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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非得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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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鹂舫那头的风忽而大了起来,傍晚时分池畔的湿气也越来越重,那刀姓乐师亦忽感凉意便将身上的长衣裹得更紧了些,此时他身旁那位一袭锦袍的国君则俯下身来对他关切道:“刀掌乐…你这身子应该是还没好透…这里风大寒凉,寡人现在就送你回去休息吧…”“陛下…臣自觉已无大碍,方才只是一时失神…臣还想在此再驻足一会儿…望陛下…”刀白莲语气里甚是恭敬,栗隆庭见状却打断他道:“欸,无需多言…既然刀掌乐执意如此,那寡人在此陪你便是…”说罢栗隆庭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刀掌乐披上随即又关心道:“…寡人还是很好奇…好端端的,怎么你忽然来了这里?方才奏的又是何曲调?听来甚是哀伤…”
“这…或许是臣心境所致吧…陛下,实不相瞒,自臣上月误坠太液池…虽有幸为陛下所救…但过去的诸多记忆除了琴技之外其他皆如同被抹去了一般…甚至连家乡事都只能记起凤毛麟角,今日特意重回此地抚琴弹奏为的也是能尽快想起更多坠池前的事情…”“噢…原来如此,可史御医不是说你这失忆的状况数日内就能消除的吗?怎么如今你按时按量服药不止没有明显起色反而徒生困倦乏力…莫非那史御医是个庸医…哼,若真如此,寡人定要狠狠治那斯的罪!”栗隆庭说罢面露怒色,刀白莲见状赶紧劝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据臣所见,史御医已是尽力而为,先前所说的痊愈时日指的则是快则数日内,慢则个把月甚至好几年呢…困倦之事也怪不得他…皆是药物副力所致…史御医对此亦毫无隐瞒…还望陛下宽宏大量…”“也罢,既然刀掌乐这样说,那寡人就不再同他计较了…”栗隆庭道,他的语气终于又缓和了许多。
“谢陛下…”刀白莲言毕抿了抿嘴唇而后就像是鼓足勇气般的对栗隆庭小心问道:“…臣还有一事相求…望陛下成全…”“哦?是为何事?寡人能做到的定会相助…”“…事关陛下后宫的一位娘娘…前日里她与臣实则并无争执…倒是臣落错座位在先,没听清她的话语在后,以至其情绪激动才与臣高声了几句…回想起来,褚妃娘娘言语之间全然未有无礼之词…似乎是只想与臣结识…况且听其口音亦是臣的同乡无疑…只怪臣当时药力未尽神思恍惚故未有好好回应以至让旁人也误会了娘娘…更惹恼了陛下因为此事而责罚于她…臣回过神来后顿觉有愧,故向陛下道明真相…望陛下能宽宏大量将娘娘接回明光殿…”
“…你竟然为褚妃求情?!唉,刀掌乐,此事寡人不能依你!”栗隆庭正色道,眼见刀白莲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惊愕于是便又柔声着皱眉道:“…亏你还为她说话!你应知当时寡人亦在场,那疯妃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对你口出狂言竟还敢上前拉扯你的衣衫,若非寡人阻止,她这般失态模样岂不就要惹得锡兰国使节笑话…”“竟有此事…?!”刀掌乐说着脸上却透入一股难以置信的神情,栗隆庭则接着振振有词道:“…不仅如此,由她饲养的那些彩玉鸟也因她失仪而羽翼尽失品相败坏…事已至此,寡人将她打入冷宫已是对她最大的宽仁…寡人绝不容许这宫里头有任何人敢对刀掌乐不敬…哪怕是朝中老臣胆敢放肆…寡人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啊…陛下说的可是柳大人和崔大人…想必他们二位也只是不想陛下耽搁太多时间在臣这儿…臣也会找机会向二位大人拜访,化解误会…”刀白莲还想着要做些什么补救措施却听栗隆庭大声道:“不必了!这两个老东西,倚老卖老,寡人早就烦透了他们…今日送别锡兰国使臣之后,两个老东西趁你不在又多次出言诋毁,寡人亦忍无可忍已将此二人诛杀…”“啊…陛…陛下…这…”刀白莲已是目瞪口呆,栗隆庭则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并转头对他安慰道:“…总之…刀掌乐且放宽心…从今往后,这宫中再无人敢妄自非议你我君臣…”
“…启禀陛下,承天殿外相国立国文携其子立赞勋求见…”宫人恭敬道,栗隆庭听罢微微皱眉道:“呵,又是立国文,这老家伙定是为了占菠国使节之事而来…刀掌乐你且稍作休息,寡人去去就来…”
“恭送陛下…”刀白莲屈身道,眼看国君拂袖而去,他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抱起箜篌重新抚弄起来,只是这次他没抚几下就又停了弹奏,看样子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使得在远处凉亭上观望的梁汝辛三人琢磨不透便更觉那是对方居心叵测暗藏鬼胎的佐证。
三女子还在亭里持续暗中观望,刀白莲却对远处的一切一无所知,他只晓得怎么连半个时辰都不到栗隆庭就又原路折返了回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好生气恼的样子,言辞间尽是些埋怨立相国之词,刀掌乐见状赶紧放下箜篌上前安抚,寥寥几句就使得君王喜笑颜开,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雨点打在莲池内泛起点点涟漪,舫中的刀掌乐也更觉寒意遂止不住搓手取暖,国君见状当即唤来宫人抱走箜篌并亲自搀扶刀白莲向其所住的涵香楼行去。
君臣二人一走,远处假山凉亭内的辛美人就忍不住抱怨道:“…哈,这个刀白莲还真是个娇弱的病美人啊…”边上梁姬和汝美人虽都沉默不语但此时她俩望着君臣二人远去的背影眼里头的醋意恨意也并不比辛美人少到哪儿去。
正当这三位佳丽都还沉浸在深宫悲怨之时,宫门外不远处的相国府邸之中那对立氏父子也正为栗隆庭方才的怠慢颇有微词,只见立国文支走了所有下人并紧闭门窗而后就指着年少气盛的儿子教训起来:“赞勋!为父出发前就告诉过你休要当着陛下的面再提刀掌乐之事,你怎么不听呢?方才若非为父为你打圆场,陛下很可能会治你的冒犯之罪,那可会要了你的性命啊!”“父亲…孩儿实在不明白,为何现如今这宫中竟连那刀白莲的名讳都不可提及,究竟此人是何妖孽竟惹得陛下为讨他欢心不惜残害忠良…甚至还把明光殿里褚妃娘娘那样的美人儿都给打入了冷宫…”“住口!叫你别说你还说!”立国文赶紧纠正他儿子的言辞,而他那刚满十八周岁的儿子依然很不服气,立公子在闭嘴之前依然小声嘀咕道:“…区区掌乐搞得像后宫之主般模样,本就令人不耻…”
“唉…为父也是为你好,之前谏言的那几位大人死的死,贬的贬…你若想保住仕途可千万记得不能逞口舌之快…”立国文顿了顿又看向儿子语重心长道:“今日面圣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则无需深究…”“父亲指的是陛下应允孩儿回复那占菠国使节邀约一事?”“没错…现如今陛下也不想与占菠国交恶…占菠国主虽为女子但年纪轻轻便能调度使节出访多国,还从中土天朝换得了诸多赏赐,又量人力物力把控南海诸国贸易,当真不容小觑…”“哼,陛下早就该看清楚这一点,当初他就不该当着占菠国使节的面嘲讽他们的国君是牝鸡司晨…还借口说身体不适拒绝参加占菠国女王的生日宴会,如此种种有碍邦交,这烂摊子最后还得是我们去收拾…”立公子说完嘴巴还嘟得老高老高,这时他父亲又道:“…过去的事就莫再提起,眼下你可尽快去到占菠国使节的住处献上陛下示好的书信,一切或许还能有所补救…”
立公子接过书信而后一脸天真的问道:“恕孩儿愚钝,父亲可知陛下书信所言为何?”“那书信皆为占菠国文字所写…为父学术不精,只看懂个一二,大意应是陛下虽称病婉拒女王生日宴的邀约但却愿意在来年夏末水灯节之时大摆筵席款待女王及其使臣,届时还会派出我朝宫中琴技舞技最佳的乐师和舞者为女王献上精美绝伦的演出…”“原来如此…难怪陛下近日更要缠着那乐师不放了,孩儿亦听闻占菠女王酷爱箜篌之音,只是她朝中箜篌乐师大多擅长竖箜篌,若要想听得凤首箜篌的美音自当是得前来我朝才能尽兴喽…只可惜我朝刀掌乐是个男子…不然陛下也能给他一个后宫妃嫔的名号帮着开枝散叶,免得王位后继无人…”立公子说着说着就又扯到了栗隆庭和那刀白莲的闲言碎语上,他老父自是又正色呵斥了他一番,并硬声道:“你找死还是?…你小子不要命了?!”“是!孩儿知错…”“还不快去送信,一路上切勿再多言!”“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孩儿这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