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北》清涧不鸣

1、归国

　　秋风萧瑟，明月高悬，漆黑的古道旁映射出火光点点，静谧的环境只听得飒飒风声。
　　“滚”远处的笑骂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只见被骂的男子不怒反笑，又凑上前去，幸灾乐祸的表示，“这下成说大话的了吧，这运筹帷幄的程将军威信要没了。”
　　程屹楼心里骂了一句，面上依旧坦坦荡荡，“怎么，这点苦都吃不得，江少爷还是回家娶妻生子吧。”
　　程屹楼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沈家世代从文，在衢州城里都是名副其实的豪门大户，怎料出了个江砚韬这个异类，好好的文官仕途不走，偏要从武。看又看不住，管又管不了，沈府只能曲线救国，寄希望于他娶妻生子就能安定下来，天天相见的高门小姐都能绕衢州成一圈了。这不一没看住，又被他偷溜出来，这次回去指不定又要受到什么惩罚。
　　江砚韬被噎了一句，捡起树枝就要扔，被程屹楼轻飘飘的躲了过去。
　　“你少激我，我要是怕吃苦还用跟出来。”说吧，眼睛示意了下不远处“连累那位跟着一起，你真是不怕回都城治你的罪。”
　　程屹楼随着江砚韬的目光望过去。不远处坐着一位男子，白衣黑发，本就消瘦的身体在秋风的裹挟下显得更为单薄。旁人都是三五成堆，只有男子孤单影支的坐着，旁边的侍从虽时不时的挑动一下火苗，却仍与他保持了不小的距离，火堆劈里啪啦的响着，映照男子的面色更为惨白。一阵风拂过，男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握拳抵唇不自主的咳了两声。似是察觉到探究的眼光，抬头轻飘飘的看了一眼。
　　程屹楼心虚的移开目光，心想，是让人遭罪了，怕不是自己在对方心里的这点信任都要消磨殆尽了。
　　想着，突然站起身来，这让身旁的江砚韬下意识闪躲了一下，发现对方没有动作，莫名其妙道，“你干嘛？”
　　程屹楼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状似感激的回了一句，“不是你说我得罪人了吗，为了保住我的仕途，当然是道歉去。”随后，径直朝不远处走去，完全不理会身后的目光。
　　沈序言看着程屹楼收回了目光，继而也不太再观望，垂眸，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火堆。忽然感觉空气凝滞了一瞬，旁边坐下了一个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故而沈序言也没抬头看，自顾自地看着眼前的火堆。
　　程屹楼拿不定眼前的人生没生气，只得开口试探。“殿下可要上车休息一会儿，明日午时我们就能到达都城了。
　　沈序言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完全不理会程屹楼的询问。
　　程屹楼默默叹了口气，心道莫不是真生气了。这次确实是他不察，本以为今天晚上能到达驿站，谁知沈序言的身子弱成这样，只好放慢速度，没来得及进城，只能在荒郊野外歇脚。这话程屹楼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犹豫再三再次开口“这次确实是我之失，殿下”
　　“车上很冷。”没等程屹楼说完沈序言就开口打断了他，沈序言这才抬头看他“我也没生气，不必对我如此小心，”好像完全看透了程屹楼的犹豫。
　　程屹楼被这话实实在在噎住了，不由自主的抬手扶额，实在想不到自己怎么会说出让人上车休息这种蠢话，究其根本是沈序言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天下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几十前多国争霸，随着战争的不断扩大，多数小国难以支撑，最终只留下大雍、金明、宥安僵持不下，为了避免各自无端的消耗，休养生息，三国签订了休战协议，维持和平局面。三国之中，大雍国坐拥中原之地，是实力最为强劲的国家。宥安盘踞于北方，又有地势之优，实力次之。唯有金明虽然国力弱，但也因地势偏僻，无甚可争之必要，在两国相争中安然存活。然而十几年前，大雍国国内造反夺位，病疫频发，宥安看准时机，撕毁协议，起兵进攻。虽然国内造反成功压制，但宥安攻势迟迟抵抗不下，两年时间，丧失无数城池。大雍看形势不妙，秘密谈和，最终以割让五座城池，外加使臣入安的结局顺利议和。说是使臣，实则任人宰割的质子罢了。
　　程屹楼看着身边这位质子殿下，不由得想到自己刚抵达宥安见到沈序言的时候。
　　此次能接沈序言回大雍实则是宥安对大雍国再次强盛的让步。
　　程屹楼以为能够再次回到自己的故土，怎么样都应该表现出一些喜悦的神情。但是沈序言根本没有。
　　沈序言只是站在宫殿门口，神情淡漠的问了一句何时启程。冷静的样子让程屹楼想要叙旧的心思都歇了。
　　之后一路上都是这种不闻不问的状态，对程屹楼的安排从不质骛，也从不多言，好像回不回故国都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太大的影响。
　　怎么会变化这么大，程屹楼再次感叹。
　　“程将军，还有事？”沈序言出口打断他的思绪。
　　程屹楼点了点头，向远处招了招手。一个侍从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走了过来，程屹楼拿起来转交给沈序言，示意他披上。
　　沈序言靠坐在树上，摇了摇头，“不必了，多谢。”
　　程屹楼仿若没听见般，自顾自地盖在他身上。
　　披风整个将沈序言护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个脑袋露在外面，似是没有想到程屹楼的动作，眼神有些怔愣。
　　程屹楼终于看到了些他往日的影子，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防止沈序言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赶忙接手守火的位置，不再看他。
　　沈序言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口，看见程屹楼调转了方向，默默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