然听到康复区的几个小孩子讨论,说昨天来了个很高很高的叔叔,会用烟捏好多个小兔子给他们玩儿。

      “老师,您去哪儿?”

      “一会就回来。”

      消毒液搓开在手心,元一朝着外面走去。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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