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梦魇 ...
-
“你们看他，怎么老是站在那里？”
“他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胆小鬼，明明就不敢跳嘛。”
“哎呀，怎么可能真跳啊，老师家长那么喜欢他，他这就是在凹人设啦。”
钢琴的声音在流淌，炫技般的华丽乐段在飞舞的指下生花，如同略过水面碰起的涟漪，是水的怒放。
宣韶慢慢喝了口热茶，妈妈沏的茶总是苦涩的，不过很提神，他抚平午睡压皱的卷子，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这件事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一个压力过大的女生跳楼，人们最多惋惜生命的易逝，感叹高中生的压力，最后探讨一下教育问题。只是许哲声说殷莞精神状态不太好，向老师请了一周的假，康瑶一直不放心地在照顾她。
日子还在继续，小雪后天气变得很冷，许哲声总是在取暖灯面前烤热手才能练琴，平时更是恨不能长在烤火箱里。宣韶平时在家里用的都是地暖和暖气，看到许哲声躺在烤火炉里时觉得很新奇，被他拉着躺在里面试了一个晚上，便喟叹着被同化了。
全国青少年器乐比赛现场人挤人，各种乐器在响着，宣韶绕开几个古筝，找了个座位坐下。
许哲声选的最后一首曲目是圣桑的《引子与回旋随想曲》，辉煌忧郁的狂想式独白，舞曲般的切分，仿佛中世纪古典乐的魅力，片刻的停息富有节奏感而让人屏息幻想。华彩部分则是炫目的音阶与六连音，轻巧的跳弓以飞快的速度划出流畅的线条，在逐渐增强的力度里走向高潮的了结。
许哲声在这首乐曲里拉出的是满满的华丽浪漫感，更高雅的弓法与更分明的强弱，是属于王者的利落干净。
应该是不错的成绩，现场大多数人都被吸引，抬头认真听完了。这确实是一首很惊艳的乐曲，许哲声的动作也收放自如毫不紧张，华丽的炫技精湛强势。
宣韶遥遥对上他的目光，这场景何其眼熟，宣韶不由得对他笑了笑，乖乖坐着看他走下了台，直到下一个人上台，他才提起包往外走，准备去迎接凯旋而归的胜者。
外面吹着寒风，人们披着厚厚的衣服，各种乐器的声响小声地响着。他把高领毛衣的领子往上拉了拉，像是对寒冬徒劳挣扎的抵御，快步走着要挣脱这些人群。
“宣韶？”
少年头发微长，带着淡淡的不甚明显的紫色挑染，斜倚在廊柱上，正端着一杯星巴克。
宣韶抬头，一瞬间脸色变了变，有些疏离道：“你好。”
“不记得我了吗？”他挑眉逼近过来，“初中同学，全砺。”
“有什么事吗？”宣韶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有些冷，不动声色扯下一点袖子掩住手。
“倒也没什么，不过现在不是有了吗？”他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
“有事。”宣韶淡淡道。
“是吗？”全砺的笑容并没有什么温度，笑意也触不及眼底，“有什么事会让你走进这里来，真是令人好奇啊。”
“我要走了。”宣韶没有搭理他，扯了扯包带，大步向前要走过他，然而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全砺抓住了他的手腕，强硬地拉住了他。
“别急，我又不会做什么。”他懒懒说着，却猛地拽着宣韶的手腕把他拉近，抓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才笑着说，“毕竟，已经过去挺久了，那时不懂事，现在我不会再做那种事了。咱们都老同学了，聊聊天呗？”
宣韶神色一变，猛地用力抽手，一时间冷冷瞪着全砺没说话，许久才挤出几个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哎，对不起啦。”他叹了口气，摆摆手往后退，“真遗憾，看你来这里，我还以为今日能见到你再弹一遍《月光》呢。”
寒风刺骨凛冽，宣韶心底最深的防线剧烈震颤着，寒意如毒蛇般慢慢爬了上来，他一时间有些呼吸不过来。
“咳咳。”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捂住嘴难受地拧起眉。
“这位同学。”许哲声背着琴盒正正巧巧挡在宣韶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全砺，“钢琴组要开始了。”
“朋友啊？”全砺笑了笑，也没再纠缠，“那就有缘再见了，替我向梧涵问好。”
他随手把喝完的咖啡杯丢到垃圾桶，挥了挥手，竟然就这么轻巧地走了。
张梧涵，张梧涵……他们都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一直看着，一直盯着……
耳边乱哄哄的声音嘈杂不清，然而他却听到礼堂传来的钢琴声，轻柔朦胧如水般淡淡流淌，是水的囚笼，丝滑透明却无处不在……
“宣韶。”许哲声用力地捏住他的肩膀，把他从混乱中唤醒过来。
“啊。”宣韶反应过来，对着他笑了笑，“你搞完了？怎么样？”
“挺好的，第二。你在认真看吧？”许哲声眉眼中还有些未消散的冷淡，“那是以前的朋友？”
“初中同学，一起学过点琴。”宣韶纠正道。
“我瞧着像过激变态前男友。”许哲声虽然开着玩笑，但眼中并没有什么笑意，“走吧。”
宣韶看不透他的神情，一路上许哲声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宣韶偏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又开始神游。
全砺会在这里他并非想不到，他的钢琴一向弹得不错。只是希望张梧涵不会撞上全砺。这个地方他其实并不想再踏进来，这里总是承载着些不美好的回忆，能看许哲声表演算是唯一美好的事情，他是心甘情愿再踏进来的。
苏家巷安安静静，冬天下午最灿烂的暖阳吹着一排排被子，轻轻打着转，猫咪窝在檐上看了他们一眼，懒懒打了个哈欠又趴了下去。
宣韶手机震动了一下，却是张梧涵给他发了条消息。很简单的一张截图，他点开来看了看，那是一串聊天记录。
宣韶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看到许哲声放下琴盒，正慢条斯理地解领带。
“你在……调查我？”宣韶声音有些发颤。
许哲声把领带甩在一边，翘腿坐在凳子上看着他，“张梧涵告诉你了？”
“你可以直接问我的。”宣韶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淡，又有些长的留海遮在眼镜上。
“你会说吗？”许哲声说。
“我……”宣韶有些语塞。他说不出来。许哲声是对的。
“宣韶，我不是什么正常人。”许哲声慢慢说道，“或许一般的恋人看到对方的痛苦姿态会怜惜而不会追问触碰下去。不过我不一样，我会折磨你的陈伤，像用尽一切酷刑一般逼你说出所有东西。我会扒开你的所有，让你真正一无所有寸丝不挂，然后再去垂怜你的痛苦。”
宣韶没有说话，像是死掉了一样垂头立在那里。
“不过我还是不想听濒死的悲吟，宣韶。”
“就不能放过我吗？”宣韶神情有些悲伤地望着他。
“不能，宣韶。你都没放过自己，我为什么会放过你呢？”许哲声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像是溺人的春光，然而他的话语又如这寒冬一般冷硬，“我会弄清楚的，用各种手段。”
宣韶闭了闭眼，慢慢解开自己的大衣，黑暗的眼神像是最后的恳求，“别问张梧涵。”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