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序列》TowerKeeper

1、起因

　　那是2068年祀水市的春天，大雨磅礴，春寒料峭。位于市郊的挂着祀水市生态保护展览馆牌子的偏僻建筑，亮着微弱的灯光。

　　灯光在雨幕中模糊了影子，散落在光滑的玻璃上。雨滴顺着平面落进夜幕，点缀着金子般的光芒。

　　单向玻璃内，是极为单调的白色房间。紧锁的加固门对着一张木桌，墙角紧贴着一把椅子。旁边有一环光秃秃的锁扣，看上去并没有派上用场。

　　屋里没有灯，显得极为幽静昏暗。一个青年蜷缩在椅子上，身上搭着一层白色的床单，床单的一角不适宜地拖到地板上。

　　夜深人静，外面的走廊却传来了极轻的脚步。青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微弱的声音，不动声色。

　　脚步声靠近，似乎在门口停住。有人站在门口，静静窥视着房间里的青年。

　　这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少时，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埋在床单下的青年眯起了眼，房间内的灯被自动打开。

　　霎时间，明亮的光线驱散了雨夜的幽寂。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科技气息的布置，简洁而明亮。墙上的屏幕也亮起来，显示着‘四六联合’的logo。

　　“颜镀金，”来人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会长叫你过去。”

　　颜镀金扯下床单，抬头倦懒地看向对面。他有着一对特别的眼球，半透明，宛如一对玻璃。看人时，总显得格外冷漠。偏偏此人又生了一对极为勾人的美人痣，因此看人时总勾得人心痒。

　　“现在？”他倦懒地问。

　　“对，带上你的检讨书。”

　　“嗯。”

　　颜镀金瞥了眼桌上寥寥几句话的纸张，并未做声。

　　他跟随在那人身后，穿过走廊。这里并不是专门的禁闭室，除了他临时断电的那间，这条走廊上大多住的是普通的工作人员。

　　事实上，这根本算不上关禁闭，不过是在房间里待一天，躲一躲会长的怒气。

　　他坐电梯到了顶层，被引进一间宽敞的办公室。植物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下雨的气息。

　　办公桌后的座椅上半躺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瞧着大约只有三十来岁，满脸疲惫。

　　“冼会长，颜导师，您们慢慢聊。”引领的人鞠躬后退下。只留下颜镀金与会长二人。

　　“镀金，”男子慢慢转过座椅，面向颜镀金，“坐吧。”

　　颜镀金停顿了一下，随后在会长对面坐下。明亮的灯光下，会长打量着对面的青年。对方神色冷淡，手中捏着一张纸，悬空在身边。

　　冼会长忽然有点想找个茶杯，但他还是放弃了。他缓缓开口：“最近比较忙，状态不太好吧？”

　　颜镀金默不作声。

　　“其实都可以理解，刚过年关，我这边也特别忙。像今天，忙到现在，瞧，还有一大堆呢，”会长指着一旁的文件，无奈地笑笑，“我情绪不太好，上午又发一通火。”

　　“你的‘概率’最近有变化吗？”冼会长停顿了一下，问道。

　　“我不清楚。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调查员。”颜镀金冷冷地说。

　　“按理来说，你触发能力的可能性很大，”冼会长没在意他的态度，“初始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这个数据在总局也是难得一见。”

　　颜镀金不置可否。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冼会长神色中闪过一丝挣扎：“巫乡谷那件事，听说了吗？”

　　他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只想起起巫乡谷那几家旅游公司的股票最近跌得厉害。

　　颜镀金：“‘巫乡谷股市下跌事件’？”

　　会长吸了口气：“是‘巫乡谷登山案’。”

　　“我知道，但那与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你可能会感兴趣，”冼会长觉得嗓子渴，伸手摸向一边，没摸到杯子，才想起没水，“这件事被上面确认是20世纪初的‘异常’了。”

　　“嗯。”颜镀金微微点头。
　　‘异常’就是一种特殊灾难，从有史料记载起，大多数‘异常’诞生于未知种群。后来，随着科技的进步，这些种群的基因被归类为24个子目，即统称四六序列。
　　‘异常’的出现，也衍生了一种新的职业，他们天生拥有某一序列的基因，又保持理智，因此成为专门对抗‘异常’的调查员。
　　不过，由于是‘人类’，调查员的能力有所限制，这便关乎‘概率’。

　　“其实这件事不该我们来解决，因为似乎涉及到一些比较麻烦的国际势力牵扯……像我们这种一个小城市的分会根本轮不上。但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总会那边不方便插手，巫乡谷又正好属于我们管辖的区域，所以上面就让我们来办。”

　　“所以？”

　　“嗯，”这回似乎是冼会长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推出一份资料，“你自己看吧。”

　　颜镀金翻开文件夹的封面，第一页写着一份生物检验报告。他扫了一眼，各种专业术语看得他有些头疼。于是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研究员的评价。

　　“……一种在20世纪中叶就绝迹的哺乳类水生物种，最后一份数据来自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我们在巫乡谷的河流里搜集到了它们的基因。但根据模型数据显示，巫乡谷的环境并不适宜它们生存。我们怀疑，有特殊的人为手段干扰。”

　　颜镀金抚摸着那张上个世纪拍摄的模糊图片，沉默不语。

　　“虽然关系不大，但至少是和你来自同一个时代，”冼会长说，“我已经安排好车辆了。”

　　颜镀金忽然抬头，盯着他：“你这么着急除掉我吗？”

　　冼会长面色一僵：“镀金，你在说什么……”

　　“你们知道我不是颜镀金。”颜镀金步步紧逼，声音也淡下来。

　　“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冼会长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颜导师，适可而止。”

　　“那么，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颜镀金将双手交叠在膝前，微微屈身，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球微动，像是商人在估算价码。

　　“总会要容纳一批新血液，”冼会长叹了口气，愠怒的脸色微微缓和，“我暂时还不能说，但你不会有生命危险。”

　　青年轻轻抚摸着膝盖，像是在思索：“……只是这样？”

　　“镀金，就算我是会长，有些事情也不能碰，”冼会长苦笑，“而且，我们好歹是‘合作’。”

　　“是啊，”颜镀金蓦然笑起来，唇角却微微下压，“我们毕竟是‘合作’。”

　　冼会长盯了他半晌，直到颜镀金打了个哈欠。

　　“行，我去吧。”

　　接近六小时的车程，越野车终于从树林里开出来。四周是疏散的树木与阳光，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独属于森林的气息。

　　前方的道路边挂着一个布满苔藓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前方五百米处，巫乡谷小镇欢迎您。

　　颜镀金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在前面的同伴身上。这一道与他而来的少年名为易伯华，是会里一个‘概率’很高的调查员，是个金发的华裔。不怎么说话，看起来挺高冷。

　　“易伯华，”颜镀金叫了一声，趴在椅背上问道，“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是什么？”

　　“……”金发少年似乎没想到颜镀金会与他搭话，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把资料找出来给你看吧。”

　　巫乡谷，即是指巫乡谷旅游景区。十几年前政府在这里投入了大量资金，打算打造一个雪山温泉度假小镇。建成的第一个月，游客大量涌入。偏偏这时发生了地震。巫乡谷本就是谷地，又正值雪季。地震引起雪崩，活埋了几百名游客。那次事故以后，这里就再未启用。当初的市长也被撤职。

　　本来此后就没有什么事。但一个月前，一组登山队途经了这里。或许是好奇的缘故，他们进入了原先的景区范围。根据随身的登山记录仪显示，这一行人进入了废弃的酒店。然而，在他们进入酒店后，录像就突然变黑，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彻底没了动静。

　　在那之后，这群人就失踪了。他们的记录仪将视频传回了电脑，因此被家人发现报警。警方后来也进入景区外围搜寻，却毫无所获。

　　只是，在酒店外围的墙壁上，多出了一些新鲜的、疑似内脏的混合物，由于特殊原因，搜查队没有靠近废弃酒店。取证组用高清相机拍下了图片。

　　资料上还贴心地附上了一张特写的图片。颜镀金看了两眼，正巧这时前面那个金发的华裔低声开口：“有些图片比较直观，你可以看后面几页。”

　　颜镀金本来没什么感觉，他曾经见过比这血腥更多的场面，不过听对方这么说，倒是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怎么碎成这样？是被嚼过之后吐出来的吗？”

　　“……”易伯华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前视镜，“我不是法医，我不知道。”

　　颜镀金心情不错，问：“你多大了？”

　　易伯华：“17。”

　　颜镀金略感惊讶，倒是比他想的还小点。那双玻璃球般的眼眸转了转，忽然问：“那你有驾照没？”

　　“有，国外的。”他小声说。

　　“无证驾驶啊，”颜镀金装模作样的喟叹一声，“没事，我回头向会长申请调查员专职驾照。”

　　易伯华没吱声。但藏在背后的耳朵微微红了。

　　“我们得下车了。”过了一会儿，易伯华说。

　　颜镀金望了望窗外：“不是还有一截吗？开到门口也没事。”

　　易伯华摇头，解释道：“前面这桥不安全，最好走过去。”

　　颜镀金随他下了车，看到大桥边果真挂了一个“危桥”的牌子。他走近边缘往下看，是一片极为平静的河流。水瞧着很浅，能看见一些微小的浮游生物。

　　“不然我们游过去？”颜镀金开玩笑道。

　　易伯华在后面默默地收拾东西，闻言劝说道：“最好不要，车游不过去。而且，这次任务的对象的水生哺乳类动物，下水的话可能会受伤。”

　　颜镀金觉得这孩子的性格还挺好玩，让人忍不住想捉弄。

　　“你说得有道理。”颜镀金笑道。

　　他们在越野车的后备箱里拿上了必备的用品。易伯华给了颜镀金一块概率表，颜镀金打开看了看，指针在飞速偏转后缓缓停在百分之九十的位置，分毫不差。

　　颜镀金苦笑，概率高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原主，再高的概率作用也为“0”。

　　易伯华察觉到颜镀金的情绪，犹豫了一下，将最底下的小手提箱拖出来。

　　“这是什么？”颜镀金问。

　　“……武器。”易伯华低声。

　　他将箱子塞给颜镀金，颜镀金疑惑地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把小巧的手枪。

　　“这是瑞士手枪？”颜镀金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