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生存指北》第九机关在逃伯恩山

47、终须别

　　偷听一事，终归是不光彩，见知微正愁不知怎么解释，谢断云却浑不在意。她一扬手，那根色彩斑斓的尾羽飘飘摇摇就这么落进了水中，随着潺潺的水流悠悠晃着，见知微的心也随着这尾羽轻轻地晃着。
　　千头万绪，缠在心间，见知微一时不知从何处谈起，于是寻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问：“我好像睡了很久，谢姊姊，这是哪里？”
　　谢断云笑了一声，牵着她从假山的另一侧绕出去，她一边走一边说：“能捡回这条命就不错了，还好有庚晴在，否则……不过既然你醒了，也算是熬过去了。”
　　关于那段凶险往事，谢断云不欲再提，只交代了她昏迷前后的始末：“那时你后背被蛇牙划了约莫六寸长的口子，剧毒入体，状况危急，要想彻底清除，得用不少珍奇药材。苗疆偏远，搜寻不得，于是给你喂蛊，进入假死状态，一路运到长安，安置在我谢宅之中。找了三个多月，才凑齐所有，解了你的毒。”
　　虽然谢断云有意不提其中艰辛，但见知微看周围奢华不似寻常人家，即便财力雄厚至此，也花了好几个月才凑齐药方所需，感慨非常。若不是谢断云，她恐怕就得交代在苗疆了。
　　“让谢姊姊费心了。”
　　看她脸上浮现感激之色，谢断云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庄重道：“若不是我，你怎么会以身涉险？乃至于生命垂危？是我亏欠你才是。”
　　见知微被她如此注视着，颇有些手足无措，她看着地面，故作不在意地说：“是我执意要去的，你也没有逼我。如果我死在那里，也只能是我狂悖自大，错算了局势，乱逞英雄，更何况你也救了我，因此并不亏欠我什么。倒是你，你的病好了么？”
　　“有了你的倾力襄助，我自然是已经好多了。知微，若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她这一番话听的见知微提起的心一放，她脸上浮起微笑，抬起眼来，望着见知微说：“我们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在这个时候，她忽觉心中一空，谢断云已经回到了长安，那是不是也不再需要她了呢？她看着二人相牵的手，虽然有些不舍得，但她也知二人终归云泥之别，谢断云乃是朝中权贵，而她不过是山野村女，若非因缘际会，如何也没有相遇的机会。更何况她昏迷了许久，也不知师姐到哪里了，会不会担心自己呢？
　　想到这里，见知微忙问：“谢姊姊，无衣姑娘回来了么？上次她同师姐一道走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你知道师姐在哪里么？我该去找她了。”
　　“暂时还没有她们的消息。塞北路远，不通消息也是正常，你不必着急。”谢断云眼神一冷，不过并未让见知微察觉，她扯了扯见知微的手指，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埋怨：“你才刚醒来，就想着走么？”
　　她这话倒问住了见知微，见知微思来想去，没有找到自己留下来的理由，于是她茫然地说：“嗯……我该留下吗？”
　　“那你想去哪里？”
　　见知微飞快地答道：“找师姐。”
　　理所应当的答案。谢断云沉默地走在路上，这三个字让她有些不悦，不过她压下了这负面的情绪，见知微年纪尚轻，依赖薛翮也是理所应当，她们毕竟相伴十多年，可薛翮……
　　她很聪明，却也没有那么聪明。她猜到了芬夏之事另有蹊跷，却没有想到芬夏早已和她结成了盟友。她中途想带芬夏离开，谋算得天衣无缝，可惜就可惜在，芬夏并不愿意跟她一起离开，并且将这件事告诉了李无衣。
　　但谢断云并不想杀她，至少现在不想。
　　只要薛翮别再来妨碍她，别像她的父亲一样惹人厌烦，她不仅可以留她一命，甚至还会像对待裴芝那样对她，故人之子，无论如何，她心中都留了一线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温情。因而那时李无衣也没有伤她分毫，只是趁她昏迷的时候，带着芬夏独自离开，给足了裴婉情面。若是寻常人，早就命丧太阿剑下，哪还有如此好命。
　　只盼薛翮识趣。谢断云冷冷地想。
　　“你知道她在那里么？你又去过塞北么？一通乱找有什么用。不如在这里等等消息，也好过天南海北地乱转。”
　　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只不过见知微总觉得这里让她不甚自在。这座宅邸奢华靡丽，耗资以千万计，可富贵非吾乡，无论再怎么走鸾飞凤、丹楹刻桷，也是别人的地盘，她在山中久了，自然而然沾染了那些野兽的习性，不惯生活在陌生的、自己难以掌控的地方。
　　见她面带犹豫，谢断云又说：“你身上也未大好，现在正是养身体，恢复元气的时候，旅途劳顿，你受得住么？再加上，知微……你身上有银钱么？”
　　前面身体的问题见知微倒还能以年轻的原因辩驳一二，后面这个银钱一下子难倒了见知微。
　　的确，她说得没错，没钱寸步难行。
　　她手上甚至连把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之前的潜鳞早就碎成片，不知道丢到哪个山脚旮旯里了，而之前一路上的旅费都由谢断云承担，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如果独自上路，她袖里一文钱都没有，别说马买不起，连吃饭都成问题。
　　见知微双颊微红，被窘得无话可说，她这个年纪还有些羞耻心，谢断云见她面露难色，倒放松了下来，她捏了捏女孩带着薄茧的掌心，安抚道：“知微，不要急在一时，好么？我不会赶你走的，你哪怕是在我这里住上一辈子，我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她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姿态也摆得低极了，方才在宴上不怒自威的帝师女相，现在仿佛被藏进了眼眸深处，她温柔地握着见知微的手，哄道：“我还盼你能陪我一辈子呢。”
　　这张脸上真假难辨，但见知微尚还年轻，阅历极浅，见她如此温和慈爱，心中柔情万千，她真诚地说：“你已经安全到家了，哪里还需要我的保护陪伴呢？我只怕你觉得我无用，故而请辞。只要谢姊姊不嫌弃，我当然愿意陪你。”
　　谢断云得了如此回答，也并不觉得高兴。
　　年轻人的诺言太过清浅，像是水中的月亮，都不用搅动，微风轻轻地一吹，那月亮就皱了、碎了。
　　她不肯信。
　　也许见知微是不一样的，时间会证明，但这并不能掀起谢断云脸上的面具，她依然摆出一副令人作呕的感动情状：“你屡次救我性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你？知微，你在我身边就好。既然你醒了，我会给你安排几个下人，你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她们，你在谢府的一切用度，与我一致，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做其他打算不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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