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笔记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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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咀嚼什么？他为什么看上去吃得那么享受？
霍华德那双蓝得剔透的眼睛、那铂金色的丰沛头发和雕塑一样英俊的面庞，让他连咀嚼生鱼肉这个过程，都带着一股原始的、惑人的魔魅感。
那一瞬间沈凝都迷惑了，霍华德难道真的是人，而不是生活在大海中的人鱼吗？
人鱼会在深海中一边唱歌一边捉住一条鱼，轻易伸手扭断它的脊骨，然后用锋利的指爪撕下鱼头、剖开鱼腹、扒下鱼皮，将鲜红的鱼肉扔进嘴里快乐地咀嚼。
霍华德将那块鱼肉咽下去，冲着恍惚的沈凝露出一个笑容。
他洁白的牙齿上，还沾染着红色的汁水。
沈凝落荒而逃，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他回到自己房间将东西放下，关好门，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为什么霍华德那样的贵族，会那么精准地掰断鱼头和脊骨相连的部位。
那动作简直就像是进行了千百遍一样，准确而冰冷。
霍华德简直不像是个贵族，反而像是老练的杀鱼人。
沈凝看着自己手中的这半团深红色的鱼肉，那上面还有着排列紧密的、规律的纹路。
他倒是也听说过，国内有不少饕客爱吃鱼脍、鱼生，但他自己还没有吃过生鱼肉。
沈凝想到刚刚霍华德咀嚼鱼肉的样子，不知不觉间，他好像被蛊惑了一样，凑过去咬了一口鱼肉。
那味道……很难形容。
沈凝本以为会很腥，实际上鲑鱼鱼肉并没有浓重的腥味，反而十分鲜嫩。
鱼肉的肉质很紧致，似乎脂肪含量较高，齿列一咬下去鱼肉被压出的油润沾满了味蕾。
醇厚的风味与紧致弹牙的口感混合在一起，让沈凝不自觉多咀嚼了几下，才将鱼肉咽下去。
他很难说得上好吃，毕竟这只是一块没有煮熟的生鱼肉，但也并不难吃，是一种很奇妙的风味，至少并不是难以下咽。
生鱼肉变质得会很快，沈凝决定先把面包剩下来，将这半团鱼肉吃完。
他坐在木板床上将鱼肉吃完，又喝了一小杯淡水，这才觉得饿得抽搐的胃部平复了些许。
沈凝看了眼马里努斯人送来的午餐面包，还是决定将面包省下来。
他不一定每天都能捉到鱼，以后肯定是以交换住所和淡水优先。
回想这一上午他在马里努斯岛上看到的种种怪异，沈凝越想越是不安。
爱德华船长……海神……
对了，大副威廉说过马里努斯的传说从大航海时代一直传到现在，爱德华船长他们也证明自己这批人不是第一次来到马里努斯的人，那么会不会这个房间曾经也住过外来者，他们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沈凝站起身开始在房间内搜寻起来，这个不大的屋子里出了木板床外就只有一个床头柜。
床头柜他打开过了，里面空空如也，后来被他塞进了被褥。
沈凝趴下看了看最可能藏东西的床下，可惜床下什么都没有。
沈凝又站起身，环视房间，观察哪里还可能藏东西。
当他的目光又一次划到床头柜时，他突然发现了问题——床头柜并不是紧贴着墙的，它与墙还有着半指宽的缝隙。
沈凝搬开了床头柜，果然看到了一个薄薄的笔记本。
沈凝赶紧拿起来，一边祈祷着千万要是他看得懂的语言，一边翻开看。
幸运的是，这笔记本虽然陈旧，内页上也有许多污渍，但用的文字他看得懂，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有用的信息。
【1915年9月12日 阴 马里努斯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鸢尾花’号被击沉后，我们漂到了一座没在地图上的标注出的小岛。岛上有建筑也有人，但这些建筑很奇怪，为什么大洋中北部的小岛上，会有上个世纪风格的建筑，我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自己那个封闭的乡下村庄。】
[1915年9月13日 大雾 马里努斯
救援的船只还是没有到来，这附近的海域明明这么贫瘠，这座岛周围的鱼却多得打不完，真是奇异。
我还在礁石中看到了几枚‘金路易’，上帝啊，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里居然有1640年发行的金币，不知是哪些倒霉的商船或海盗留下的。
岛上起大雾了，镇长莫里说什么这是海神到来的前兆。上帝啊，这帮异教徒，如果不是为了食水，我绝不会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1915年9月14日 大雾 马里努斯
大卫、汉克……他们变得很怪异，他们身上开始散发出难闻的鱼腥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爱德华船长问了莫里镇长关于海神的事，该死的莫里说‘一切起源于大海，一切也将归于大海’。我不由回想起了我大学教过的东西，那些该被诅咒的进化论，我讨厌那东西。】
[1915年9月15日 大雾 马里努斯
███████
是对的，是对的，██████████
进化论说我们是从猴子进化来的，那猴子又是从什么进化来的？
我们都是从鱼进化而来的，我们从海洋走出来，逃到陆地上。
有一部同类回到了海洋，而我们没有，我们在大陆上进化。
祂就是从海洋中诞生的，我们怎么会想不到████████████
海洋的面积比陆地的面积还要大，最深的海沟哪怕拿陆地上最高的山去填还是填不满，海洋存在了几十亿年，我们才诞生了几十万年而已。
为什么没人想到，不会的，不会的……
是的，就是这样的，在人类诞生之前，在十几亿、几十亿年的时间里，在那片原始的海洋中，祂统治着一切，直到今天，祂还在这片大洋中。
是我们闯入祂的领地，我们被祂捕获了……我们……我们███████████】
[██████████████████
██我█████变回█████
回到████大海██████】
因为时间久远，笔记本的纸张已经黄化发脆，不少地方黏连在一起，甚至还有不少霉菌一块一块在纸上生长。
一开始，这本笔记中的字还容易识别，但越到后面，字迹就越是凌乱，污渍也越多，那些污渍和霉菌不同，更像是某种干涸的粘液，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尽管如此，笔记本上能够识别出的文字，也已经够让沈凝吃惊了。
一切起源于大海，一切也将归于大海？进化论？
沈凝并不是学习生物专业的，但现在的科技日新月异，科学界无论有什么假设和成果都会引起大讨论，这种讨论在大学中更是普遍，沈凝还真的在某几次讲座和论辩会上听说过关于进化论的争议。
依据进化论，对于生命的起源，最流行的有两种假说。
一说是在地球早期的原始海洋中经过化学反应生成了无机物小分子，小分子进一步聚合成蛋白质或核酸物质，进而一步步演化出原始生命。
第二种假说则是来自宇宙的学说，有科学家认为是早期撞击地球的陨石或彗星上带来了有机物，由此演生出生命。
无论哪种假说，科学家们普遍认同生命确实起源于海洋。
当不再有那么多的陨石和彗星轰炸原始地球时，地球岩石稳定了下来，开始出现了最早的原核生物，那是距今约38.4亿至25亿年前发生的事。
随后氧气大爆发，演化出了真核、单细胞生物和多细胞生物，这是距今约25至5.7亿年前的事。
紧接着便是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的到来。
也即，自原始海洋中诞生生物开始，至少有二三十亿年的时间。
人类相比那些来自太古的生物，只是匆匆登场的后来者。
那些沈凝曾经偶然听过的知识，那些早已沉入意识之海下的知识碎片，此时突然从记忆深处翻腾而出，在他的意识中掀起惊涛骇浪。
沈凝的灵魂此刻无异于又遭遇了一场海难，他预感到，自己好像接触到了什么黑暗污秽的过往与历史，那些东西足以摧毁他的意识和灵魂。
但沈凝此刻对着笔记本，就是控制不住地思考了下去。
在地理大发现之后，人们就陷入了一种征服的狂热中，新的大陆、新的航线、新的发现，他们不断征服新的陆地，可大海呢？
那些生于太古的生物也许依旧在深海中。
在海底火山凸出的地方、在岩浆加热海水、在地壳不断冒出硫磺与恶臭气体的地方，在那些类似于原始海洋的地方，也许那些来自太古的生物确实有一部分存活到了现在。
海神……马里努斯崇拜的海神，就是来自于太古的生物吗？
一切起源于大海可以理解，那一切也将归于大海呢？
在大约距今4亿至3.6亿年前，第一批四足脊椎动物自海洋爬向陆地。
但在约3.5亿年前，那些最早的陆栖动物中的一部分却选择重返海洋，它们的后代演化为了今日海洋中的鲸鱼、海豚等海中哺乳动物。
难道……难道人类也可以重返海洋吗？
沈凝一边觉得这不可能，一边又想起广泛在世界范围内流传的各种关于“人鱼”的传说。
沈凝合上了笔记本，将它放回了原处，又将床头柜挪回去挡住它。
也许只是他多想了，也许明天救援的船只就会来到马里努斯岛，也许……
沈凝甩开那些混乱的思维，他并不打算出门去逛，马里努斯小镇诡异的气氛让他感到不舒服，他打算就这样消磨掉下午的时间，再早早睡觉。
没多久马里努斯人送来了沈凝交换的三条烤鱼。
三条鱼沈凝一个人吃不完，他想到高寒只交换了淡水没能兑换三餐。
沈凝端着一条烤鱼，敲响了高寒的房门。
高寒打开门便看到沈凝端着烤鱼站在门外，他微微有些吃惊。
“给你。”沈凝将烤鱼塞到了高寒手里。
高寒想说话时，沈凝在他开口前抢先道：“互相照顾，是你说过的。”
沈凝实在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他不等高寒拒绝，转身就走。
高寒端着烤鱼，看着沈凝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不和他接触时，高寒也以为沈凝是个爱哭懦弱的人，但实际上他很坚强也很……可爱。
快傍晚时，沈凝打开房间准备去盥洗室洗漱，却在走廊里撞到了刚从楼梯上走上来的一位女性幸存者。
沈凝记得她好像叫佐拉。
佐拉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半条烤鱼和一碗水。
看到沈凝她只是笑了笑，随后继续上楼回了三层。
沈凝怔了一下，随后他趁着佐拉没走远，道：“在海边可以踩着礁石进到海里，礁石外有很多鱼，我就是在那里捕到鲑鱼和鳕鱼的。”
佐拉惊讶地回头，随即笑着道：“谢谢你。”
沈凝去盥洗室用水打湿了自己身上的衬衫，然后拿些衬衫当毛巾擦了擦身体，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也给自己降降体温，别再出汗。
大致打理完自己后，沈凝回到自己房间，这次他确认把门栓锁好。
躺回床上前，他望着窗外，发现远处居然起雾了。
雾气浓得如同一团实体，完全看不见被雾吞没的地方。
浓雾吞没了马里努斯小岛的一部分，丝丝雾气像触手一样伸向前方，正徐徐将前方的一切拉入雾中。
看样子过不了多久，整个马里努斯小镇都会被浓雾吞没。
沈凝试图用夜晚降温、水汽凝结成雾形成夜雾是很正常的来说服自己，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到之前镇长莫里说的，海神会乘着浓雾来到祭台上享用祭品。
昨天小镇有起雾吗？
沈凝试着回忆，但他昨天太困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完全没有注意外面的天气。
沈凝有些不安，他决定还是一样倒头就睡，最好一夜睡到天明、睡到浓雾散去。
沈凝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清空思绪，沉入了梦乡中。
——
大雾吞没了整个马里努斯小镇，躺在床上的霍华德突然睁开双眼，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中，瞳孔散大，放射纹和凹点组合在一起，就像某种样式的冠冕。
黑暗中，他的躯体缓缓崩解成了透明的、粘稠的胶状体，那团胶状体上散发着珍珠样的冷蓝偏光。
如果此刻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要会认出，这蒙着冷蓝色虹彩珠光的液体团，像极了白日里管家拿出的那两串手链上的珍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笔记本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