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坑崽的古代日常》菜小怪

6、初入学堂

　　清晨，村里鸡鸣声响过，各家院内都有了动静。

　　沈舒泓也早早起床，吃过早食，提着自己装水的小竹筒，和他爹一起出门。

　　今天是正式上学第一天！

　　学堂位于善海村的中部偏东北的荒地上，东邻罪山，西北是田地，南方则是村内房屋，无论是回家亦或是下地都很方便，一两刻钟便到，就算去村北也用不上三刻钟，不过暂时还没有归良的孩子来上课。

　　沈跃林看着儿子走进学室后走向自家田地。虽然秧苗早已插好，但禾苗已经开始生长拔节，正是关键的分蘖期，地里好多活要忙。

　　沈舒泓进入学室，屋内有二十套桌椅，他之前已经有五个孩子到了，正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等他挑了个位置坐下后，几个小脑袋齐刷刷转过来，沈舒泓一侧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五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心脏忽悠一下。

　　就听一个小孩问：“他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他。”

　　“不知道。”“有点眼熟，是谁呀?”“没见过，谁去问问。”

　　“是不是北村的小孩？”“村长不是说没有北村的吗？”

　　沈舒泓有些无奈，就这么当面大声讨论吗？自己明明坐在这，直接问就好了嘛。

　　正腹诽，就听到一声软软的：“泓哥儿~”

　　沈舒泓头皮一麻，就见沈向杰哒哒哒跑到他身边坐下，元气满满：“早呀！”

　　然后就眨巴眨巴着那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瞧着他。

　　沈舒泓......

　　“向杰哥哥早。”

　　小孩儿那圆润黑亮的大眼睛便弯起来，两条腿晃呀晃，整个人透着满足和愉悦。

　　沈舒泓：这孩子是多想要个弟弟啊！给他！！都可以给！！！

　　沈向杰暗自（并不是）开心后，取下腰间的小布袋，取出一条红绳递给他：“泓哥儿~送给你”，伸出的手腕上也有一条同样的红绳。见他迟疑，小孩有些急，脸上开始泛红，又往前递了递，沈舒泓无奈接过，才看到红绳中间还有个红布缝制的兔头，兔子呀......倒是和他很像。

　　沈向杰指着自己的：“我们一样，一人一条。我娘说，可辟邪保平安。”

　　沈舒泓懂了，这是和“弟弟”分享好东西呢，他接下了这份好意，假装不懂道：“怎么戴呀？”

　　就见小孩儿眼睛一亮，跳下椅子跑到他面前：“我给泓哥儿戴！”

　　沈舒泓这才看见对方手腕上是个牛头，绣得十分形象可爱，这才意识到是属相。

　　等带好了，他晃晃手腕，语气欢快道：“谢谢杰哥儿。”然后就见小孩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纠结了一会儿才嘟着嘴道：“是哥哥。”

　　沈舒泓......假装没听见好了。

　　见到他们相熟，一旁围观的孩子们的讨论变成了窃窃私语，随后停下。一个身量略高的孩子走到沈舒泓桌前，他肤色略深，看着就像是在山野里摔打长大的孩子，精壮精壮的。

　　小孩抱着双臂，神气地打量了他俩一圈，微抬着下巴问：“你是我们村的小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而且你居然跟娇气包一起玩。”

　　沈向杰涨红了脸：“你说谁是娇气包。”“谁接话就说谁呗~”

　　沈向杰情绪更激动了，双眼似蒙上一层水雾：“你-”

　　“看看看看，眼睛都红了，还不承认呢，你不娇气谁娇气！”小孩打断，又冲着沈舒泓道“他可娇气了，动不动就哭，跟个小姑娘似的，你跟他玩，小心也变成娇气包。”

　　沈向杰急急去拉沈舒泓，双眼湿漉漉地：“泓哥儿，我不是......”

　　沈舒泓见他真的要急哭了，忙安抚：“我知道我知道，杰哥儿才不娇气，他瞎说！”又对小孩道：“你不准这么说杰哥儿，好没礼貌的。”闻言沈向杰情绪逐渐缓和，但小孩却被气得快要跳起来了。

　　他不可置信：“你看他眼睛跟兔子似的，说话声又小又软，哪儿不娇气了，你居然我瞎说！你！”

　　三人对峙间，陆续有孩子进门，大半个学室的人都在看热闹。小孩刚想让大家评评理，还未开口便听到“吱呀”一声，其他孩子们也都转开目光盯着门口，便也止住话音回头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他眉骨饱满，鼻梁挺直，棱角分明，仪态挺拔，整个人透着一股疏朗的气质。他向屋内的孩子们笑了一下，那一瞬间，清冷的眉目柔和下来，如同阳光般直化入心底。

　　毫不夸张的说，沈舒泓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不过也难怪，他自己都有被惊到，真真是如玉君子。

　　温宽一个照面便镇住了二十个小萝卜头，十分满意。注意到屋内站着的孩子和并不和谐的气氛，他并未询问前情，径直走到最前面的大案桌旁站定，放下手中的书卷道：“我姓温，你们可以称呼我夫子或先生。自今日起你们便跟着我读书识字，每日一个半时辰。”

　　孩子们在来之前都被父母反复耳提面命过，知道读书很难得，而会读书则很了不起，因此他们都认真听着。那孩子也悄悄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只是颇不服气地瞪了沈舒泓一眼。

　　沈舒泓......

　　温先生见孩子们大都态度端正，也缓和了神情，柔和道：“你们的长辈送你们来读书，并不一定要求你们在读书上面有多深的造诣——也就是多么厉害，更多的是希望你们可以明理，增智，将来能更好的生活。”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我们便开始，今日来学习《千字文》。为师念一遍，你们重复一遍，懂了吗？”

　　“是~~”虽然回应的声音稀稀落落，但孩子们都有认真点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温先生一边念，一边在房间内踱步，“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孩子们跟着一句一句地诵读，倒也似模似样。
　　念完八段，温先生便又重复了一遍，而后便是四句、八句地连读，有的孩子开始有些磕绊，但也在努力跟着。

　　温先生就这样一段一段地拆分给孩子们背诵，背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后便让孩子们休息。

　　学生对于老师似乎总有一种天然的敬畏，虽然第一天上学，且温宽刚刚才温和地让大家休息一会儿，但孩子们都有些拘谨。虽然坐得有些累，但只是在凳子上扭了扭，并不敢自由行动。

　　有几个孩子总是偷眼瞧温先生，一部分是好奇，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温先生的好相貌。

　　约莫过了一炷香，见温先生并未管大家，有的孩子便胆大起来，或是从椅子上站起，活动活动身体，或是戳戳自己前后左右的小伙伴，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沈舒泓一手托着下巴撑在桌面上，大脑还在回味着《千字文》，虽然他也是经历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牲，但《千字文》算是他的知识盲区了。念诵时，他惊讶于此文的朗朗上口，抑扬顿挫间十分有韵律，局于有限之字却能条理贯穿，怪不得可以作为启蒙读物。

　　休息过后，先生向下念了几句后，便开始反复回顾上节课的内容。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温先生拍了拍手道：“今天便学到这里，接下来两刻钟时间你们自由讨论和记诵，记不住的地方可以举手唤我。今天放课后，你们也要记得温习，刚刚念诵的这一部分，明日课前我会考教。”

　　学室内先是一静，然后就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孩子们念诵的声音。

　　沈舒泓只是嘴唇微动并没出声，他已习惯默背。先生要求的一段并不长，他反复回忆了两遍，熟练后便继续向下回忆。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先生今日完整念诵过的部分他都记住了！他现在的记忆有点惊人啊。

　　大致了解了自己的能力，沈舒泓高速运转的大脑暂时放松下来，学堂的声音渐渐入耳，才听到沈向杰小小声念诵：“吊民伐罪，周发殷汤。殷汤.....殷汤......”虽然卡住了，但也超过了先生的要求，他便提醒：“坐朝问道”，小孩接到：“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率宾归王。”沈舒泓“鸣凤在竹”，但这次沈向杰并没有继续，虽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我只记下了这些，先生讲的泓哥儿可是都记下了？”沈舒泓摇头:“并未，只多记了几句。”

　　沈向杰有些惊讶，但还是高兴道：“那你也好厉害的。先生在忙，我们两个要不要互相背一下，看有没有错误。”沈舒泓点头：“好啊。”

　　温宽纠正过其他学生后，回身便看到两个俩小孩便对坐着，一人背一人听，背的小孩十分流畅。然后他才注意到两人已经进行到了\'有虞陶唐\'，便走近继续听，在小孩停下后道：“背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

　　沈向杰被突然出现的先生吓了一跳，见先生夸他，脸蛋红红“先生，我叫沈向杰，今年五岁。”

　　“好，杰哥儿”温宽又看向沈舒泓“你呢？”

　　“先生，学生沈舒泓，今年四岁。”

　　温宽本以为两个小孩差不多，没想到这个竟然才四岁，他一时兴起：“泓哥儿，今日的内容可掌握了？背来听听。”沈舒泓后背一紧，课堂抽查！乖巧道：“是。天地……遐迩一体，率宾归王”见温宽还是淡淡地看着，并未出声，他顿了下便继续“鸣凤在竹……空谷传声，虚堂习听。”沈舒泓速度略慢了些，直到“去而益咏。先生，学生就记到这里”。

　　温宽一边听着，虽然面上淡然，但内心却是惊讶的，后面的内容他可只念了一遍，这孩子竟都记下来了，虽说语速渐慢但并无错误。他问道：“你以前可曾听过或者学过？”

　　沈舒泓摇头：“回先生，未曾。”

　　温宽见他神色平静，眉眼澄澈灵动，但无炫耀得意之情，更加满意，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轻声道：“不错，白日无课时，我会在旁边堂屋，你若还想学，可以来寻我。”

　　沈舒泓心中欢喜，微微弯腰行礼：“是，多谢先生。”

　　沈向杰：......他都呆住了，泓哥儿也太聪明了，这就是他说的“只多记了几句”吗！

　　很快到了巳正，温先生宣布下课，孩子们起身，恭恭敬敬地拜别他后如出笼的鸟儿般冲出学室，六七岁的孩子正是上蹿下跳的年纪，在教室坐了一个多时辰，正盼望着出去撒欢儿呢。

　　等孩子们都走了，沈舒泓和沈向杰才起身。

　　沈向杰问道：“泓哥儿，你要去找先生吗？”

　　沈舒泓正纠结呢，早上他爹把他送进学堂后就离开了，还不知道自己还有小灶。

　　“我想去，但我爹......”

　　沈向杰拍了拍他：“你背书真的好厉害，若想去，我可以和林叔叔讲，左右我也是要先去田里找我爹，然后回家吃早食的。”

　　沈舒泓有些不好意思，认识以来好像一直都是对方在单向输出，他望着小孩干净清亮的眉眼：“那多谢杰......向杰哥哥了。”

　　沈向杰摇头：“没关系，顺路。”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课前，多谢你......我不是自己想哭的，可我控制不住。”说话间，他眼睛又开始泛红，似有水光闪烁。

　　沈舒泓拉着小孩儿的手晃悠着往外走：“你是不是紧张或者情绪激动就会流泪？”

　　“嗯。”
　　沈舒泓大概猜到了，沈向杰是个腼腆内秀的孩子，初见那天虽然容易害羞，但并不矫情，也没有抑郁的倾向；只是今天在着急和激动的情况下才几次眼眶发红，看起来很像泪失禁体质。

　　两个小孩儿手拉手走出学室，沈舒泓道：“可能是你的眼睛比较敏感吧，这是天生的，就像......”他突然伸手袭向沈向杰的肋骨，挠了挠，可小孩儿只是一脸懵的望着他，沈舒泓：......竟然不怕痒吗？硬着头皮道：“你看，我挠你痒痒但你并没有反应，而我就很怕。杰哥儿的眼睛就像是我的肋骨，遇到刺激就会有反应。其实每个人都有，只不过你的眼睛更敏感，所以反应才会比较大，这不是你的问题。”

　　沈向杰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突然问：“泓哥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叫哥哥呀？”

　　沈舒泓：！！！又来了，猝不及防的直球攻击。

　　他心虚地撇开目光，含糊道：“也不是不喜欢啦......就是有些...不大适应....”

　　沈向杰见他如此情态，了然：“好吧~”沈舒泓眼睛一亮，刚想开口定下“名分”，就见面前的小孩故作深沉地叹气ε=(?ο｀*)))：“谁让我是哥哥呢，你想叫什么就叫吧。”颇有一种对待包容熊孩子的无奈之感，他噎了一下，顽强道：“那以后就叫你杰哥儿。”

　　沈向杰乐呵呵应下：“好~泓哥儿快去吧。”

　　俩小孩互相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