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周目后的世界》嚼嚼嚼

1、第 1 章

　　索提恩结束手头的工作，像往常一样套上帝国研究所的白大褂，坐在仪器面前，准备录制今天的工作内容。

　　堆积如山的纸片几乎淹没他落脚的地方，上面画满了诡谲的图案，有神秘学的符号、奇怪的图腾、不属于任何一种语种的书面符号，横七竖八的线条，像恶魔的触角，歇斯底里地蔓延。有的纸张被用力的划破，如同被刀捅穿，象征着执笔人的愤怒。

　　营养液和烈酒的空瓶堆积在墙角，伴随着地下室的潮湿，散发出难闻的酸臭味。

　　机器昼夜不歇地运转，半死不活的软体试验品在透明观测箱中抽搐抖动，不时迸发出汁液。杂乱的桌子上还陈列着昆虫标本，栩栩如生的复眼像在注视着实验室的一切。

　　索提恩的下三白眼睛几乎布满红血丝，金色的头发干枯又毛糙，被当做不要紧的毛线团绑在脑袋后。高瘦的身体挤在“咯吱”作响的靠背转椅上，单腿不停地抖动，发泄着主人的不安和焦虑。

　　他用那瘦骨嶙峋的手按向了录像按钮。

　　——滴。

　　显示屏闪烁了一下，出现了一张不人不鬼的脸。

　　鼻梁高耸，眼眶深陷，薄唇上长着死皮，眼袋几乎要掉到地上，黑眼圈缠绕在眼睛周围，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整个人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

　　昏暗的灯光打在身上，就像佝偻着躯壳的厉鬼，拖着骨头架阴森森地蛰伏在黑暗里。

　　索提恩碧绿色眸子不聚焦地看向在某处，像是在思索，“编号169试验品第三次短程空间转移实验后，机体内部受到严重损坏，活动量骤降，给予刺激无明显反应……”

　　“帝国历196年1月3日，一级研究员索提恩·弗里昂托普汇报。”

　　录制结束，索提恩双手撑起桌面站起身，一米九的高个子在狭小的地下室显得格格不入。

　　他活动着身体，把几个手指的关节按得“嘎嘎”直响，脸上的颓废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狂热。

　　马上就要见到她了。

　　瘦高的男人走出标牌上写着“高级研究员实验室”的房间，带上门，反锁。

　　沿着隧道前进，老化的照明灯变得昏暗，偶尔的接触不良还会导致熄灭，索提恩瘦削的脸庞也显得忽明忽暗。

　　帝国每年拨给基地的经费逐年递减，不少低级研究员的工资已经拖欠数月，面对入不敷出的局面，索提恩对内部人员盗取买卖机密文件和器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么样都无所谓……这个该死的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索提恩默默地想。

　　拐过好几道弯，行进到深处，索提恩像一个幽灵一样拐进暗道中，无声无息。

　　他沿着合金的墙壁摸索向暗处装置，“滴”的一声，整面墙跟着移动起来。

　　特别材质的玻璃构成的圆柱形容器中禁锢着一个浑身雪白的人，用来输送氧气的机械黑色面罩几乎覆盖住女孩的整个脑袋，只露出紧闭的眉眼，黑色长发四散在胶质的溶液里，脖颈、手腕、脚踝处连接着测量数据的连接线。

　　女孩不着寸缕，就像一只羔羊，一只被俘获的可怜羔羊，属于他的羔羊。

　　索提恩不自觉地靠近，目露痴迷。

　　当手掌贴上玻璃的时候，女孩细长的睫毛抖了抖。

　　索提恩继续拉紧距离，恨不得全身都贴上去。

　　下一瞬女孩被外面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眸刚好与碧绿色的眼眸对上。

　　一双澄清透彻，一双却略显阴沉。

　　“索……”微弱的声音从容器中传出，少女艰难地说着，接着却被液体呛到，连带着面罩也抖动出气泡。

　　少女的表情没有她想象中的城府，此时此刻的表情就像一个普通的帝国女孩，天真、稚嫩又愚蠢。

　　很难想象，她就是另一扇门的“钥匙”。

　　在抓住这把“钥匙”之前，他的世界没有时间的流动，昨天、今天、明天，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日复一日的基地生活没有任何乐趣，他就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沿着既定的轨迹前行。

　　但是，梦游之人总有一天会醒。

　　她作为一个新来的研究员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本能感到熟悉，仿佛自降生起，他就是为了等待她的到来。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伴随着其他研究员的嬉笑，他敏感地捕捉到她脸上那一瞬间的紧张。

　　她停顿了一会，像是在脑海中确认什么。紧接着，索提恩像是被拔掉电源的机器，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又回到了迎接新研究员的仪式，她像之前那样，向他问好，同时又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像一只小心探出洞穴的小动物。

　　他决定忍耐，于是微笑点头。

　　但是他明白，一切不可能再顺应她的想法了。

　　于是在某一天，他囚禁了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在容器中醒转的表情，那可真是令人兴奋。

　　害怕、震惊、难以置信，从没见过这么多负面情绪出现在她的脸上，比起从容不迫的她，索提恩更喜欢现在的她。就像是被强行褪去了外壳，留下柔软的内里。

　　“想谈谈了吗？”索提恩敲了敲容器壁，吓得女孩连忙后退，却被连接线绊住了手脚，“咕噜咕噜”地又咳嗽了几下。

　　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乐眠想。

　　现在的处境很不乐观，游戏里的攻略对象居然产生了自我意识，甚至还囚禁了她的意识，这种放到游戏论坛估计会被嘲笑脑洞太大的事情居然真实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眼前虚拟的任务栏中，支线任务灰蒙蒙一片，无法点击，只有主线任务还停留在“刺杀私生子”一栏。

　　全息游戏中同样存在bug，所以攻略对象出现对话错误，退出游戏卡顿延迟，她都以为是更新游戏存在的漏洞。

　　没想到再次上线，会被关在容器里，被当做怪物一样审讯。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跟着主线完成游戏流程、击败大boss后自动返回游戏主界面，到时候就能离开这个游戏世界，也就能脱身。

　　乐眠看着眼前崩坏的一级研究员，内心复杂。

　　他是rpg游戏中主角团的一员，也是攻略对象之一，原本应该是对抗邪恶枢机主教的助力，现在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只能勉强遮挡住身体，断断续续地说:“索提恩，欺骗你是我不对，但我来到这个世界是有任务的，有人在毁灭这个世界，我知道怎么阻止他，我可以……”

　　“骗子，”索提恩打断，碧绿色的眼睛就像野狼一样盯住乐眠，“你知道什么……”

　　“我像一个玩具一样被你玩弄，你是不是很得意？”

　　“不，”乐眠被他话语中所蕴含的怨恨和敌意震撼，“我只是想告诉你……”

　　房间外的过道突然响起了广播，代表有外来人员访问，身为基地负责人之一的索提恩自然也应出面接待。

　　他又恢复了那副行尸走肉的状态，仿佛刚刚的愤怒只是假象。

　　“在我的耐心没有耗尽之前，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一切。”

　　留下这句话，索提恩走出了秘密房间。

　　基地停靠港口。

　　冰冷的军事轮船像一头冷酷无情的钢铁怪物沿着海洋通道前行，船体上的探照灯普通野兽的眼瞳，教廷的旗帜则像鲨鱼的背鳍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帝国表面推行的是内阁制度，名义上的领袖是世袭的皇帝，但王权来自于教皇，皇帝甚至要在就位时宣誓终身效忠教皇。

　　庞大国家机器的维持依靠世世代代不断绝的信仰，而教皇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来自于宗教和神权。

　　作为王国最高统帅的教皇冕下，拥有独立于世俗政府军队以外的“教皇近卫队”，规模甚至可以与政府军匹敌。近卫军中的精英队伍依靠恐怖的信仰和手段，让它的名号在帝国内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红色的权杖是教皇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这艘军舰载着的正是教皇的亲信队伍——教皇近卫精英。

　　索提恩意识到不对劲，以往教廷派遣的都是神官，好一点的是主教。这次出动的是教皇近卫精英，现在排除那几位留守在教区的年迈枢机主教，剩下的这么高调行事的恐怕只有两三个，只要不是那位，就不会那么麻烦。

　　“幸会，老同学！”

　　不巧的是，船头站着的、被簇拥着的正是索提恩讨厌的那位。

　　臭名昭著的私生子——洛德托斯。

　　他是如此的夺目，哪怕在昏暗的隧道中，也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的脸。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恶心。”洛德托斯笑着说，露出虎牙。抛开内容，和善的表情就像是在夸奖索提恩。

　　这就是他的尿性，索提恩抬头回视他，不自觉带上攻击性。

　　银色的眼睛，同色的长发，如同天使一样神圣，外貌完美继承了这一代的教皇。哪怕皱着眉头，言语伤人，如同剧毒毒蛇一样喷洒毒液，也很难让人对他心生厌恶。

　　只有熟悉的人知道，这哪里是天使，分明是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