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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只需要说一句晚上好就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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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已经朦胧有了些亮光,江敛踌躇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谢舒攸已经全然失去了耐心。
见到这人优柔寡断的样子就烦,要说就说,不想说那就别说了,做出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来是想要让谁难受?
察觉剑骨的事后他心里就已经够难受了,如今更是一口气噎在喉口吞不下吐不出,身上伤口的灼痛都感觉不到了。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他撇下江敛抬脚就要走,却被江敛拉住了衣袖。
“那个……本命剑都能为他人所用,估计是已经凶多吉少了。”江敛低声劝道,“节哀,别为过去的人伤怀了。”
他还在继续说着些火上浇油的东西:“修真一途本就是与天争利,折损在路上也是难免,道友还是要往前看……”
节哀?求长生的见多了,咒自己死的还是头一份。
“把我当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说走就走八年音信全无。”谢舒攸被气笑了:“这样的烂人死就死了,我难过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
江敛垂眸看他,声音很轻的祈求:“那你别再继续为他哭了……”
谢舒攸忍住想抽他一巴掌的怒气,甩开他走了。
谢舒攸走了,江敛还立在原地,满脑子都是谢舒攸刚刚怒视着他流泪的模样。
现在难过了,以后就不会再哭了吧。
。
天亮后,少阳宗的人来了。
为首的是执法堂长老,一个相貌儒雅气质冷肃的男人,他身侧是几个腰系银铃穿着淡雅的年轻人,他们身后跟随了一众普通弟子。
谢舒攸已经收拾好了仪容,穿着少阳宗的弟子服前来迎接:“长老。”
“不必论这些虚礼。”虞渺然扶了他一下,“先去议事。”
大致讲过事情来龙去脉后,虞渺然给带来的诸弟子分配了任务,诸人散去,谢舒攸被喊住。
“灵宥。”虞渺然喊着他的字,朝他招手,“过来这边坐。”
谢舒攸拱手:“是,长老。”
虞渺然看着他坐下,目光慈爱温和:“已经没有外人了。”
谢舒攸改口道:“祖父。”
少阳宗弟子服有统一配制的莲瓣玉冠,将头发束起来,昨晚打斗时剑风在脸侧留下的细小擦伤就明显起来了。
虞渺然看着他脸颊结痂的伤口,继续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谢舒攸不太喜欢被问及伤病,技不如人本就是自己能力上的问题,是他自己主动请缨来的,没能将人捉住自己还受了伤,谢舒攸只觉得无地自容,没有脸面喊疼。
“不碍事,过几日就能好起来。”他低声道,“多谢祖父关心。”
虞渺然见他不愿多说,叹了口气:“你和你母亲小时候一样,事事独立,从不愿让人多花心思。”
看出他的低落,虞渺然安慰说:“对方修为高出你一个境界,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这话并没有对谢舒攸起到什么作用,剑修越阶灭敌乃是常事,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差劲。
但他也没有直接去反驳长辈,只是道:“晚辈日后会加紧修炼,多多提升自己。”
“也罢,力求上进是好事。”虞渺然欣慰道,“只是也不要过分固执,容易滋生心魔。”
“是。”
“对了,灵宥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回少阳宗?”虞渺然想起了什么,“几月后各大宗门集会,灵约担心那时人员来往杂乱诸事多有不便,已经提前动身来少阳宗了。”
谢舒攸一顿:“阿姐已经到了?”
“嗯,已经在你的鹿鸣涧旁住下了。”虞渺然道,“许久没见了吧,安排的近一些,也好让你们说说话。”
……
和虞渺然说过话,谢舒攸重新走出门外,就看到两个小弟子依照规制正在询问岑望昭和陈述昨晚发生的事。
修士五感敏锐,即使离得有些远,声音也依旧清清楚楚传进谢舒攸耳朵。
“你们的意思是,那蛊婴自己不小心滚到了刀刃上,把自己脑袋割了下来,然后脑袋又不小心滚到丹鼎里被烧成了灰,心脏从身体里跑出来的时候被你不小心踩到,然后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又不小心取出了炼丹用的异火,直接连鞋子一起烧了?”
他听到那小弟子不可置信的声音。
陈述坦然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见旁边的岑望昭一脸心虚绞着手指不说话,陈述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岑望昭这才艰难道:“对……对,它自己就东一块西一块的了。”
谢舒攸看着他那个没出息的师弟说完之后脸就涨的通红,被对面两人用怀疑的目光一打量,噌得一下脸色又红了一个度。
那小弟子有些生气道:“哪有这么多巧合,你们重新说。”
眼看岑望昭要就地晕厥了,谢舒攸看不下去,走近拍了拍那两个小弟子的肩膀。
见到是他,那两人都起身行礼:“首席师兄。”
“一路奔波,辛苦了。”谢舒攸坐在了他们的位置上,然后道:“你们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接替。”
两人有些受宠若惊,对视一眼后客气道:“这等小事如何能劳烦师兄。”
“同门之间,不必言谢。”谢舒攸道,“此城中风物不错,去走走吧。”
两人年纪不大,难得能下山,有些雀跃起来:“多谢师兄!”
谢舒攸没再抬头,而是翻看着他们记录下的东西,随意道:“去吧。”
听着两人走出门外,谢舒攸手指一捻那纸页就在手中化作齑粉飞灰消失不见了。
他拿起桌上摆的留影石,注入灵力后岑望昭方才的模样就虚虚投在了空中。
谢舒攸皱着眉看向岑望昭,有些失望道:“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被盘问两句就惊慌失措的,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
岑望昭垂着脑袋说不出话。
陈述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然后抓紧时间打圆场道:“孩子还小,慢慢教,慢慢教……”
“你年纪还小,其他东西可以慢慢学,但这个不行。”
十几岁就开始执掌谢氏,谢舒攸清楚岑望昭这性格哪怕掌权也是被欺负,现在必须纠正:“同样是师尊的弟子,为什么方才那两人只敬我不敬你?”
岑望昭想说有师兄和师尊在就不会有人敢对他怎么样,又怕谢舒攸生气,于是只敢偷偷看他。
“日后若师尊不在,师兄也不在,少阳宗的话事人就是你。”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谢舒攸道,“你要红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去和其他掌门宗主谈条件讲道理吗?如此和顺会有人愿意听你说话吗?”
“不要一幅任人鱼肉的模样。”谢舒攸捏碎了桌上那颗留影石,重新拿出一颗,“重新说,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今日心情实在不太好,白天时间仓促只来得及用法诀清理了一下身上的雨水污血,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脏,洗了澡后才觉得好些。
屋子里能听到颂咒的乐声,白日里那几个腰系银铃的是东阙宗弟子,被请来为那些失魂的孩子招魂的。
谢舒攸听着楼下泠泠的乐声,心情舒缓了些,让他能以相对平和的态度回忆一些事。
他想起幼时师尊带他去药王谷治病时经过落梅山风雪亭,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和那把剑就是在那里。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剑,他看到那人振臂唤了声挽江清,雪地里便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把通体古铜色泛着青光的青蛇宝剑,剑柄被握住,剑身之上的两条青蛇便如活了般游动起来箍在了那人小臂上,将剑与手臂锁在一处。
随后那人折了梅花给他。
不知是什么在吸引他,被师尊抱走时,他还是忍不住从斗篷里冒出头来回头去看。
那人静静负手立在风雪中,身形挺拔如柏如松,落了一身雪白。面具下的面容模糊不可见,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谢舒攸呆呆看着。
少顷,那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谢舒攸在看自己,他动了下,在思考般停顿了片刻,然后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到身前,伸出食指和中指竖在了脑袋上。
谢舒攸没看懂他在干什么。
他大概也觉得只有一只手不像,于是扯下箍在右臂上的那两条青蛇,掰成兔耳朵的形状顶在脑袋上。
这下谢舒攸看懂了,他在扮小兔子逗自己笑。
被随手丢在雪地上的挽江清愤怒地嗡嗡直响,转着圈在雪地里扫出一个干净的圆来。
谢舒攸笑起来,也竖起手指顶在脑袋上。
后面的记忆就很模糊了,那时候还太小,能记住的东西实在有限。
几场雨浇下来天气凉了许多,不再像过去几天那样潮湿闷热。
谢舒攸突然想吹吹风,于是他拢着衣服来到窗边,刚推开窗户就看到一个什么黑影挂在他窗下,他下意识要凝结冰剑刺过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嗷嗷叫着。
“停停停——”江敛一叠声道,“道友是我,是我。”
谢舒攸后悔自己刚刚没有直接刺下去,现在认清了人反而有谋杀的嫌疑:“你为什么在这里?”
“好冰冷。”
江敛露出失落的表情,“今晚月白风清,我在你窗外静静地,默默地陪你赏月,这么好的氛围,你见到我只需要说一句晚上好就够了,而不是质问我为什么挂在你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