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揽骄

3、003

　　溪清市距离乐源市高铁需要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后溪清市机场，傅原封一出来后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传来那头一道女声：“啊，小傅啊，突然打电话过来是我家安绮有什么事么？”

　　傅原封声音平静：“阿姨，没什么事，只是医院这边需要家属签字。”

　　陈慧立刻道：“哎呦，那我赶紧赶过去，不过也得下午才能到吧，来得及不？”

　　傅原封接口：“不用您跑一趟，我今天正好在溪清市有事要处理，人刚到，顺便带过来了。”

　　陈慧更加不好意思：“哎呦呦，又让你麻烦了，那我到市里找你吧，你不是还有事，别耽搁了你的……”

　　傅原封直接道：“我事情很快就能处理好，还是我快一点，您把地址告诉我吧。”

　　那边立刻回：“好好好，你到了打我电话。”

　　-

　　梁安绮的老家在金田县，傅原封资料上看到过也听说过，但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

　　金田县距离溪清市要两个小时车程，下了车，傅原封站在街上皱眉。

　　是个小地方，称不上破旧，也绝对不繁华。

　　陈慧在等他，见到他略带腼腆地笑笑。

　　陈慧早先在医院就见过傅原封，她很喜欢这个小伙子。本来梁安绮出事后该是他们有人在医院陪护，可当时他们为了订婚过去，事出突然，对于乐源市他们本身就不熟，梁安绮的住处虽然能住人，但到底没有准备，家里说实在的也离不开她，这时候傅原封站了出来，他说自己可以安排护工，人在乐源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傅原封，从宋嘉慕那里知道了他们是好朋友，和梁安绮也是高中开始的同学，他们也就放下了心。那时候梁安绮不适合搬动，在老人们眼里看来，老家离乐源市太远了，来回不方便，找护工又不用花钱，傅原封看着也靠谱，后来就全部交给了他，抽时间才去乐源看看。

　　承人家那么多人情，陈慧心里清楚，但你要说给人家感谢的东西她拿不出什么好的，她一个家庭主妇，经济大权也不在她手上，干什么都捉襟见肘。

　　相反，小伙子来替他们跑腿已经够好心的，就这功夫还带了礼品来，陈慧实在是过意不去，连忙请人上家门。

　　梁家是小二层，但这种房子并不值钱，自家盖的，除了自住转手都未必能转得出去。

　　陈慧领着人一进门想起来：“忘了问，小傅吃过饭没有？我们这刚吃过晌午饭，你要是没吃我给你做！”

　　傅原封微微笑了下，还没回话，看到屋里的一个老人。

　　梁家老爷子也看着他，目光从头打量到脚，对这个穿着打扮在这里充满了违和感的小伙子充满了警惕：“慧啊，这是谁啊？”

　　陈慧回：“就是安绮在乐源的朋友，帮我们照看的那个。”

　　一听这话，老爷子并没有好脸，反而脸色更臭了，“他来干什么？不会是要钱吧？早就跟你们说了，人拉回来，一年住在那大医院里得花多少钱，赔的钱还得给小童以后娶媳妇呢，再那么耗下去钱都给医院打水漂了。”

　　陈慧面露尴尬，对着傅原封道：“小傅别介意，老爷子就这样。”

　　傅原封脸色微微冷了点，改变了主意。

　　梁安绮从没有说过自己的家境，当初去乐源与宋家订婚时也是她父母去的，傅原封以为她家就是这些人，没想到不是如此，环境也看着不怎么样。

　　他本想趁着机会和陈慧多聊聊知道点梁安绮小时候的事，但从见到这个老爷子开始，他就觉得这里变得极其压抑，他懂了梁安绮为什么工作后在外租房放假过节也不回家。

　　他道：“阿姨我没事，我也吃过了，还要赶时间，办完事就走。”

　　陈慧有些遗憾：“那好……”

　　两人还在门口，傅原封下意识想脱鞋，陈慧连忙阻止：“别别别，别脱鞋，直接踩就行。”

　　正说着，有个人从外直接进来，一双沾满了灰尘的鞋子踏在屋子里，屋子里没有安装地板，是水泥地。

　　傅原封站直一看，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

　　男孩也瞧见了她，站在陈慧身后问：“妈这谁啊？”

　　陈慧先对傅原封道：“这是安绮的弟弟，叫宝童，今年刚上初中。”

　　梁宝童立刻道：“哦！我知道了，这人是陈安绮的朋友！”

　　陈慧皱眉，“没大没小的。”

　　梁宝童还是问：“陈安绮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爷说她再也醒不过来了，不会吧？”

　　连着两遍，傅原封确认自己没听错，这小孩就是叫梁安绮为“陈安绮”。

　　傅原封睨了他一眼，小孩感觉到不善，顿时也不人来疯了，里面老爷子叫他：“小童，到爷爷这边来。”

　　梁宝童再看傅原封一眼，灰溜溜去了梁老爷子身边，老爷子给他扒了个橘子，趴在那里一边吃一边偷瞄门口。

　　傅原封连进去也不想了，站在原地道：“阿姨我们直接说事儿吧，把字签了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一听要签字，里面老爷子搭腔：“签字？签什么字？为什么要签字？”

　　傅原封道：“我有个朋友，他开了家私人医院，那边对于病人养护做得十分周到，把安绮转过去说不定对她恢复有帮助。”

　　老爷子嗤之以鼻：“你们都是骗子，骗人家花钱你吃回扣是吧，不签，这个字不能签。”

　　“爹，别这么说。”陈慧有点急了，她最清楚小伙子给他们垫了多少钱，当初换特护病房她知道，这件事没跟家里说，就是怕他们知道有事。

　　傅原封确实有些生气，他直接对陈慧说：“阿姨，这个字你来签吧，我不会害安绮。”

　　老爷子忙道：“不准签！”

　　陈慧骑虎难下，两边都臭着脸，她想了想，问傅原封：“那个小傅啊，这个转院要花多少钱？”

　　傅原封道：“不花钱。”

　　这回老爷子改了脸色，他不吭声了，陈慧却迟疑：“不花钱？怎么会？”

　　傅原封：“因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安绮是我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我之前帮了他大忙，他不会收我的钱。”

　　陈慧觉得，这世上可以给人打折扣少收钱，但不收钱的，太少见了，她直觉这要是真用了，说不定是小伙子自己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老爷子此时问：“那我们原来医院没用完的钱是不是可以退了？”

　　“爹……”陈慧实在是感到难堪。

　　“是，但据我所知，医院账户里已经没钱了，我也是这关节正好遇到才来帮忙转院。”

　　当初梁安绮出车祸肇事司机赔偿了一百万，这笔钱自然在梁家人手上，这一年里医院的花费就大几十万，老爷子一到用钱的时候就嚷嚷，梁志国那边抠得严，每次要钱都要大吵一架。

　　陈慧也知道医院那边又该交钱了，这几天正在犯愁，梁志国甚至故意不回来。

　　老爷子这时候话锋一转，“那慧啊，就签了吧。”

　　陈慧叹息，她忽然有种卖女儿的感觉，她那可怜的女儿，没人管就算了，也是她这个当妈的无能，不能为她撑腰。

　　她看着傅原封，钱不在她手里，她就是想继续给医院交钱也被家里掣肘，比起把人拉回来没有保障，她更愿意相信眼前的人，最起码是在医院里，有他护着，欠人人情也只能欠着了。

　　她抓住傅原封的手：“我家安绮……拜托你了，小傅。”

　　傅原封点点头，这家里也就只有陈慧让他印象好点。

　　他至今记得当初梁志国在医院里想把梁安绮弄回县城医院去，为了让他掏钱，陈慧差点给他跪下了，后来说找陪护，本来陈慧说要留下照顾女儿，梁志国冷着脸说了一句：“那我们呢，家里谁照顾。”

　　他自包里拿出文件夹和笔，自己拿着文件夹，对陈慧说：“您可以慢慢看，内容有点多，签字的地方也比较多，我指给您。”

　　陈慧一看那么多内容，纸张上全是字，前面都是一些医院的注意事项，签着签着她也就没注意看了，而到最后一页，傅原封伸出手，指了下：“阿姨，还有这里也需要签一下。”

　　陈慧直接在那个位置签下名字，傅原封收回文件夹：“好了，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傅原封在梁家待了一共不超过二十分钟，陈慧本来想送他，梁宝童嚷嚷着要去上学，老爷子让陈慧去送，陈慧看傅原封坚持不用只好先去送梁宝童。

　　这边傅原封出来也没直接去找专车，他寻了一处地方，打听了一下梁家。

　　这才知道，梁家是再婚家庭，梁安绮不是梁志国的女儿，当初陈慧带着女儿嫁给梁志国，后来生下了梁宝童，梁宝童叫的，是梁安绮以前的名字。

　　回去的路上，傅原封坐在后排神情阴翳。

　　曾几何时，他和所有人一样，都觉得梁安绮一定出生在一个家境很好，至少父母感情一定不错的家庭。她看起来太具有欺骗性了，她比一般人气质都要好，性格开朗，在她那里仿佛没有什么事大不了，所以让人光从表面就觉得她一定没遇到过什么苦难，因此可以活得如此肆意。

　　原来真的有人身处苦难也能咬牙坚持，还在那种情况下去关照他人，傅原封很佩服她，还以为是被蜜罐子里的小公主拯救了，原来救他的是从荆棘里走出的小公主。

　　-

　　天已经黑了，梁安绮被唤醒时注意到男人就坐在她的身边，她恍惚了下，听他说：“我们回家吧。”

　　梁安绮点点头，男人这就俯下身将她抱起来，不知怎么的，梁安绮清楚感觉到他在紧张，抱她的姿势也有点怪，不是很舒服。

　　男人将外套搭在她的身上，说是怕她受寒，连带脑袋也一起盖住，闻着他的味道，梁安绮在轻微晃荡中竟然又有了睡意。

　　等她再苏醒，发现被抱着刚进了一栋小院，这是一栋独栋小别墅，两层，外套已经不在她身上，她进了里面，被放进一楼的一间卧室。

　　放下她，男人语气低柔：“要是困就再睡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梁安绮这个时候根本不困，而且她发现了，她的老公有点紧张。

　　他说完就要走，梁安绮出声：“等等。”

　　她纠结于“老公”这个称呼她死活都叫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么叫人，她有种浓浓的羞耻感。

　　傅原封脚步一顿，姿态不自然地转身，“怎么了？”

　　梁安绮还在纠结，没注意到他的表现，再看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她直接说：“我出了什么事？我什么时候结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你跟我仔细说说好不好？”

　　她以为这样接下来就能听对方跟她多说点话，最起码让她心里有个数，也顺带多熟悉一下他，没想到却见对方沉吟片刻后说：“你还是多休息吧，我以后再跟你说。”

　　“我不困，也睡不着。”她坚持。

　　傅原封：“……我还有公司事务要处理。”

　　梁安绮顿时没辙，“那好吧，那你先去忙。”

　　这种时候她还在为他人考虑，傅原封走出卧室带上门，无奈的同时缓了口气。

　　他的眼神在出来后暗沉了下去，此时的他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宋嘉慕的未接电话只打了一次，到时间没人接后自然挂断，那时候国外是晚上，到了现在也是上午了，有心完全可以再打。

　　而他的上一次记录，是三个月前，过年他没回来。

　　为什么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却不好好珍惜？

　　傅原封脸色很冷，说是给自己找借口也罢，能做的不能做的，他已经做了。

　　但是紧接着，他的神态又一变，他环视四周，开始忙碌。

　　真正让他忙的不是公事，反而是梁安绮刚才问出的那些问题。今天一天发生的太过突然时间仓促，他自然是毫无准备，好在是她现在还无法自主行动，他有时间将后续补充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