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难为情》吾卿如意

2、貌比天仙的“花婆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木屋里的摆件多是木制和竹制，喝水用的是竹节砍的，桌凳看着有些年头了，手艺很糙，磨损明显。
　　叶绾青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颜色变得暗沉的木凳子上，捧着竹杯。望着门外的青绿，耳边时不时传来压低的吵闹声。
　　老婆一边搅着锅里的汤，一边带着怒气说：“带人回来不跟我说，存心看我笑话呢！你这个老头子坏得很，你今天就喝素白菜汤吧，你！”
　　“没这么狠心的老婆子，哎哟，还不讲理！”
　　老头拉着风箱，时不时擦汗。两老在一起多年，不用说也知道要多大火候。“那小姑娘长的俏生生的，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是在哪碰着的？”
　　老头从善如流地接上这跳转的话头，“那边土坡看见的，年纪轻轻想不开，想是遇见什么事了！”
　　屋子里，多是烟火气。叶绾青一动不动，一身“天青”色丝绸做的衣裳沾了泥土，失了几分仙气。
　　叶绾青毫不在意，魂已出尘，空剩的一副躯壳而已。满屋的活气却入不了她身，木桌是死物，她却与木桌无二。
　　“叶绾青！”
　　一道女声凭空出现在她脑海中，她也被这声音拉回人间。
　　不经意露出一抹笑意，连她自己也惊了。
　　她想不起这女声是谁，往事似都隔了一层雾，连故人的身影都模糊了。
　　过了有多久呢？她不知道。
　　“小姑娘是想到什么了？笑得真甜。”
　　“一个故人。”
　　老婆手上端着菜，笑看着叶绾青，“小姑娘很漂亮，天仙似的。”
　　叶绾青不答，跟在老婆后面想帮忙，却被拦住了。
　　“不用，你坐着。老头别在那杵着，去端菜。”
　　“家里难得来人，往日，都是我和他对坐着吃。难得有人来，你陪我们说说话就行。”
　　三人围坐，老婆和老头挨着，叶绾青隔的远些。
　　叶绾青本不想吃，却还是被拉着坐下。
　　叶绾青只吃着碗里的饭，面前的菜一点没碰。最后还是顶着老婆的目光捻几片白菜。
　　“如何？”
　　“还行，好吃”
　　老婆又笑了起来，“小姑娘这脾气跟我年轻时一样，不知道是哪里人阿？”
　　“青州。”
　　提起青州，叶绾青脑海中浮现的是一群穿着青衣的少女。她们唤着她，“大师姐！”
　　慕然回神，她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该是午时过半了。”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但也没有再说话。
　　用过饭，叶绾青坐在屋前静静的望着天。
　　不一会老婆出来，“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叶绾青回头，“无事。”
　　“我看不是无事，是事大了。”
　　老婆跟着坐下捶了捶腿。矮凳有些不稳，老婆却坐得稳当。
　　“小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叶绾青没应声，只静静听着。
　　大抵讲的是从前有两户人家，一家姓陆，一家姓花。
　　两家比邻而居，却互相看不惯。花家的孩子和陆家的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幼时关系十分要好。长大后却也逐渐疏远。
　　其中属花家三姑娘和陆家二公子关系最为要好。
　　有一次花家姑娘外出遇险，被一位侠士救下。这位侠士正是外出游学的陆家二公子。
　　“陆老二见到貌美的花家姑娘，见色起意，不顾儿时情义，欲将花家姑娘掳走做他的第十八房小妾。”
　　“小姑娘，你莫信他的！咳咳，那陆家老二是个正人君子。”
　　老头出来了，听到老婆这句话，险些气吐血。叶绾青也听出这恐怕讲的就是两位的故事。
　　“嘿，你敢说你没有被我的美貌迷了眼。”
　　说完，老婆还嗔了一句“老鬼”。
　　“我难道爱的只是你的青春美貌？就算你不是貌比天仙，我也还是爱你。”
　　“啧，鬼才信，年轻时叫人家小甜甜，现在一口一个老婆子。”
　　叶绾青在他们的言语中听出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会住在山上。
　　当年两人春心萌动，不顾家人的反对，硬要在一起。
　　两人被家里人关了起来。这时，陆家的仇家却找上了门。
　　“当年被仇家找上门，我已被带回师门，躲过一劫。剩下的人都没了。”
　　后来的故事，就是一个一心复仇，一个春闺待嫁。越离越远。
　　似讲的有些无聊了，两个老人不约而同的拿着带来的东西，干起活来。
　　老头面不改色，手上搓着麻绳。动作十分利落。
　　忽然他笑道：“当年我听说你定亲，还以为我和你的缘分就到头了。”
　　老婆捡着豆子，也笑了。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可守约了。”
　　“是！是！”
　　微风轻拂。叶绾青墨发微扬，两个老人挨着，白头相印。
　　“年轻嘛，总有些想不开的事，可能到老了还念着，多正常，只是苦了身边亲近的人。”
　　一阵静默。
　　“当年我真的就不要命了，一点活路也没给自己留。听到老婆子定亲了，只觉得万念俱灰。世上再无牵挂。……只能说是万幸，终究给我留了一条命。还来得及去挽回些什么。”
　　“远离那些纷纷扰扰，人也静下来不少。很多东西也都不在意了，只是回头再看，总觉得亏欠了很多。”
　　老婆拂过鬓角的白发，喃喃说，“人也不能总活在过去，把当下做好就很难得了。年轻的时候一眼望不到头，现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头了。遗憾就遗憾吧，总归还没有到头不是？”
　　“也对，还是老婆子你看得明白。”
　　老头挨了一竹条，哎哟，还没有出声。就听到老婆说。
　　“老婆子，老婆子都把我叫老了，我有那么老吗？你自个都不觉得自己老，还逗人家小姑娘！偏把我叫老了。你是想孤独终老啊？”
　　竹条轻轻一打没什么力道，但老头就是装作很疼的样子，哎呦哎呦的叫。
　　叶绾青帮着拉麻绳的一端，往事如风去，只剩下眼前的欢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