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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林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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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络腮胡一愣,眉间正色朝两人看去。当他看清来人时,他的眼睛一亮,说道:“你是?笈红?”
江禾枫没想到他们竟然认识。
笈红来到江禾枫身边,跟她解释:“江大侠,刚刚是我没看仔细,我也是应明庄的人,他们我认识。”话落,她便又点了几个名字。笈红似乎有些生气,她皱眉说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拦路打劫?难道要让你们的父母儿女都吃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吗?!我虽然从没念过什么书,可也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算快被饿死了,也知道要卖力气干活去赚饭吃!”话音未落,她似乎想起了不久前自己还为了孩子应下清霜和王捕快的威胁,差点伤了匡姑娘。
她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为首的那人名叫天瑞,他对笈红说:“唉,此事是我们的过错!”
三盛插话问笈红,“笈红,你失踪了这么久究竟是去哪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听到这,江禾枫打起精神。
笈红叹息,“别提了,当年胡家遭难,我千辛万苦地逃了出来,便再也不敢回去了。这孩子,就是胡家的遗孤。”
“你快跟我们回去看看吧,你的姑母也在逃难的人中,她还不知道你活着,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那个叫天瑞的土匪头头把她们带到了“山寨”中。江禾枫打量着这个建在山间的几间草房,说是寨子,实际上粗陋的很,远远比不上她曾经在出山潭后山谷见到的那个。
草房前坐了不少瘦骨嶙峋的老人,孩子缩在他们的身边,都没什么精神,不跑也不闹,安静地揪着地上的草嚼。
笈红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姑母,她红着眼睛来到姑妈身边,伏在姑母的膝头哭了起来。
从笈红的哭诉中,江禾枫知晓了她独自带着孩子逃难的缘由。江禾枫本来还怀疑笈红是拐子,这下真差点误会了她。
原来笈红是同庄一胡姓大户人家的帮佣。一天,那胡家惨遭灭门,笈红因为生病躲过一劫。等回来后,她几乎被血腥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忽然间,她听到有孩子的哭声,从胡夫人的身下翻出了孩子。奄奄一息的胡夫人拽住她的手,请求她救下孩子,念及胡家对她有恩,于是她便带着胡家的遗孤换了一个地方避难。因惧怕有人追杀,便不敢再联系他人。
晚上,山寨里的人准备了食物,不过是一些草汤。江禾枫无奈之下只好将自己带的一点干粮拿出来,给几个小孩分了。
她看向众人,“我就这点吃的了,就先给孩子吧。”其他人对此当然没有意见,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心酸不已。
他们坐在露天的室外,旁边的几棵大树早就被薅光了叶子,不过当晚风吹过时,还是引来凉风阵阵。吃不饱就容易冷,江禾枫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袖口。
这一切笈红都看在眼里,她把江禾枫拽到一旁无人处,便要下跪。
江禾枫托住她,问起缘由。
笈红说道:“我……江大侠全心全意待我,我却心里存着利用的念头,真是不该,唐突了江大侠的好意。”她道明了这番话的缘由,原来是她出来后,知晓了这位江大侠似乎与巡抚大人相识,于是接近江禾枫,想让她帮忙解决胡家的悬案。
“我明知江大侠不忍见我带着孩子独自一人赶路,却还要将你带来苏州府,我实在是……有愧于你!”
江禾枫扶着她,说道:“苏州府是我要来的。如果我不想,没有人能左右我的想法。最初跟着你并非全然不忍心,而是——我曾怀疑你是拐子。”她把自己之前的猜想告诉了笈红。“当初不知此事另有隐情,可无论如何,凡路见不平,我肯定是要管的。无论是胡家的事,还是其他村民的事。”
笈红怔愣地看着她,眼里还有未尽的泪光。
天上的星子凝成了远山的眸子,闪烁在温良的夜中,给高不可触的天镀了一层光,同时也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但我做这些必须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等一切都解决后,凡打劫路人超过三人者通通投案自首。正所谓‘再一再而不得再三’,你们走投无路、被逼无奈,可路人哪个不是祸从天上来。”她后面的话完全是对天瑞说的。
天瑞止住脚步,站在一旁,羞愧而不能言。
他试探地问:“这位侠客当真能制服那村中恶霸、还我等公道?若真是如此,我等必听从大侠的话,待安顿好家人便投案自首!”
谁知他刚应承下来,一个声音便立即打断他。
“大哥,不要天真了,她不过是一介女流,怎么可能斗得过马地主?”马地主就是为祸应明庄的恶霸地主,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三盛从树后走过来,脸上隐隐带着怒容,带动嘴边的大胡子一颤一颤的。他伸手指着江禾枫,说道:“我知道你有几分功夫在手上,可如果蛮力有用的话,我早就冲进马家宰了那个马鸿天!”
天瑞拦下三盛的手,转而对江禾枫说道:“马地主和七星门的长老是亲戚,平日里总是仗着有七星门撑腰为非作歹,这位侠士虽然武功不俗,可若真对上七星门的高手,他们人多势众,女侠恐难敌过啊。”
天瑞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江禾枫并不打算强攻。
“先将你们与马鸿天的恩怨细细讲来。”
于是天瑞讲起了马鸿天强硬兼并土地一事。
几个月前,马鸿天心血来潮召集应明庄众农户,说要高价租田。可那时候田里已经中下了作物,而且长出了秧秧青苗,农户当然不愿意,更何况他们都对马鸿天的性格心知肚明,他肯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所以里头一定藏着猫腻,就更是不肯租地了。
农户们本以为马鸿天遭到他们的拒绝后就会放弃此事,可没想到这次他竟然铁了心,不得到他们的土地就誓不罢休,为此还召集了七星门的弟子威逼胁迫。
他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再次和农户们商谈,实际上,这分明是名为商谈实为胁迫。有些农户惧怕马鸿天的势力,当场就被迫同意了卖地,没错,马鸿天背靠大树,这次改口了,不是租赁,而是转卖。
至于不同意卖田的人当天晚上都被七星门的人找上门打了一顿。
这七星门为虎作伥,平日在城里随着他们的门主假惺惺地施粥放粮,假仁假义,如今却现了本相,专挑家中的壮年打,打倒了主要劳动力,剩下的老弱病残就只能任其宰割了。
他们这些年轻汉子也和七星门的人对峙过,可最终都以被暴力驱赶结束。最后那马鸿天忍受不了他们频繁上门讨地,竟然驱使七星门将他们赶出应明庄,而且他还放了狠话,说:“要是你们听话早早把土地卖给我,我还能大发慈悲让你们在庄上找点活干,可现在嘛,别说庄上了,哪怕是进了城里也别想有一席之地,只管等着让我七星门人剥皮抽筋!”
这下算是彻底断了他们的生路,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沦为匪徒。
江禾枫听后面色不虞,又问:“你们可知马鸿天兼并土地的原因?”
天瑞回答道:“他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那是有一次他偷偷跟踪七星门弟子发现的。
“他们没有雇佣本地的农户,而是让一些七星门弟子在我们的田里挖来挖去,好像在找东西。唉,他们不仅毁了我们的苗,还把地给糟蹋得不成样子,东一个坑西一个洞。”天瑞看上去心痛不已。
江禾枫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可知这七星门是什么来历?”
“只知道是个很厉害的门派,好像归风云山庄管。”
“风云山庄?”江禾枫喃喃自语,虽然她过去待在山上,可对于江湖事也略知一二。风云山庄在江湖上的影响很大,遍布武林,以消息灵通著称,风云客栈便是它的分支。
江禾枫收敛心神,对几人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先让乡亲们吃顿饱饭。”
说罢,她就嘱咐三人,明日务必按她的计划行事。
她自己则赶着夜色先行一步进城。
江禾枫连夜赶去苏州府,在车马行雇了几辆马车,要他们出发去山南接人。
然后她又去酒肆、客栈这些人来人往的地方花些银子打点,教他们放出消息,就说钦差即将暗访苏州府。等待天刚蒙蒙亮,她又敲醒了讼师的家门,请人代写诉状。
由于前段日子钦差便衣出行杭州府之事已经广为人知了,所以这个消息听上去有几分可靠,不多时就传开了。
直到确定苏州府大小官员得知此事,江禾枫才出城迎接天瑞一行人,他们浩浩荡荡地进城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这一群难民打扮的人很快就引起了苏州府尹的注意,府尹丁崇海忙命下属出门查探。
天瑞一行人在府衙门口停下来,他捧起鼓槌,敲起堂鼓,众人大诉冤情。
听了下属回复的消息,丁崇海沉默不语,在堂前左右徘徊不定。
少尹虞岭看穿了他的心事,说道:“大人,前日听闻杭州府尹持禄不作为,窃居高位而以权谋私,已被钦差拿下问罪。今日有难民造访,堂前诉苦,怨声载道,若钦差同前日那般微服私访,只怕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丁崇海看了虞岭一眼,自己这个属下虽然总是直言不讳,但他所说的也确实为自己担心之事。
半晌,丁崇海终于做出决定,他先将难民安顿下来,遣人收了他们的诉状,一切事情容后再议。
丁崇海果然是个明白人,并未在待遇上苛刻众人,好吃好喝招待着,后又安排了住所,村民们也算暂时安顿下来。
不过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只要马鸿天和他背靠的七星门还在,就算替村名们要回了土地恐怕也有被再度抢回去的一天。
丁崇海看了诉状后,也觉得不好办。
在苏州府落户的江湖门派不少,江湖事总是风波四起,江湖人好快意恩仇,如果官府不出面和江湖门派打好关系,就难免出现寻衅滋事、火并械斗,届时不仅百姓不安生,官府也得跟着受上面的责难。
他这些年来夹在两边,能维持表面平和也是不容易了。
这次的事涉及七星门,丁崇海当了这么多年府尹,一个小小的七星门他倒没什么可畏惧的,只是七星门背后的风云山庄可是轻易得罪不起的。
所以这件事还是能拖便拖,最好拖延到巡抚离开。
丁崇海算盘打得很好,可惜江禾枫并不会给他拖延的机会。
最近苏州府元和县有一件大事闹得沸沸扬扬,林家正在给本家小姐林幻飏招揽护卫和武师。林幻飏上头有两位兄长,但这也丝毫不妨碍她跨过兄长接手林家的生意。
听说待遇还不错,江禾枫就去了。
比武在林家的一座三落五进式园林内举行,一众武者由管家带领,穿过圆拱门回廊,沿湖亭榭和几座曲桥,终于到了比武擂台。
江禾枫作为女子,在一众武夫中格外显眼,众人纷纷向她投去目光。
江禾枫倒是没怎么在意,全神贯注地欣赏风景。
她看到瀑布跌水旁斜依一块径长六米的玉质日晷,未多加修饰,仅在表面镌刻十二地支。
江禾枫随口向管家问:“这日晷可是玉制的?”
管家侧首,回道:“没错,是上好的羊脂玉。”
江禾枫听后似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他武夫看到如此华贵的院子就已经心生敬畏,一听水边放的一个日晷竟然都是羊脂玉做的,更是感叹林家富贵。
众人在管家那里领了铭牌,上面标记的数字就是上场顺序。
江禾枫领到的号码牌偏后,她是最后一个上场。
由于前面排的人太多了,江禾枫就忍不住走神起来,坐在藤椅上东瞧瞧西看看。
擂台是约莫一人高、五丈宽的方形梨木台面,没有台阶,也就是说比试者必须要用轻功飞上去,要是惨兮兮地往上爬可能就不太好看了。
台后高悬一锣,敲响便是比武正式开始的信号,第一场比试拳脚功夫。两边台下摆放兰锜,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一应俱全。
比试到半程时,江禾枫注意到观战台来了一名女子,身后伴有若干随从。
只见此女子一身淡竹色烟罗绸衣,点缀藕荷偏白的竹叶刺绣,体态端庄,头戴四经绞罗帷帽,于看台中央落座。
其身份自然不必多说,想必就是林家小姐林幻飏。
将近晌午,才轮到江禾枫这一组,她这时才去打量自己的对手。
那人面如傅粉,气质斯文,看着不像是武者,倒像是个书生。
旁边亦有人打趣,“书生对女子,正合适哩!”
两人并未理会。
江禾枫从藤椅上一跃而起,飞身上台,轻而易举就引起在场众人赞叹。
有人道:“不过是上台的功夫罢了,在场谁又不会呢,这次比的是拳脚功夫,光轻功好可没用。”
对面那人也上了台,两人抱拳,互通姓名,才知那人名叫宋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