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聆芷》少女那吒

30、“我的王”

　　“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场景，倒像是什么桥段，但我记不清了，你能陪我演吗？”
　　霍风自从参加完晚宴回来，就一直坐在那儿抽烟。
　　烟蒂被摁进水晶盏，她也吐出了肺里最后一口烟。
　　红色烟点熄灭的时候，霍芷也起身迎了过来。
　　“说说看，从你的语气听，应该有点儿意思。”
　　霍芷上前，轻轻拨弄这霍风额前的青丝，她知道，霍风从这场“鸿门宴”回来后，就盘算好了下一步的棋。
　　其实她大约能知道霍风下一步想怎么走，但是，她又不愿意真的那么想……因为她自己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且，她也并不想霍风真的去冒那个险。
　　可是，霍风终究是要先开口的。
　　“你看外面，下雨了。”霍风扭头看向侧边昏暗的落地窗，一些细小的碎雨正贴着窗沿在下，近乎无声。
　　“我亲爱的妹妹，可愿意陪我共舞一曲？”
　　“我亲爱的姐姐，我虽然有这样的好兴致，但我也怕你尖锐的高跟鞋踩伤我娇嫩的脚趾……”
　　霍芷在家不喜欢穿鞋，哪怕是拖鞋。
　　从小到大，她都是习惯打赤脚在地上跑来跑去的。
　　霍风低头看看霍芷那一双可爱的脚丫，抿嘴一笑。
　　红底的cl高跟鞋被她踹到一边儿，倒像是在踹一件无关紧要的破烂。
　　原本比霍芷高出一截的身高，忽然就凭空缩减。
　　倒像是谪仙坠地。
　　“现在可以了吗，我忠诚的骑士？”
　　“Of course，your majesty！”
　　霍芷上前，轻盈地搂住霍风的腰，手掌覆在了霍风敞着后背的晚礼服交界处。
　　然后，又把手轻轻往上挪了一截。
　　霍风光滑的背脊在霍芷指尖碰触的那一刻，发生了轻微的、条件反射式的微颤。
　　她本能地朝着霍芷怀里闪躲了一下。
　　“小心脚下，别低头，王冠会掉的……”霍芷附在霍风的耳畔，轻声耳语。
　　霍风的手顺势在霍芷的肩上又抓牢了一分。
　　“你不会让我出事的，难道不是吗？”
　　…… ……
　　“这样好的舞，我们应该在廊下，随着风雨去跳，直面一下大自然的洗礼。”
　　“我也正有此意，但又怕你这个骑士怜惜自己的金缕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刀山火海我也敢闯，我是您无惧生死的勇士……”
　　“不会要你死，你也不会死，我亲爱的妹妹，你还要长命百岁，哦，又或者，再加上我那一份，替我活下去，如何？”
　　“陛下，这是要禅位于我？”
　　“挟天子以令诸侯，我现在把自己交在你手里，结局几何，终究是你说了算。”
　　霍芷脚下的动作忽然停了，双人漫舞也由此戛然而止。
　　“姐姐，这个赌注……若是你没押好，那等着你的，可是无间地狱。”
　　“我从高跟鞋上下来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就像这有些风雨，我淋了，你就不必再淋，因为我要把伞交给你。”
　　“霍风，你知道的，其实我从未想过取代你执掌霍家，哪怕我手里攥着你的意定监护书。”
　　“但你终须长大，你和我不一样，霍芷。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许你这样说！”霍芷很少会这么着急，眼睛里也起了雾。
　　“傻瓜，这会儿还没什么呢，你着什么急？”
　　“或者，我们停手吧，不要再往上爬了……现在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后面的路，一旦行差踏错，你会粉身碎骨……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滑入深渊……”
　　“怎么这次，你变成了胆小鬼？所谓万丈深渊，下去了，也是前程万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霍家滑入深渊。霍芷，告诉姐姐，你会站在我身后的，对不对？”
　　“……我会。”
　　“那你犹豫什么？我们下棋的时候，难道会怜惜一颗棋子吗？”
　　“可你本来是下棋的人！”
　　“但我现在不是了，所以现在你该接替我掌控全局，不是吗？”
　　“姐姐……”
　　“为了表示对你的支持，第一颗祭旗的棋子，我来做，这样才能最小可能地减少动荡。”
　　“姐姐，你若信得过我，就该做王后，永远陪伴国王左右，不到必要时刻，绝不牺牲自己才对！”
　　“但倘若国破家亡，王后只会是国王的负累，以身殉国，又有何不可？”
　　“保不住王后的王，是无能的王！”
　　“我的王，只要你愿意，我将永远活在你的心中……”
　　霍芷把霍风深深拥进怀里，双手紧紧搂着霍风的后背。
　　“答应我，姐姐。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放弃，我一定可以翻盘的，你得等我。”
　　“嗯，我的妹妹，我信得过。”
　　“不，我不要听你温柔的肯定，我要听你朝着神明发毒誓！我要你发誓：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弃我而去！否则以后生生世世我们将不再相遇！”
　　“咱们家可没供过神龛。”
　　“霍家人不信奉神明，霍家人只供奉自己的肉身。所以，我们自己就是神明！从前是你，现在是我！既然姐姐执意‘以身祭天’，为何不向我——这尊被你悉心养护几十年的肉身求条生路呢？！”
　　“如果这样做，真的能换你心安的话……”霍风说着，忽然朝着霍芷，直挺挺地顺着霍芷的裙摆，跪了下去。
　　郑重其事地伸出左手的三根手指，高举过颅顶，仰视着霍芷那双殷切期盼的眼神，缓缓张开了嘴。
　　“我霍风在此，对着我的神明发誓，永远不先背弃我的神明，否则，此后生生世世，都无缘再见我的神明！……这样，你可欢喜？”
　　“欢喜……”霍芷憋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仰头让即将滑落的眼泪又都倒流了回去。
　　然后，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覆在了霍风高傲的颅顶上，“那么，神明赐你，结发长生。”
　　霍风抬手反握住抚摸自己颅顶的手掌，拉到覆到自己的嘴边，落下轻轻一吻。
　　霍芷借着力，把霍风拉了起来，视线微微下移，对上霍风的双眸。
　　朱唇轻启，含住另一双朱唇。
　　霍风的三千青丝，被霍芷的双手握住，朝着她的脑后一盘。
　　紧接着，霍芷用自己手腕上那根皮筋，把霍风盘起来的那个髻，牢牢扎住。
　　“长命百岁吧，我虔诚的信徒。”
　　“我将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