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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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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砰砰!”
巨大的心跳声,清晰得仿佛在体外搏动。
白亦行看向前方,弥漫的雾气遮挡视线,看不清眼前人的面目,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掌心冒出冷汗,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短剑。
雾气中他其实看不清手中握着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手中触感像是剑柄,便直觉这是一把短剑。
他奋力的想要将手中的凶器扔掉,手脚却全然不听使唤,僵硬而沉重。
不要!
别过去!
住手!!
理智在疯狂叫喊,身体却自顾自向前走去。一步,两步,最后停留在那道人影前。明明离得那样近,却还是看不清。
可即使看不清,心里却清楚,他一定对自己很重要,很重要。
“呲——”
利刃撕开身体,发出裂帛声,贯穿心脏的触感,从短剑传递到手上,又由神经传递到大脑。深渊之中,伸出漆黑的名为绝望的触手,紧紧的缠绕着他,胸口发闷,窒息感不断加深。
手上的劲松了,短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铛——”
白亦行从睡梦中惊醒。
身体还沉浸在那样浓烈的情感之中,细微的颤抖着。他挣扎着起身,额头抵着膝盖,被汗水浸湿的衣衫紧贴着皮肤,起伏的胸膛、颤抖的身躯被全然暴露出来。
刺痛感袭来,他后知后觉的擦去从额头滑落至眼睛的汗水,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眼镜放回床头。
黑暗之中,他静默的坐着。
或许发呆,或许没有。
天光乍破,一缕晨光悄然落进屋内,静默的昭示着流逝的时间。
他起身,久坐后的僵硬让他的动作没那么自然。翻找出药片合水吞下,而后便坐在沙发上,一一细数着自己还有什么可失去,猜测着这一次又会失去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这个预言不幸的噩梦。
五岁时,他第一次做这个梦,那之后他失去了陪着自己长大的小狗,那时他第一次明白死亡的意义;七岁时,他又做了那梦,作为车祸唯一的幸存者,他被护在父母的怀中,眼睁睁看着他们咽气,逐渐变为冰冷的尸体;八岁时,第三次,接手他的亲戚也出事了……
再后来,他也记不清了,不断的失去,人总会变得麻木。而且最重要的最早失去,那样极致的剜心之痛后,其他的便只似钝刀慢慢磋磨,仍旧是痛的,却挣扎着在间隙里获得片刻喘息。
后来他许久没再做过那个梦,或许是因为能够失去的,已经少之又少,又或许是麻木到那些失去已经不被认为是失去。
精神病、阴暗孤僻、灾星,这样的标签之下,加上他的有意疏远,他身边已经没什么亲近的人了。
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白亦行站在阳台,细软的额发被风吹动,略长的发丝扫过深黑眼眸。他静默的看着屋外,遥远的天幕中垂下无尽丝线,没入地上的人体内,而人们就这样被牵引着,无知无觉的走向命运的定数。
眼睛传来强烈的刺痛感,他闭上眼,生理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风从打开的落地窗溜进屋内,吹动了桌上的病历本,被吹开的那一页,正写着——妄想性障碍。
七日后。
白亦行站在路边抬头张望,那间住了二十几年的屋子,那条走惯了的老路,全都围了起来,再过不久,就会被推翻重建。
这一次他失去的,是过去。
说来好笑,明明失去了那么多东西,但生活水平却意外的没有下降。白亦行搬进了新家,打扫时忽然心生感慨。
父母去世车祸去世,留下三百多万的遗产,接手的亲戚贪图钱财,却是还没行动就出事了。请来的保姆不到一周就摔断了腿,钟点工在清扫时砸破了头。种种事迹,亲戚们再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离他这个灾星远远的。
他在可以支配那笔钱后,就将遗产捐了一半,只留下一半作为之后上学和生活的开销。现下大学毕业,正准备工作,就拆迁得了一笔钱。
倒是真没为钱头疼过。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莫名的命运。
新房打扫干净,旧物也安置妥当。白亦行捞起半长的发扎在脑后,不太走心的清洗打扫时沾上脏污的衣物,琢磨着到底该不该出去找工作。
那些温情的记忆中,父母曾描述过对于未来期待,他应该平安长大,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成家立业,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
可是,真的很难啊。白亦行叹气。
按照过往经验,跟他产生交集的人,不管是对他好还是对他坏,全都一视同仁,都会遭遇不幸。
他就像被关在匣子中,所有试图进入匣子的人,都会被排斥,直到离开匣子。
但这样的交集,也是看程度的。小学时,他的一个同桌人很好,经常会找他一起玩。然后就被卷入了一场乱斗,受伤住院几个月,他的父母给他办了转学。
那之后,同学们开始孤立他。
他在这样的孤立中,顺利读完了小学、中学。对此他倒是心态良好,毕竟他们只是害怕远离,试图欺负他的,因为他的体质,还没什么大动作,自己就先遭了灾。
大学时,他主动淡化交际,不参加社团,不住校,只是正常上课,不进行任何非必要的交际,虽然有些许波折,但也还算正常的毕业了。
可如果工作的话,能够这样吗?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绪,看清来电人,白亦行嘴角上扬,接起电话。
“你小子,翅膀硬了,搬家都不告诉我了啊。”清朗的声音响起,说着质问的话,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这不是知道了吗?”将洗好的衣物挂出去晾晒,白亦行擦去手上的水,拿着手机进屋。
“我知道那是我本事。”
“好好好,你厉害。”
“为了庆祝你搬家,今晚就在你家吃饭吧。”
“庆祝搬家还要我亲自做饭?”
“不怕庆祝变事故?”
“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我没眼力见了,看不出哪壶开了,还得是白大厨来才行啊。”
“不跟你贫了,你要来吃饭记得买菜带过来。”
“好嘞,就等你这句话了。”
白亦行挂掉电话,无奈的笑笑。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会因为各种意外而离开。越是亲近,越是惨烈。
但苏瑞安是个例外。
他短暂窥见缠绕在人们身上的命运之线时,看见的每个人身上都只有一根,从体内延伸至天际,无一例外。而苏瑞安却有两根,一根延伸至天际,另一根尾端缠在了自己身上。
白亦行有时候会想,苏瑞安就像是他的锚,将他拽进现实,不至于一脚踏空。
门铃声响起,白亦行趿着拖鞋跑去开门,“你来这么早……”
还未说完的话,被掐死在喉咙里,白亦行木着脸,唰的一下将门重新关上。
对面的人显然早有准备,眼疾手快的伸手卡住门,硬生生挤了进来。
“我人还没进来呢,你关什么门?”苏瑞安将手中拎着的东西塞进白亦行手中,完全不需要招呼的换了鞋,放松的半躺在沙发上。
“你这身打扮怎么回事啊?”白亦行将东西放好,看了他好一会,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苏瑞安平日的穿搭一直走休闲风,可今天一身剪裁利落的高定西装,头发也明显精心打理过,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风姿卓然,整个一行走的荷尔蒙,比靠脸吃饭的明星还要抢眼。
“今晚上有应酬。”
“什么应酬是在晚饭之后的?”白亦行忽然对好友从事的工种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苏瑞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那什么眼神,赶紧的做饭去吧,吃完还得办事呢。”
“你说实话,真不是出卖色相吧?”
“谢谢你对我外貌的肯定啊,但我现在只想吃咕噜肉和藕盒。”
白亦行挑眉看着他,视线相对,短暂的沉默后,耸肩,转身进了厨房,“好吧,我去做。”
苏瑞安看着茶几上放着的手机,白亦行并没有将它带进厨房。身子坐正了些,捞过手机输入密码解锁,看着邮箱里的面试通知发了会呆。
手机到了时间自动熄屏上锁,苏瑞安回过神,将手机放回茶几上。
白亦行在厨房忙碌着,完全没注意到苏瑞安的动作。都是熟悉的菜式,做起来不算困难,就是步骤麻烦了点。
做好四菜一汤,已经是五点过,白亦行招呼苏瑞安一起将饭菜端出去。
诱人的香气和精致的卖相,让人食欲大增,刚摆好坐下,苏瑞安就迫不及待动筷。
“啊,果然还得是你,这味道绝了。”
苏瑞安筷子下得飞快,白亦行看得好笑,“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快干嘛?”
“这不是好吃嘛。”苏瑞安笑笑,还是放慢了些速度。
夕阳的余晖映入屋内,桌上被光影切割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苏瑞安在光里,染上橘红的暖色,白亦行在阴影中,低眉垂目,看不清眼中神色。
“看到了吗?”
“什么?”
“我手机里的通知。”
明明从厨房里出来,就没碰过茶几上的手机,却这么笃定。苏瑞安无声笑了下,夕光之下俊朗的面容,融在光影中,像是虚幻的梦,慵懒的风,朦胧的雾,像是某种概念的具现化。
唯独不像真实的人。
“你喜欢那家公司吗?”他低声问。
“我该去那家公司吗?”他反问。
有时候没有答案,也是一种答案。
苏瑞安看向白亦行,阴影之中 ,那双深黑的眼眸格外幽深,静静的望着他。
“不该。”
还真是毫不留情的回答,白亦行夹了一块咕噜肉,酸甜的口感在舌尖蔓延。
“我们好像从来没在外面一起吃过饭呢?”没有第三人在场的碰面。
“无论是口味,还是其他的喜欢、品味,都意外的相似。”合拍到忍不住会想,这个世上竟然会有这么相似的人。
“其实我很多时候都感觉自己没病。”只是偶尔会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并不影响什么。无法靠近的体质,也只能说是命,算不得病。
“如果我真的有病,那只能是我的怀疑被证实。”
“什么怀疑?”
白亦行静静的看着苏瑞安,夕光模糊了他的面目,影子被斜阳拖得极长,长到变形。
“苏瑞安,你是我的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