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雪山河图》解语红尘

4、静水流深

　　青江镇，一所慈幼堂内。小孩子嬉笑着追逐，身边的大人一边做着事，一边宠溺地关注他们。这些孩子都是孤儿，有的是爹娘都走得早，有的甚至身世都不明了，他们年龄也有大有小，有的十多岁，有的只有两三岁，还有的尚在襁褓，被慈幼堂里的女子背在背上，睡得正香。
　　宋音尘此时正在院内的海棠树下浆洗衣裳，只听得外堂的彩蝶高喊:“宋姑娘，那个男孩子又来找你了。”身旁的人嬉笑着看着宋音尘。
　　宋音尘皱眉，叹了一口气，转身三两步冲出慈幼堂，一把抓着眼前的男子带入偏室。
　　“师父师父，别拽我，疼！”男子连连叫痛。
　　“闭嘴！谁是你师父！玉子修我告诉你，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没空陪你玩！”
　　“你就是我师父，你认不认我都要你当我师父！你要是嫌我影响你，我就干脆来慈幼堂帮忙吧！”玉子修咧着嘴笑。
　　“你能不能听我的？欸，你……”宋音尘话音未落，玉子修已然跑去找慈幼堂的林姨了。
　　宋音尘扶额，自己怎么招了这么个东西。
　　半月前，慈幼堂内来了一群地痞，吵吵嚷嚷要林姨给银子。原本以宋音尘的能力三两下就可以收拾了，可偏偏冒出玉子修这么号人，说什么替天行道，反而被那群地痞揍了一顿，宋音尘看不下去，连忙出手收拾了那群地痞流氓，没想到玉子修见宋音尘功夫这么好，吵着嚷着要宋音尘当他师父，一连纠缠了半个多月了，如今别说慈幼堂的人，怕是整个青江镇都认识他了。
　　“师父！林姨同意我留下了！”玉子修冲到宋音尘眼前。
　　“罢了罢了，慈幼堂原本人手就不够，你愿意来更好，只一点——”宋音尘揪着玉子修的衣领，“不准再叫我师父！”
　　“啊？好的师……”玉子修对上宋音尘满是怒火的眼睛，“好的好的。”
　　宋音尘松开玉子修转头继续做事，玉子修忽地在身后高喊：“那不能叫师父，叫啥啊？”
　　“随你！”
　　“哦，那就叫你阿姐吧！”玉子修咧嘴笑得更欢了。
　　“谁是你阿姐！”宋音尘更来气了。
　　“我问过林姨了，你还大我一年呢，当然是我阿姐。可是你说的，除了不叫师父，其他都可以！”玉子修一副无赖样，宋音尘也无可奈何，一不留神，那个人就跑没影了，只留下宋音尘在原地气得跺脚。

　　元历254年，初秋之时，北雁南飞，青江镇却依旧和暖，小镇里零星的银杏显出淡淡的黄绿色，年龄小的孩子走在树下仰望着，试图接到一片随风而落的银杏叶。
　　如今，众人再提到玉子修，都会连声夸赞，慈幼堂收容着许多孤儿，可是人手却一直不够，如今来了个精壮小伙儿，事事抢着干，干得还又快又好，平时也很随和，常常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人人都喜欢他。
　　“阿音啊，那个子修可真是个好孩子，有他在，慈幼堂的事都轻松了不少。”林姨对宋音尘说。
　　“林姨，你若喜欢他就让他多帮帮您吧，您年纪大了，应该多休息。”宋音尘一边洗着孩子们的衣服一边说。
　　“我看那小子对你似乎有意思，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林姨笑。
　　“哎呀，林姨你说什么呢。快回去休息吧，一会儿夜深了，露水重，您的风湿又该犯了。”宋音尘说着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擦了擦，连推带拉地把林姨推回了房间。
　　转头出来的时候，刚刚自己坐着的地方玉子修已然在那儿，接替自己洗着衣服了。
　　“你怎么来了？”宋音尘惊讶。
　　“我活儿做完啦，想着来找你。你歇着吧，我来做。”玉子修咧着嘴笑着。
　　“不用你。”宋音尘别扭着想要赶玉子修走，没想到却被玉子修一把拉到身边坐着。
　　“你要是怕我洗不干净，就在旁边当监工呗。女孩子的手不能老是做粗活，这些活应该是我们男孩子做的。”玉子修熟练地洗着衣服。
　　宋音尘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静静地坐着。
　　良久，宋音尘开口：“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到了青江镇？”
　　玉子修洗衣服的手停滞了一下，随即继续洗着，故作轻松地说：“家里遭了灾，爹娘都没了，我当时在外拜师学功夫，半年也回不去一次。接到书信赶回去时，邻居已经帮我把爹娘的坟建好了，我连我爹我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对不起。”宋音尘只觉自己说错了话。
　　“没事！”玉子修转头冲宋音尘笑，“我不也这么过来了嘛。所以你现在可不能赶我走了，离开这里我就真的没有家了！”
　　月光洒在玉子修的眸子里，散成点点星河，宋音尘一时间入了神，随即连忙瞥开视线：“不赶你了，你好好呆在这儿吧。”
　　“真的？谢谢阿姐！”玉子修眼睛里都泛着光。
　　“别叫阿姐，叫阿音姐！”宋音尘无奈。
　　“就不，人人都叫你阿音姐，我偏要和别人不一样！”随即眼睛骨碌一转，“我叫你阿音！”玉子修又是那副模样，只是这一次宋音尘却不生气了，只觉得有趣，兀自摇摇头：“行吧，随你！真是的，你就不能听我一次？”
　　月光下，两个人在院子里一句一句地聊着天，清冷的月光也似乎没有那么凉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青江镇的石板路上，青江镇独有的青石花也绽放在阳光中。宋音尘背着一个布包，一路看着这些风景，往镇外走去。
　　“阿音姐姐，阿音姐姐！”一群小孩追了上来。
　　“你们怎么出来了？”宋音尘停下脚步。
　　“阿音姐姐，你又要去都城啊？”一个小男孩问道。
　　“是呀，慈幼堂的药材不够了，有些药材山里采不到，姐姐要去都城买。”宋音尘耐心地解释。
　　“那你是不是又要好久不回来了。”一个小女孩撇着嘴，带着哭腔问。
　　“放心，我一定回来。慈幼堂就是我的家呀！”宋音尘把小女孩揽在怀里。
　　“阿音姐姐，那个哥哥怎么不和你一起去？”小胖墩闷声闷气地问。
　　“哥哥？”宋音尘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玉子修，“哦，那个哥哥留下来陪你们吧。”
　　“不要！”玉子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玉子修？”宋音尘惊讶起身。
　　“我也要去都城。”玉子修仰起头，得意地展示了自己的布包。
　　“你去干什么？慈幼堂人手本来就不够。”
　　“我问过林姨了，她说我可以去。”玉子修似是打定了主意。
　　宋音尘叹气，不知道为什么从玉子修出现开始，她好像就一直在对他让步，一次次的无理取闹，自己都已经渐渐生不起气了。
　　想到这里，宋音尘转身对孩子们说：“你们回去吧，我和哥哥尽快回来。给你们带都城的龙须糖好不好？”
　　“啊！好！”孩子们都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阿音你同意我跟你一起去了？”玉子修惊喜万分。
　　“我说不同意你会听？”宋音尘白了他一眼背着包往前走，“你多有主意啊！从你出现开始，没有一件事是听我的！”想到这里宋音尘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欸！你等等我！”玉子修连忙追赶上去。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另一边，雪霁都城里的“五味”酒馆内，努卡帕和乌雅再次来到了这里，店里的伙计见是她们连忙迎出来：“哟，柳公子您来了！请上座。”
　　“你居然还记得我？”努卡帕挑眉。
　　“您是我们老板的恩人，也是我们酒馆的恩人。我们老板说了，只要您来饭钱酒钱全免，让我们一定伺候好您！”伙计一边把努卡帕往雅间带，一边说着。
　　“你们老板呢？”努卡帕环顾了四周，没有看见怀若。
　　“老板和几个伙计去采购东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公子今日怕是见不到了。”伙计恭敬地回答。
　　“哦，这样啊。”努卡帕想了想，停下了脚步，“那不用带我去雅间了，替我转告你们老板，我要离开了。还有……”努卡帕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把它递给伙计，“这个给你们老板。”
　　“哦，好的！那柳公子您慢走。”伙计愣了一下，接过了包裹。
　　走出酒馆，二人骑上马往城外奔去。
　　“少主，您给的是什么？”乌雅问。
　　“临别礼物而已，毕竟是认识一场，给个礼物，交个朋友。”努卡帕淡淡地说。
　　“哦，这样啊！”乌雅也没再多问。
　　努卡帕脑海里却是昨晚的景象：
　　昨夜乌雅离开去为努卡帕准备晚膳，一把精巧的飞刀从开着的窗户飞了进来，正好扎在努卡帕的身边。努卡帕翻身冲到窗前，只见一人站在不远处的房顶，见努卡帕探出头来，他也不躲，只静静地看着她。
　　努卡帕转身去拿飞刀，飞刀下是一张纸条——
　　五载久辞窗外事，味蕾回甘杯中情。
　　酒香四溢诉心事，馆内笑声仍未停。
　　故友相聚言未尽，人谈往事情难停。
　　常思旧日繁华景，在忆轻狂少年心。
　　努卡帕一愣，再次探身出窗外，那人依旧在那里，见到努卡帕抬起手轻轻挥动，随后纵身跃入黑夜。
　　努卡帕赶紧转身把纸条烧了，又把飞刀收好，把从神秘人那儿得到的信封放进布包，揣在怀里，等乌雅回到房间，一切都好似没发生过一样。
　　落日余晖，照着策马扬鞭的二人。努卡帕心里明白，这次回去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