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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同抱了满怀冰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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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敛将人带回了他的小医馆。
不知是被什么相冲克的东西冲撞,谢舒攸内息混乱灵气滞塞不得流通。冰灵根使他体温本就极低,如今灵气淤滞,抱在怀里更是如同抱了满怀冰雪。
阻塞了疏通开便好了。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难就难在谢舒攸是冰天灵根,寻常的火属阳属灵材草药起到的作用完全是杯水车薪。
简单就简单在,江敛是火天灵根,用他的灵力做疏通事半功倍。
只是这样一来谢舒攸醒来后难免会怀疑他的身份,毕竟火天灵根可不多见。
他想到了一件东西或许有用……
将人暂时安顿在自己榻上,江敛想要起身去找什么,却被扯住了。
谢舒攸的手还握着他的领口。
江敛就着这个姿势没动,目光从他陷进柔软床褥间的脸庞移动到脖颈,腰身……不是错觉,真的消瘦了许多。
骨相轮廓更清晰了,也比从前高了些,但抱在怀里却更轻了。
片刻停顿过后,江敛抬手附上谢舒攸的手背,想将他的手指掰开。然而下一刻室内温度骤降,江敛对上了那双浅色的眼瞳。
那一瞬他心脏都要忘记该怎么跳了,耳边回荡着嗡嗡的杂音,脑中混乱第一反应是解释:“我……”
他还没说出什么,那双浅色的眼瞳已经转回了寻常的颜色,目光里透着疲惫和迷茫,缓慢的眨了下眼,似乎觉得这环境是安全的,便又闭上了眼。
江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是多余的,谢舒攸只是出于对环境的警惕短暂醒来了一下,没有危险便继续陷入了沉睡。
而他却草木皆兵,心跳如鼓。
自嘲似的笑了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胆小了。
他盯着人看了会儿,然后移开眼,没有再选择起身去找什么,而是直接握住了谢舒攸的手腕,将灵力输送进去帮他梳理混乱的经脉。
谢舒攸的皮肤太凉,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冷滑润的玉。
即使是在睡梦里,也依旧紧紧皱着眉。
江敛伸手将他眉头抚平,他从没想过谢舒攸会来他的这个小屋子。
住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这屋子这么粗陋。实在太小了,又逼仄晦暗,谢舒攸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觉得自己像个只能把夜明珠裹在粗麻布里的小偷。
有人踏进门开:“外面那个小孩……”
江敛比了个手势,示意去门口说。
“跟你回来的那个小孩这会儿还没哭完呢。”陈述摇头,“让他照顾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他和你店里那个小伙计聊起来了,听人讲了几句身世就听得掉眼泪,这是哪儿来的不知疾苦的少爷。”
岑望昭最开始是半点不肯信江敛,于是被点了穴直接扛了过来。来了之后陈述掏出药王谷的信物一通解释,这才将信将疑安静下来。
江敛点头:“不用管他,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陈述思索着,随手就掏了个算盘噼里啪啦拨起来:“有救,但是其他那些没有带出来的怎么办?而且药引所需灵材价格不菲,灵石的话……”
“其他孩子我有办法带出来。”江敛道,“灵石不用担心,记我账上。”
“那我没什么疑问了。”说着,陈述随便往屋里瞥了一眼,登时瞪大了双眼声调都拔高了,“你疯啦,你拿万金难求的绡纱铺床?”
江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谢舒攸身下层层叠叠铺了数层绡纱,是他刚把人抱回来时从储物戒里掏出来的,这些年他一个人过得不怎么讲究,手头找不出什么别的东西,只能委屈谢舒攸暂时先这样了。
月光从窗边漏进来,成了这个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唯一泛着柔和辉光的地方。
“你小点声。”江敛不知道这人在惊讶什么,他回答得理所应当,“我怕他睡得不舒服。”
陈述露出牙酸鄙夷的神情:“随你乐意吧,反正花的不是我的灵石。”
江敛散漫的哦了声,算是回应。
陈述本想就这样下楼,却看到江敛掏出药瓶,皱着眉思考了一阵吃几个合适,思考了半天像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将瓶子倒过来往手心一扣,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这药平时吃一两颗止痛还可以,吃多了副作用很大,而且后面再吃会失效。按江敛吃的这个数量,未来三天内再吃药应该都没什么效果了。
看他拿药当小点心吃的这个豪放劲儿,陈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你要出门?怎么吃这么多,当心药劲过去疼死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江敛突然捂住了脸,滴滴答答的血珠从指缝间滴落到地上。
陈述瞳孔一颤,下意识上前一步,又想起江敛不喜欢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更不喜欢被人当做弱者照顾,于是伸出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
“唉呀,这可真是……”江敛笑嘻嘻的,自己掏出帕子将鼻血擦了,“真憋屈,吃个药把自己吃成这样。”
“帮我带个话给我娘,做人毒就算了,做药怎么也这么毒,事关儿子小命,有时间把药方改进一下。”
江敛还有闲心开玩笑,“哪天我要是吃多了突然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想不开服毒自尽了。”
“是药三分毒,你还怪上药方了。就算我跟谷主说了,谷主肯定也只有一句话回你——”陈述翻了个白眼,“爱吃吃,不吃去死。”
江敛咳着笑了两声。
“为什么非要这么我行我素?”陈述皱着眉头,欲言又止,“这些年你要是愿意安心待在药王谷,待在谷主和峰主身边,别的不说,至少身上肯定不用遭这么多罪。”
“待在他们身边,安心做个废物吗?”江敛将帕子收起来,“万一我能找到恢复的方法呢?我可不甘心一辈子都这样。”
陈述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
“好了,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的好心。”江敛打断了他,“只是人各有志不是吗,我就这样,也没办法。”
陈述见他依旧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烦躁道:“你爱怎样怎样吧,懒得管你。”
说罢下楼去了。
好像生气了……
江敛将神识探进储物戒,忍痛多拨了一笔灵石给陈述当辛苦费。
做完这些,他打开手边的窗子,翻身跳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另一边,城主府。
灯火幽暗,几个人低声谋划着什么:“附近都找过了吗?”
“城主府附近的每一条路都已经找过了,没有看到人……”
“他们走不远。”秦昊笃定道,“路边没有,那就挨家挨户的搜!”
一道声音在他耳边慢悠悠的问:“搜什么?”
“蠢货,当然是……”秦昊顿了下,他突然意识到这道声音很陌生,不可能是他身边的人。
他转过头,就看到那人悠闲托着脸嘴里还在嗑瓜子,地上散了一堆瓜子皮,已经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秦昊惊恐道:“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么害怕做什么。”江敛拍拍手站起来,笑嘻嘻的,“我是你先人,一直都在你身边保佑你呢,好儿子。”
“我爹还没死!”秦昊脸色阴沉,不动声色退至仆从身后,“去将他拿下!”
“唉,早知道就说是你爷爷了。”江敛叹了口气,手虚虚搭在空中,然后骤然一拢。
下一刻几人惨叫倒地,透明的丝线穿喉而过,染上血色后才显露出来形迹。
秦昊惊起一身冷汗,喉头滚动想吞咽却口中干涩。他狼狈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脖颈,却摸到了一手的血迹。
透明的丝线悬在半空,江敛将手指搭上去,屈指拨了下。丝线上的血珠抖落在地上,“铮”得一声弦音回响在室内。
“妙音。”他侧耳听着,笑了下,看向蚂蚱一样被串成一串的人,“都说闻弦歌知雅意,不知道你们里面有没有通人性的?”
这丝线穿过的位置极其刁钻,硬生生将穴道封住,灵力也运转不得。
见没人说话,江敛反手一扯将弦绷紧,丝线突然开始涨大变粗,躺在地上的人身体一抽哀嚎起来。
“尊者……尊者别杀我。”有人率先受不住这折磨,双手紧紧扯着脖子上的那根弦,“您想知道什么,我全都交代……”
秦昊脸色一变:“你不要命了!”
“堂兄!再不说现在就要没命了!”
秦烁抬头看向江敛,脸色痛得惨白,额角青筋暴起,“尊者想问什么尽管问,只是能不能先将这神器收了,神谷穴被封久了恐于灵力调度有损……修行不易,还请尊者高抬贵手。”
江敛食指按在弦上一拨,丝弦便化作了蛛丝般肉眼不可见的丝线。
他转着手腕将弦在掌心绕了两圈:“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别搞小动作。”
“是,是……”那条丝线只是变细了,却依旧狗链子般穿在脖颈间。秦烁摸着自己的脖子,眼神忌惮的盯着他的动作。
江敛道:“就从城中近来失踪的人,和今晚城主府的来宾说起吧。”
秦烁眼珠一动,意识到江敛已经知道了什么,于是半真半假道:“我们实在是为邪修胁迫,走投无路了……”
江敛百无聊赖听着他将罪责推得干干净净,讲邪修如何如何逼迫,他们的城主如何如何遭遇无妄之灾。
见江敛神色渐渐不耐烦起来,秦烁终于咬牙供出一个有用消息:“今晚攻击少阳宗来使也是邪修的计策,他们说只需让他们派来的人与之交手,那姓谢的小子必然走不出城主府方圆三里。届时我们只需将人交给他们,其他一概不管。”
“尊者若不信,那邪修派来的人就在隔壁。”秦烁指了指旁边的一扇小门,眸中是跃跃欲试的恶意,“尊者去一探便知。”
江敛挑眉,不知道这门后到底有什么,竟然让被拴住脖子的野狗有胆子对人呲牙。
他起身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一道瘦削的人影靠在墙边,受了重伤却没能得到妥善安置,伤处仍汩汩流着血,分明遮挡了面容但也是肉眼可见的虚弱。
听到脚步声,那道人影猫儿般敏锐的抬起头,对上了江敛的眼睛。
江敛眉心一跳。
他不可能认错,那双眼睛几乎与谢舒攸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