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遇到真的狗》余音在歌唱

26、第 26 章

　　无女已经做好了准备。

　　踏出这家店的一瞬间，小狗的身形拉长，在侦探社大多数人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震惊视线中，原本洁白、矮小、几乎是可爱代名词的小狗突兀拉长了形体。

　　在柔和的光芒中，小狗变成了一位身披护甲，银白色长发，脸上绘制着奇怪面纹的……应该说是人吗？

　　不过，她似乎也没有多做解释的必要，只是招呼织田作和真嗣瞪上牛身的，脚尖轻点，就一跃飞至空中，化作了一个小小黑点。

　　中岛敦脖子要断了。指着天空上消失不见的人影，嘴巴张开又闭上，但显然，没人听得懂他此时无声的语言。

　　“嗯嗯，是小春哦。”江户川乱步的点头：“对，就是那个在河岸边给了你鱼吃，顺带一提，应该是当初不小心弄伤你的愧疚心作祟。”

　　“啊，不用浑身上下看了，你这个恢复力早就长好了。”

　　江户川乱步招呼侦探社和港口Mafia的家伙们到自己的地盘上：“在这里喝一杯咖啡吧。”

　　他嬉笑道：“反正，你们也走不出去啦。”

　　“怎么？”

　　那位自始至终都在沉默观察事态发展的港口Mafia首领问到：“是刚才那位……女士，还找我们的干部中也君有事吗？”

　　“那到不是。”

　　名侦探没有明确给对方一个答案，他只是抬手指了指天空，而当其他人顺着他手指=方向抬头后，那方才还向他们显露过一瞬间的不知名存在，此时竟然犹如一片薄薄的透明琉璃摔在了地面上。数不尽的碎片从天空坠落，却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他们从未察觉，只显露了一瞬，在所有人都在思虑应对的法子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唯有中原中也捏紧了胸口前的衣服，将那些略略的溢上来的力量压抑回去。

　　但是江户川乱步想要给他们看的东西明显还没有就此结束。

　　就在那结界碎落的之后数分钟内，天空聚集了阴云遮蔽了太阳，也遮蔽了云层之上发生的种种。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褉春姬举起了手中的丛云牙，撕开了一条仿佛要将天空分开一般的黑色裂缝。

　　随着在那裂缝中，无数的妖怪拖着臃肿庞大的身躯，以万钧雷霆之势向着下方——人类生活的城市——俯冲。当人们终于察觉着仅仅在传说中记载的百鬼突然冒出，想要逃，已经来不及了。

　　森鸥外终于无法维持自己的笑意了。

　　他的异能力爱丽丝立刻漂浮起来，手里捏着巨大的针筒，以一种守卫的姿态直面着那些突然冒出的怪物。纵观其他人，也大多都是如此。在这样直白的人类与异族的危机中，没人敢掉以轻心。

　　江户川乱步则是有条不絮的把任务吩咐下去。

　　“社长，立刻联系上头那些所谓的大人物，要他们安排人手妥善处理市民的撤离，实在无法撤离的，也要不断通知他们留在家中。”
　　“敦，你和国木田一起上街巡视，救助那些因为意外受伤的人，不准攻击妖怪。”
　　“贤治、镜花、谷崎去负责街道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黑——”

　　“那些不受控制的组织，可以由我们港口Mafia去处理。”

　　在森鸥外眼神的示意下，广津柳浪低声到：“我等随时等候首领的差遣。”

　　“哎呀，和武装侦探社向来不对付的港口Mafia竟然愿意听从我的话吗？”江户川乱步吃惊的很，但谁都能看出他一点都不意外，或者说，他早就算到森鸥外会这样说，所以才会不避讳的安排侦探社成员的动向。

　　“没法子。”森鸥外闭上眼睛：“这可不是两个组织之间对于利益的争斗，是货真价实横滨的存亡问题。”他在心里想道，应该再重视一点的，如果早一点让港口的成员倾巢而出的话，说不定可就可以避免如今的场面。

　　为了情报和可能得利益以及所谓的先手，就同意中也单独会面，实在是一步错棋。

　　但是后悔无用，只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而已，可不能算全盘皆输。

　　这盘棋上才刚刚开始放子呢。

　　“诸位，来自首领的命令，在当今怪物突然降临到横滨的这段期间，除了我，同样要听从江户川乱步的命令。”

　　森鸥外对着其他人发下命令，又转头可怜兮兮看向江户川：“尊敬的侦探先生，应该不会暗中发布一些给我港口Mafia挖坑的命令吗？我都这样配合了？”

　　要是挖了坑，这个大叔肯定会打着被武装侦探社压制啦之类的理由，从政府那里捞一笔绝对性价比超高的报酬吧。

　　但江户川乱步完全没有在意，毕竟现在的挣扎……都是无用的。

　　他耸了耸肩：“看我的心情吧。那么，的广津柳浪带领自己的部队去处理那些不安分而采取一些非常‘显眼’举动的组织，这样就行了吗？”

　　“明白了。诸位，我们走了。”

　　江户川乱步盯着那边的动静，突然开口：“嗯……啊，立原先留下，我有额外的任务给你。”

　　立原道造停下脚步，应了一声。

　　“既然这样，贤治、镜花和谷崎，去最近的超市，买回可供侦探社两周存货的食物和瓶装水回来吧，啊，不要忘记我那份零食。过程的要求是一样的，不要对天空上的那些怪物下手。”
　　“与谢野医生留在这里，如果有伤患就送到这里来。”
　　“太宰就留在这里，负责看住港口Mafia那边的芥川。”

　　“以上，就是暂时对部分成员的安排，没有被安排到的人统统留下来等候命令，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或者去处理自己的事情。没有意见吧。”

　　江户川乱步虽然好歹是问了一句，可他显然没打算听所谓的意见，费了不少口舌的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汽水咕咚咕咚的灌了半瓶下去。

　　也有人问：“要是那些怪物突然攻击我们，也不能还手吗？”

　　对此，江户川乱步只是神秘的笑笑：“放心，不会发生这些事情的。”

　　褉春姬在云层上，已经将自己的指令传递给了每一只妖怪。

　　她给予的指令只有两条，游荡在下方的庞大城市中，以及，不准攻击。

　　“殿下，要是遇到了人类开火怎么办？”无女好奇的询问，却没有得到褉春姬的回答。她默认这是殿下在告诉自己无需为此操心的意思。她便低头道：“我知道了，如果有需要，我随时愿意为殿下效劳。”

　　等到那裂缝中不再有妖怪源源不断的涌出后，褉春姬才收回了丛云牙刀身的妖力，只是再无可以压制横滨妖怪的结界后，这道裂缝却不像是从前那样会自行消失。

　　在裂缝，就好像是天空上的一道伤疤落落在那里，西国的小妖怪已经来的足够了，而那些原本困与冥府的亡魂此时却冒出了头。

　　褉春姬哎呀一声，看样子要到下头的横滨去，还得再浪费一点点的时间。

　　当褉春姬终于落地后，江户川乱步看过来：“好像有点迟啊。”

　　“忘记把结界打碎后，这边不会再排斥妖力，将放妖怪出来的门关上花费了一点时间。”

　　褉春姬并不奇怪身江户川乱步此时的态度。

　　或者说，如果在她都特意做出了这么多额外的、不需要的举动后，这个人类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话，这反而会叫她大吃一惊。

　　“你看出奇怪的地方了吗？”

　　“结界是为了保护而生，不管是何人为何布置下如此巨大的结界，它想要防范的东西必然是超脱常理，说不准，就连我也会因此而战死。”

　　她回答江户川乱步的问题，目光却投向了数公里外的遥远地方。

　　某个妖怪正在苏醒。

　　那能叫做妖怪？或许是千万亡灵怨念与凶残的妖怪融合，又取得了实体而化作了所谓的‘妖怪’真的要描述，褉春姬更想要称呼其为天灾。不过看在对方也同样在使用妖力的份上，说妖怪也没有错。

　　父亲有和这样恐怖的东西战斗过吗？

　　我此时颤抖的手，是在恐惧吗？

　　“收敛一下，眼睛变得血红了。”

　　眼里连人类的脸都要维持不住的褉春姬，江户川乱步不得不出声提醒：“不要那么激动，对方很厉害的吧？”

　　“……不好意思。”

　　褉春姬将手挡住自己嘴唇，等到恢复平静后才拿下来。

　　“是啊，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我都能感受到那一股让人打心眼里发冷的妖力呢。”

　　所谓的发冷，是指连人类的样子都控制不住，好像马上就要上去和妖怪打个你死我活嘛？

　　江户川乱步这样想，也确实的问了出来。

　　那当然了。

　　她都已经对少年没有和像样的家伙打斗过一番了呢？自从父亲封印了他最大的对手龙骨精后死去，似乎只有豹猫们倾巢而出时打了个痛快。在那之后，她竟然再无一丁点好运气了。

　　因为杀生丸也在那之后离开西国去四处游历，见面都难，而妖怪们，但凡涨了眼的，大多都不会对继承了犬大将血脉，与豹猫一战后似乎也继承了犬大将武力值的西国长公主动手。

　　希望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没有让她的爪牙迟钝。

　　简单聊了几句后，褉春姬就站起来向着那妖怪冲过来的方向飞去了。

　　想要拿到的横滨的土地所有实在是太过简单，先不说这里和西国都无法用距离遥远来形容，无法作为正常的居住地的横滨，只能作为西国的储存仓。

　　她根本不需要去通告当地的人类官员，只要种下、不、甚至只要选择一棵普普通通的树，借由树木的存在，让妖力从每一片树叶抵达根须后传播每一寸土地。就和西国一样，只要这样做，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褉春姬就能完完全全的掌握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

　　但是结界的存在必然会阻止她妖力的扩散。

　　可为什么会有结界呢？

　　褉春姬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她却懂了。

　　因为横滨正在被威胁着。

　　如果横滨存在妖力，存在非人之物的东西，恐怕就会唤醒那个正在威胁横滨的家伙。

　　反之，结界也是一种封印。

　　只要不存在那些非人之物，这结界就能让那威胁安安稳稳的沉睡下去。

　　褉春姬不知道结界存在了多久，但是结界的确到了崩溃的边缘。那一刀，她甚至连两分力气都不曾用下去，结界就四分五裂，完全消散了。

　　于是，那不知名的妖怪苏醒了。

　　人类也终于得见其真正威胁到他们的存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无数尖叫声音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响起，人们惊慌失措，拼命奔逃。渺小的生命在面对比自己庞大无数，甚至只是对方抬起双腿时掀起的一阵阵狂风就将自己卷入空中的存在时，就完全的被本能占据了。

　　逃。

　　所有人都对这么说。

　　褉春姬裂开嘴，不再抑制原本躯体逐渐显露。

　　江户川乱步问了她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对方很厉害吧，难道你就完全不怕死吗？为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你不要太激动了。

　　并非是陌生的城市，聪明的人类。褉春姬在心里说，这个地方既然是自己的领土了，那，为了捍卫自己的领土而亡，岂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游轮、飞机与汽车承载着无数个性命，他们绕过巨大的怪物，向着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奔逃去。

　　那白色的巨犬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她安静的站在那妖怪的必经之路上。

　　洁白，入眼看去，竟然只能看到一片白色。

　　当那巨兽开始行动时，人们才分辨清了他的四肢与躯干与长尾。

　　只是，那并非是为了守护他们而来的，所谓的神的使者，而是货真价实，为了厮杀与争夺而来的妖怪。

　　在褉春姬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地方，她面部的妖纹正在因为她的激动而不停地变化着。

　　其逐渐蔓延，自脸部至身体，再往四肢，这纹路飞速的延展着，犹如一直随着暴风四处摇摆的藤蔓终于找到可以攀附的墙壁一样迫不及待。

　　体内妖力莫名的增长，以及没有法子吸引到褉春姬的注意力了。

　　眼前的妖怪身躯坚硬，明明分外庞大，行动却要同样迅速快捷。甚至在与自己的争斗中，逐渐恢复了意识，不过它显然不够聪明，没有任何能交流的余地。

　　即使有，我也不打算和它多说一句废话就是了。

　　被对方扯住的长长的尾巴而吃痛的褉春姬更加恼怒，有千斤重的长尾犹如一条被挥舞起来的长鞭，将那妖怪击飞出去，不知压坏了多少建筑和农田。

　　这点伤害，肯定对这妖怪是无可奈何的。

　　褉春姬随即扑了上去，利爪和牙齿借由速度与重量的加持，终于扒开了那妖怪铁一样的外壳。

　　但同时，她也被妖怪一口咬住。

　　那妖怪在吸食她的妖力。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褉春姬的长尾就层层环绕住了那妖怪的的脑袋，以一种要将它的头拧下来的力度的和气势收紧了尾巴。

　　不得已松口的妖怪也疯狂挣扎起来，却恰好摆脱了褉春姬的桎梏。

　　白犬与漆黑看不出形体的妖怪对视一眼，再一次互相朝着对方扑了上去。

　　而作为居住地被当做了战场的横滨本地人，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期待哪一个获胜。单单从外观来看，那白犬特别好看，但是……它那满嘴的利齿，和毫不在乎人类的样子——有个实在大胆的人类想要借由拍摄近距离照片火红一把凑得太近被褉春姬踩到——也完全不像是故事中正义的一方吧？

　　那个人类拖着残肢涕泪横流疼晕过去前的惨叫，还回荡在其他人的眼中。

　　将这个疯狂作死的人类从战场中心拖出来的中岛敦劝解着周围的人：“请快点离开这里，这附近依然不是安全距离，请听从指示离开！”

　　至于脚底下那个人，待会交给与谢野医生吧。

　　中岛敦尝试用自己不算高大的身体逼退人群，但显然是在做无用功。

　　最后，一只丑陋长着尖牙牙上还挂着碎肉的妖怪猛然贴脸出现在人类的眼前。

　　人类便尖叫着跑了个没影。

　　中岛敦往后看去，是不能再看的各种生肉卖场，还有不少妖怪正埋头舔舐桌面上的肉末。

　　这就是褉春姬给妖怪的第三个指令了。仅仅是为了威吓人类，压根不需要这么多的妖怪，这些没有什么脑子，只知道听从命令行动的妖怪，驱逐人类离开这里的作用要大得多。

　　褉春姬越是打，就越是发觉这个妖怪不好对付。

　　恢复力、毒、强悍的力量和坚硬的皮肤，几乎造就了对方没有任何弱点的身躯。

　　但那又如何，这些外力都是同等的，她也不是没有！

　　身躯的某处巨大伤口缓缓愈合，毒素带来的短暂抽搐让褉春姬忍不住不断发出怒喊，四肢灵活的在妖怪的攻击下躲避，一边又不停地尝试去狠狠地咬住对方的脖颈。

　　妖力顺着她的牙齿不停击打在妖怪的身体上。

　　终于、在太阳也落下，月亮逐渐升到最高的时候，她撕开了对方的皮肉，顺着力量，几乎半个身躯都要分成两半。即便有着不同寻常的恢复力，这下大概也需要点时间来恢复了吧。

　　或是因为疼痛，又或者，是因为对沾染了脏污的毒与腥臭的血却依旧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神圣的褉春姬感到了恐惧，那妖怪也嘶鸣起来。

　　毒液汇聚在他的嘴中。

　　褉春姬向前奔去的脚步立刻停下，却已经太迟。

　　她直面了这恐怖的巨毒。

　　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

　　如果这白犬就此死去，那人类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模样？就算能够逃离这个城市，可区区一个横滨而已，对那妖怪大约就好像是一条道路上的一块石砖吧？

　　横滨被毁灭后，那妖怪又要去哪里？是其他城市，还是其他国家？

　　无人敢去猜想自己那再也见不到一点点希望的未来。

　　能瞧见这一幕的人类，只能在心中祈祷那白犬无事。或许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们，那白犬说不定，也会和那妖怪一样，它又不是故事中的正义英雄。但此时此刻，人类只有祈祷一直阻拦着妖怪进入横滨市区的白犬获胜。

　　“乱步先生，小春……”

　　“这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争斗，你能明白吧，敦？”

　　忙活了整整半个的晚上的中岛敦坐在地面上，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远方。那里正在发生一起、谁也无法控制、谁都不能预测的天灾。

　　乞求一般的祝福，从无数人的嘴里说出。

　　“请一定要赢啊。”

　　被那毒液覆盖的白犬发出惨叫，继而仿佛被溶解一般，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但是当那毒液犹如落雨一样自空中落下后，一个渺小的身影在空中站在了那妖怪的前面。

　　那毒液大概是妖怪最后的底牌吧，藏得太好，连她都没能躲避过去。

　　失去了将近小半边身躯和长尾的褉春姬安静的站在原地，仿佛刚刚发出惨叫的并非是自己。

　　她正准备抽出丛云牙，直接以现在的模样砍掉那妖怪的脑袋，却被另外一阵浅浅的嗡鸣吸引。

　　那不是丛云牙常用来提醒自己的翁鸣，而是另外一种，一种让褉春姬更加熟悉，更加亲切，仿佛与自己陪伴了数百年时光，从出生开始就不曾离开的……

　　她看向自己被毒液融化消失的另外一半躯体。

　　对妖怪来说，也算是重伤了，大概需要修养个百来十天，才能完全生长出来。

　　但是此时，她能感觉到，妖力正源源不断的从自己的身体中喷涌而出。顺从自己的感觉和那呼唤，褉春姬用自己完好的那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妖力’。

　　一把崭新的剑从妖力中缓缓被她拔出。

　　那是一把浑身洁白通透，仿佛没有任何杀伤力，只适合在庆祝的喜宴上举起来挥舞为其助兴的剑。

　　身躯在妖力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

　　而那从封印中苏醒的妖怪，它正在准备吐出第二个的凝聚了所有毒素的炮弹。

　　或许它那不能思考的脑袋，此时也在想，这下，那巨犬必定会死吧。

　　但死去的会是它。

　　褉春姬挥舞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从被劈开的毒液中瞬息而至的剑光，将妖怪的脑袋，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