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私语时》南来无渡

12、山鬼卷· 6

　　暮杳默默咽下口中的馒头，低头看了眼肩膀上的隐身符。
　　很好，没掉。

　　于是继续吃。
　　说什么也不能饿着自己。

　　待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起身拍掉身上的碎屑。

　　耳边脚步声渐远，但仅凭那独特的音色，暮杳认出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当初送她“出嫁”的喜婆，不过……感觉有点不对劲儿……那尖酸刻薄的语气哪儿去了？

　　仗着隐身符在手，暮杳放开了胆跟过去，果然看到了喜婆那张白得渗人的脸。

　　暮杳本想上去吓吓她的，却不想这喜婆竟然把自己的脸撕了下来。

　　暮杳那双蠢蠢欲动的手还没拍下去，就嗖地一下迅速收回，小心谨慎地绕到了喜婆面前。
　　此时的喜婆穿得没送亲时喜气了，但还是一样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下巴颏那片有个毛痣，看得暮杳这个强迫症想给她薅掉。

　　那爪子还没碰到喜婆的脸——
　　“刺啦——”一声，吓得暮杳差点跳了起来。
　　却不想，这喜婆紧接着开始蜕皮……这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暮杳头皮发麻。

　　随后，喜婆的身体裂开了一条缝，有着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近距离观赏这场震撼，也幸好暮杳反应有点迟缓，不然……手有点痒，可能会拿系统抽过去。
　　暮杳：所以，她当时就是给了这个东西两巴掌？

　　火柴人看着暮杳这冷静的样子，坐在她肩膀上道：【宿主长大了，冷静了不少。】
　　下一秒，暮杳缓缓把脚挪了挪。

　　原因无他，因为这副皮子被一个妖艳的女子踢到了一旁，正好在暮杳脚边。

　　“……”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乱扔垃圾可耻。

　　这喜婆确实算不得好人，助纣为虐的东西，当初就专门为难她，嘴里除了“小贱蹄子”就是“狐媚子”。
　　暮杳不幸，全都中招。

　　不仅如此，这喜婆还会拧人胳膊。
　　简直讨厌。

　　本想着此地不宜久留，但不想听到那女子娇声喊了一声“主人”。
　　暮杳僵在原地，没有听见脚步声，但身后确实响起了男子的声音。

　　“此地人多眼杂，以后处理这些事记得避着些人。”
　　这声音很耳熟。

　　果然，转过身去，暮杳看到了曾经见过一面的那个幕僚，沈禹卿。

　　明明是个普通人，却被这不知名的妖喊作主人。
　　这知州府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虽然丢了一魂，除了失忆，反应有点迟钝，感情有点淡漠等，暮杳还不至于变成个傻子。这人一看就不是她能对付的。
　　先溜为敬。

　　-
　　和魅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瞥见一旁的人走了，沈禹卿便也没继续待下去。

　　见沈禹卿转身离开，魅妖突然从旁绕过，抬手拦下了沈禹卿。
　　“主人，可有兴致……”

　　“管好你自己。”
　　魅妖心口微烫，知道这是在警告她了。
　　抬起的手缓缓放下，道了声“是”便退到了一旁。

　　看着沈禹卿离开的背影，魅妖有一瞬间的恍神。
　　刚才有一瞬，她好像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

　　“……”

　　知州府还是很大的，又是亭台楼阁，又是假山花廊。
　　暮杳踩着这青石板路，看着系统地图更新，没有注意她的她差点又撞着人。

　　“？”
　　鬼打墙？怎么又是这个幕僚？

　　试着在这幕僚眼前挥了挥手，暮杳这才松了口气。
　　嗐，原来不是能看见她啊。

　　沈禹卿面不改色地往前走着，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还围了个暮杳。

　　夜间风大，这幕僚迎风就咳，看着状态不佳。

　　暮杳突然觉得，这似乎……是个病秧子？
　　她想着要不要偷偷跟上去，等到无人的角落控制住他……然后套个话？

　　想得正出神，跟在这男子身后的暮杳完全没有注意到，沈禹卿已经走在了她正前方。
　　那吹来的风被尽数挡下。

　　就这样跟了一路，月光将这男子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其揣着双手，走的缓慢，像是在欣赏夜间的风景，又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忽地，拐进小院，院中黝黑，也没个生人气息，怪清冷的。
　　沈禹卿停住了脚步。

　　暮杳差点撞人家身上。
　　许久，没见前面的人挪一步，便从其身后探头，想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
　　该不会是……怕黑吧？

　　雕花小窗昏暗，偶有侍女打着灯笼从转角处路过，暖光点点，栏外小丛传来微弱的蝉鸣。

　　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正在暮杳这么想的时候，肩上被搭了一件衣裳……有种不知名的熏香味，还怪好闻的……

　　“！”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暮杳仓皇闪到一旁。

　　天杀的系统，也不提醒她隐身符失效了！
　　看着面前朝她友好打招呼的幕僚，暮杳简直想把系统拖出来暴打一顿。

　　“姑娘，夜凉，注意保暖。”

　　瞧这端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却让暮杳背后一凉。
　　不过，幸好她来之前留了传送符，暮杳正准备画符跑路，却不想身体却不受控制了，只一动不动愣在原地。

　　幕僚缓缓走近，抬手撕了她身上的隐身符，随即将搭肩上的外裳拢了拢。

　　暖和是暖和了，可暮杳心里有种吾命休矣苍凉。
　　闭着眼睛，视野中不是黑的，反倒有系统的留言：宿主，我还有事，保重。

　　暮杳：“……”很好，这不靠谱的东西，需要的时候没见它影子，不需要的时候满视野乱爬。

　　“姑娘，我送你的花还喜欢吗？”
　　幕僚倾身偏头，像情人耳语般凑近暮杳。

　　那种若有似无的熏香味逐渐浓重，暮杳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想到心口那朵花，顿时有种骂人的冲动。
　　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喜欢个鬼，我同意你在我身上纹身了？”

　　意料之外的是，近在咫尺的人没有生气，反倒笑出了声。
　　从喉间溢出的笑声像是醇厚的美酒，醉人不说，有种引人犯罪的意味。

　　“那我帮你去掉？”

　　他说的这话颇具玩味，但暮杳脑子沉沉的，眼前也模糊不清。
　　只眯了下眼睛，便道：“去掉，不好看。”

　　幕僚楞了一下，伸手接住了软倒在他怀中的少女。

　　“……”

　　腰被抱住，身上暖暖的。
　　脑子很沉，有种坠落感，很累……想睡到天荒地老……

　　翌日，日上三竿时分。
　　暮杳才悠悠转醒，浑身酸痛，爬起来后……
　　第一反应，她是不是睡错床了？

　　第二反应，哦，想起来了，被套路了，然后被扛上床了。

　　坐在床上，抬手掀了掀被子，然后迅速放下。
　　暮杳竟然出奇的冷静。

　　她的衣服好像被换过了……
　　然后打了个哈欠，暮杳又躺下了。
　　再睡会儿。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沈大人带女子回来。”
　　屋外一少女的声音响起，暮杳窝在被子，缓缓闭上眼睛。
　　心想：这句话她也想说。

　　外边一众侍女等着，拿着洗漱用具等待传唤。
　　但就是没等到暮杳喊人进来。

　　这时候的暮杳又睡着了，甚至还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原来小说里不是骗人的啊，那些画符画到灵力耗尽吐血什么的是真存在……那她可得好好睡会儿。

　　如果系统知道暮杳是这么想的，绝对会闹的。

　　“……”

　　等到实在睡得脑壳疼的时候，暮杳才又从床上爬起来，身上酸痛感又加重了。
　　伸了伸懒腰，随即打着哈欠下床。

　　看了下床边，好吧，她的鞋被扔了。
　　“外面的姐妹，请进来一下。”

　　蹲在门外小声唠嗑的侍女们听到这声，瞬间归队，拿洗漱用具的，拿衣服鞋子的，拿首饰的，拿胭脂水粉的……
　　总之，这浩浩荡荡的进来，屋子瞬间拥挤了不少。
　　暮杳直呼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登基了。

　　“夫人，奴婢伺候您洗漱梳妆。”
　　暮杳保持微笑脸，啊这……瓶瓶罐罐，盒盒盆盆……看得暮杳眼花缭乱，差点倒头就睡。
　　突然就不想起了。

　　然后……暮杳后知后觉地想到……她们喊自己什么？夫人？谁的？夫什么人？
　　差点怀疑自己又穿了。

　　-
　　今日艳阳高照，知州府摆宴，但跟暮杳没关系。

　　暮杳被按着洗漱梳妆好后就待在小院晒太阳了。
　　小院景致清幽，不过暮杳是个俗人，赏不来，于是吃饱喝足后就拉了院里的侍女唠嗑。

　　身上的东西都被收走了，虽然不知道沈禹卿想干什么，但……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啊。
　　很幸运的是这一整天沈禹卿都没回来。

　　直到晚宴，暮杳作为“幕僚夫人”出席。
　　“……”

　　视野中出现一只修长干净手，指甲被修的整齐，大拇指并食指捻了葡萄，剥了皮的葡萄晶莹剔透……
　　暮杳缓缓扭过头，看着沈禹卿。

　　沈禹卿见她回过头，嘴角噙笑，把葡萄又凑近了点。
　　“啊，夫人，张口。”

　　葡萄凑到嘴边，暮杳没动。

　　一旁侍女的眼神火热，像极了现代磕cp的那种，像是为她加油打气。
　　“……”

　　暮杳知道这侍女叫宋雨涵，挺活泼的一小姑娘，又有种该死的熟悉感，但这熟悉感……来自于现代。

　　此刻，见她看过来，宋雨涵投来鼓励的眼神，恨铁不成钢的同时，还有种蠢蠢欲动的期待？
　　好诡异，但暮杳竟然看懂了。
　　形象表达出来大概是这样的：宋雨涵捶足顿胸，用着极其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着莫名期待的话，姐妹，你还在等什么？等他用嘴喂你吗？

　　暮杳实在没忍住，在心里：TMD。

　　随即张嘴小心咬下。
　　所幸这人没搞什么幺蛾子……

　　“我自己来就好。”
　　暮杳被盯得一阵头皮发麻。

　　沈禹卿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做，然后开始装聋，抬手又去剥葡萄。

　　暮杳一把抓住他的手，让他消停点。
　　葡萄掉在桌上，随即滚落到桌底。
　　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既不生气，也没把她的手挪开，反而将修长的手指挤入她的指缝。

　　“……”

　　该死的，她竟然看出这家伙有点小窃喜。
　　还有身旁宋雨涵，快把你那“磕到了”的眼神收一收，你主子还在这里啊喂！

　　目光挪到这十指相扣的手，暮杳……随他去吧。
　　挣也挣不开，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放到桌底。

　　手上暖暖的，那一刻，有什么在暮杳脑海中一闪而过，模糊不清。

　　“云夷，我们去看夕阳吧？”
　　话语中无不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是谁？云夷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