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星月入青山

26、第 26 章

　　第二年开春，红梅的老爹生病了。天灾期间，医院只让一个人陪护，一个星期才能离开一次。吉凯工地刚开工，走不开。老爹的妻子不识字，就让红梅去陪着。红梅又觉得可以趁此机会锻炼一下婉言，让婉言吃点苦，感受一下钱有多重要。红梅给婉言打电话：“外公生病了，现在手里没这么多钱，以后每个月应该只能给你一千了。”
　　婉言说：“好，我寒假挣了点钱，先不用操心我。你照顾好外公就行。”
　　红梅惊了一下：“你寒假一直在家，从哪里挣的钱？”
　　婉言翻了个白眼：“给别人做图挣的。”
　　红梅追问：“做图？什么是做图？你还会画画？”
　　婉言逐渐烦躁：“说了你也不知道。”
　　红梅还是不死心的追问：“那能挣多少钱？你现在有多少钱？”
　　婉言没忍住，又开始说难听话：“你问这些干什么？又想像小时候一样了是吗？攒点钱就要用到你想让用的地方？小时候是装修梁友的房子借你了，现在是不是又想让我把这钱变成生活费，一两个月一毛都不给我？我求求你了，少动你的心眼子，真的好蠢。”
　　红梅也开始吼：“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我作为你妈妈关心你有错吗？”
　　婉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脑子里都是红梅在电话那头被拆穿后的暴跳如雷，等了一分钟左右，回答红梅：“有错。曾经很需要的时候，你不给。现在不想要了，硬塞给我。就像在逼我吃一盘馊了的饭。”
　　红梅听了说不出话，原来，婉言变成这样是自己关心的太少了。
　　电话一直没挂，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后来，红梅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婉言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红梅又给婉言打电话，说外公想看看婉言。婉言跟外公说放宽心。昨天还梦见大学毕业还要给他房子，他在自己的给买的房子里睡大觉。没说几分钟，红梅抢走手机。就笑着问婉言，这么孝顺外公怎么不孝顺她，她养婉言这么大，按说过了十八岁就该婉言养她了。说自己像婉言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把婉言生出来了，早就开始挣钱了。什么时候给她拿点钱，她也享享福。
　　婉言很烦躁，又是这一套，这半年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她不嫌烦吗？
　　婉言让红梅把免提打开，确定红梅打开后，婉言就开始输出了：“早婚早育你很骄傲吗？又要让我上学有又要我往家里拿钱，你是不是觉得大学不用上课？我也很特殊，别的同学都不能出学校，只有我可以出学校是不是？你看有几个上大学可以往家里拿钱的？你找出来，你让我跟他聊聊，我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想要我的钱，也行，我现在就可以出去卖，等还完你大学给我的钱之后，之后就等法院判行不行？满意了吗？”
　　婉言说的太难听了，红梅唰一下脸就红了：“你这个娃娃真是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开玩笑，开玩笑你都听不懂吗？”
　　婉言阴阳怪气的：“我也是开玩笑的，玩笑都开不起吗？”又把电话挂了。
　　最近天灾抓的太严，棋牌室也得经常停业。
　　好在去年年末，工地结钱了。还了当时为两个大女儿借的学费，也还了瓜瓜当时背着红梅借的钱。
　　还剩了三万多，可以勉强支撑这个家的运转。现在给老爹交完手术费手上也没几个子了。
　　红梅听婉言说牙疼。去医院看了一下，两颗牙要花5000左右。婉言给自己交完治牙的钱之后，身上就剩二百块钱。红梅给婉言转了五百块钱，怕婉言饿死了，后来陆陆续续给婉言报销了一千五。红梅没给剩下看牙的钱，婉言也就不再要了。
　　红梅看棋牌室三天两头的得停业，瓜瓜的身体干不了重活累活，天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老的小的都伸手要钱，恰好冬梅想叫红梅一起开火锅店，红梅决定赌一把大的。
　　丽红、艳红都劝她别冲动，说现在天灾生意难做。小红觉得不靠谱，也劝她别冲动，想着冬梅失败了出去卖都能养活她两个姑娘，但红梅要是失败了，谁给红梅养孩子？瓜瓜都得靠红梅帮衬着养自己的两姑娘，别指望瓜瓜。最后又把婉言丢给吉凯照顾吗？艳红和吉凯倒是喜欢婉言，婉言到时候可就再也不会原谅红梅了。
　　瓜瓜也不同意红梅开店。
　　几个女人合开棋牌室的时候，瓜瓜总是在棋牌室颐指气使，牌品也差，很多顾客都不爱跟瓜瓜凑一桌。还总是控制不住脾气，打牌的时候一个不对付就大吼大叫。有的顾客嘴也损，跟红梅说：“你家瓜瓜让你惯的跟娃娃一样，乱吼乱叫，以后别叫瓜瓜了，叫他大龄儿童吧。”红梅一般会赔个笑脸，再替瓜瓜辩解几句，说他是急性子人不坏。回家后，红梅总劝瓜瓜控制一下自己的行为，要不总惹得别人不高兴，以后人家不来了生意做不下去。瓜瓜无赖一样，跟红梅叫嚣：“谁让他们先惹我的，爱来不来，谁管你生意能不能做。”这种情况红梅会跟瓜瓜吵起来，最后又被瓜瓜哄好。
　　冬梅就是知道瓜瓜爱指手画脚的德行，跟红梅要求瓜瓜不许参与。红梅也觉得瓜瓜确实不像话，要是瓜瓜一直叽叽喳喳的，火锅店迟早也得黄，就直接答应冬梅了。
　　瓜瓜知道这个消息后，担心红梅要是成了女老板，以后看不上自己了找别人怎么办。一直不同意。
　　但红梅这次行动很迅速，谁的阻拦都没听，准备拿着房子贷款去了。丽红知道红梅想动房子之后，第一时间就劝红梅把这事跟婉言商量一下。丽红觉得婉言多数时候对瓜瓜和红梅的所作所为不吭气，就是红梅总跟所有人说这套房子是留给婉言的，婉言心里对他们是感谢的。如果红梅没有跟婉言商量一下就动房子，那么最后无论是赚是赔，婉言都会对红梅有更多的怨气。
　　红梅对于丽红的话，一点都没听进去，好像觉得自己只会成功不会失败，给了婉言更多钱，婉言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临近暑假，红梅拿房子贷款的同时，婉言学校那边的天灾防控稳定多了，但学校除了考研的学生都不让留校。婉言找了一份实习，决定暑假两个月租房子实习。婉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红梅要房租，要是红梅不同意，婉言暑假就回家也行，毕竟也才大一结束。红梅很痛快的答应了。
　　婉言实习半个月的时候，看冬梅的朋友圈知道了红梅要搞火锅店这件事。婉言去问红梅钱从哪来的，是不是把房子抵押了。红梅一口咬死，说不是，是问朋友们借的。婉言实习也很疲惫，就不再操心这事了。
　　整个暑假租房加押金还有生活费，一共给了婉言八千块钱。红梅想着，在一线城市，虽然这钱真的不够过两个月，但第一个月结束后，实习工资发到婉言手里，也不会真的过不下去。
　　后来实习结束，婉言手里的实习工资加上退的押金，手头上有四千，红梅觉得很骄傲，婉言已经可以挣钱了。
　　婉言回学校了，火锅店也开张了。这半个月，火锅店生意非常好，两个人除去成本分账，每人分到小两万。这之后，新疆天灾变得很严重，开始封城。红梅怕菜出问题，就直接搬去店里住。
　　过了半个月，红梅开始着急了，总觉得解封没有盼头，每个月还一万多的贷款还有其它外债，又开始哭了。每天除了哭就是骂，哭自己命不好，骂催债的人不讲情面，哭自己没本事，骂冬梅不住到店里看菜……总之，所有人都有错，唯独自己没有，自己只是命不好，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其实有许多事，她也知道本来就是可以避免的。装睡比睁眼更适合她。
　　又过了半个月，红梅打电话跟婉言哭诉。说封城挣不上钱，她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婉言了，之后的生活费要婉言自己想办法。红梅预想中婉言会又哭又闹，跟家里吵，为什么干啥都有钱唯独要克扣她的生活费。红梅也想好怎么应对，先讲婉言不懂事，再讲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红梅准备好了唱词，婉言没有上桌。婉言回应红梅，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天灾这么困难，她们也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两个人的对话只用了两分钟就结束了。红梅有些错愕，没想到这么顺利，也没想到这么陌生。
　　婉言对于红梅的行动早有预感。按照红梅的行事风格，她是不可能让婉言身上有闲钱的，一定会像以往一样，找各种借口说家里困难，让婉言把钱拿出来当生活费。当红梅同意婉言把押金留在身上时，婉言就知道，这笔钱绝不是零花，是生活费，婉言的工资最终也会变成生活费。所以，开学一个半月，红梅没有给一分钱，婉言也没有要。
　　婉言大一的时候试图用各种方法和红梅进行沟通，每次跟红梅达成一致的事，最后都会因为别人的撺掇变卦，每件事都只能做到一半一半。渐渐地，婉言在自我成长的同时，也意识到红梅看着很强势，其实是个很没主见的人。她总听别人说，却没有深度思考利弊的能力，只看眼前好不好。冰冻三尺，婉言尽力了，无能为力，那就尽量避免跟红梅浪费时间。
　　这几年，红梅眼看着婉言从对家有眷恋到现在的冷漠，总觉得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红梅还是会安慰自己的，她认为用血缘和自己受的苦可以牵绊住婉言，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最近，红梅看着婉言什么都答应的样子，问在哪上班在折腾什么，都回复她了，觉得婉言经历过暑假的实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因为封城，火锅店挣不上钱，还不上债。瓜瓜也嘴贱奚落红梅：“让你不要跟冬梅搅和到一起你不听，说了她这个人搞不成事你不信，你开吧开吧，现在欠这么多钱，看你到时候怎么跟小丫头交代。让她知道你把她房子拿出去贷款，她那个脾气，回来就把你这店砸了……我也没钱，我每天陪你在这里看菜，你自己想办法，我是没办法的。”
　　红梅气的捏紧拳头，还是嘴硬：“自己还就自己还，谁要你还了吗？我自己生的丫头我还不知道，她就算生气也不会不管我，你丫头管你吗？你老大毕业这么长时间了，问过你一句吗……”
　　两个人这段时间已经没心情说别人家的坏话了。没事就吵没事就吵，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话，但每一次都被戳到心窝肺管子。
　　红梅开始认识瓜瓜的另一面，以前的瓜瓜可从没对她说过这么难听的话。
　　没过多久红梅崩溃了。婉言惹得。红梅看婉言同意生活费自己想办法才一个多月，就来问自己要二百，出去跟舍友聚餐，心里一下就崩溃了。她想不明白，婉言明明知道家里困难，为什么还要问家里要钱出去吃喝玩乐，为什么不节约一点。
　　红梅非常非常难过，她想跟朋友们打电话哭诉，可朋友们这几年总是站在婉言那边，就算说了朋友也不理解自己。她难过的埋在枕头里哭，边哭边委屈，都是为了婉言的生活条件能好一些，才想开火锅店，才背了这么多债，就是为了不让婉言有压力，才不把债务告诉婉言。她嫁给瓜瓜这种人，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是为了婉言……她付出了这么多，可婉言就是长不大。
　　她太难过了，不想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了。她想要告诉婉言，逼着婉言长大。
　　她给婉言发消息，合盘托出一切。并且告知婉言她想不还贷款了，等着房子被拍卖，接下来她住店里，寒假让婉言住到舅舅家去，过年就去跟吉凯艳红一起过。等婉言大学毕业再重新给婉言买房子。
　　她看着屏幕，期待婉言会说“对不起，我错了，我太不懂事了，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这种话，这样她就欣慰了。她等了好一会，只看见婉言的愤怒和一连串没有脏字的难听话。婉言所说的每一条她都不知道怎么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