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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一顿简单的早餐,在钟渠珍过分慢条斯理的聊天节奏里硬是吃了快一个小时。

      结束时,钟承禧去集团,林燕志自然随行。

      庄珏年一整个早餐被钟渠珍调侃的死去活来,要救自己出苦海,因此异常积极的陪着钟渠珍散步。

      被Nicole眼疾手快的拦下来:“庄小姐,饭后半小时要喝药的。”
      小姑娘以为她想逃。

      庄珏年:……这里是住不得了,一步一个坑啊,连环坑。

      钟渠珍看她一张小脸皱成包子,哈哈大笑。
      其他人不明所以,护理人员心知肚明,老爷子天天吃药都发脾气,现在是看有人跟他一样惨,心理平衡了。

      “去,把珏年的药拿过来。”钟渠珍来了劲,“把我的也拿过来。”

      自然有人小跑着去。

      钟渠珍喝西药片,庄珏年是苦药汁,相比之下,还是中药更难喝。

      钟渠珍难得迅速,愉快的喝完了药,还劝呢:“珏年,喝药不能怕苦,良药苦口利于病!”
      护理人员心想,你倒是自己记住啊。

      酸苦的药汁侵袭味觉,庄珏年喝完眼角泪花晶莹,但还没忘掉初衷,坚持托着钟渠珍的胳膊要陪他散步。

      护理人员十分配合让出位置,有这位庄小姐在,今日吃药过程简直不要太顺利,希望以后天天都有她在。

      通往海滩的步道特意挑选了略带糙粒感的白色石子,踩上去隐约发出哗啦声,像浪花飞溅。

      海风轻柔温凉,略带水汽,让人不自觉放松。

      钟承禧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被庄珏年挽着,一老一小慢慢走。

      “喝完药,走走,让药效发一发,你的药里有助眠的,待会儿可以小睡一会儿,不能太久。”钟渠珍殷殷叮嘱,事无巨细,“要是喝了药一犯困就躺下,容易反酸伤胃。”

      庄珏年心里莫名发酸,想和盘托出的话,卡在嗓子里,堵在心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来到港城十余年,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

      环顾周遭,论及关心,蒋令姿是其中之最,但那是朋友之间的关心,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点到为止,不会有人像钟渠珍这样,拿她当小孩,家长式的命她留下休养,又言辞殷切叮嘱她怎么喝药,怎么睡觉。

      或许……外公活到现在,也会这么跟她叮咛一堆呢。

      “好,爷爷,我知道了。”庄珏年笑着应下。

      散过步,庄珏年回到房间,阳台的光依旧和暖,催人入眠,昨夜消失的睡意在她躺倒软椅上那一秒,悉数回归。

      Nicole替她盖了毯子,轻手轻脚关门出去,暗想,庄小姐的习惯倒是挺像钟董,喜欢在躺椅上睡觉。

      午间喝过药,庄珏年跟钟渠珍打过招呼,回了一趟石澳的别墅。

      车是借了林燕志接她的那辆深蓝商务车,司机要跟着,她拒绝了。

      一晚没回来,院子里的北美鹅掌楸的叶子飘落一地,昨夜露重,叶子被打湿今朝又被晒一上午,脚踩过,潮湿与干燥混杂的草木味令人鼻腔不适。

      回到房间,沙发,矮几外,再无其他装饰,明明是住了几年的房子,该熟悉了,可环顾一周,竟然一下子觉得这里变得简陋了。

      钟宅里时常都有人走动,家佣,司机,花匠,助理,管家,护理人员,不会吵闹,但人声不断,让你觉得那座屋子处处有生气。
      一花一草一尾鱼,都有人精心打理,细心呵护,处处都有关切和爱意。

      但这里,上下两层,除了卧室,客厅,书房,洗浴室有人迹,其他地方都是空屋,偶尔说话声大一些,甚至听得到回音。

      静坐在沙发上,仰面盯住白色的吸顶灯,深深舒一口气,心境逐渐恢复平静。

      这陈设简陋的房间,像一个完美的黑洞,吸走她所有不必要的情绪,令她头脑清明。

      这一刻,庄珏年才觉得大脑完全受控。

      脑子里像电影拉片一样,一帧一帧放过在钟宅的所有画面,别人的动作,话语,她的反应都清晰呈现。

      光影从沙发一角,慢慢挪动到窗沿下,然后黯淡。

      终于,庄珏年动了动,抬手抹了抹眼角,指尖有湿意,她以为自己哭了,伸手去拿纸巾擦过,却并无水痕。
      动作间,手指有麻意一点点涌上,又褪去。

      呵,只是久坐不动,误将指尖麻木识别成眼泪而已。
      庄珏年自嘲一笑。

      面对钟渠珍时,脱口而出的荒唐借口,面对钟承禧时,总是莫名漏跳一拍的心,和不知觉就委屈的心情,还有失眠。

      虽然没来由的,但庄珏年很确定,她好像喜欢上了钟承禧。

      她的潜意识不受控的,替她做出了决定,让她留在钟宅,留在能见到他的地方。

      但……不能,钟渠珍对她的照顾一部分出于惦念林青松的救命之恩,一部分是对她这个人的不讨厌,钟承禧孝顺,照顾老人的心情,因此对她有爱屋及乌的善意。

      可,如果她不是他们看到的这样的人呢?

      如果她并不像林青松那么品行高洁,反而像足了庄建青,手段阴狠毒辣,心思深沉呢?

      所以啊,庄珏年,只有算了吧,为了彼此的体面。她在心里下了定论。

      象征性的理了几件衣服,庄珏年检查一遍门窗,拎着小行李箱上车。

      一路上了滨海大道,天光渐渐暗下来,大海比天色更暗,晚风在椰林中穿梭,黑黢黢的连影子都没投下。

      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走了许久,还没到记忆中那片落满松针的柏油小路,反而视野中出现了一处白色的建筑,静静伫立在半壁海岸。

      是那晚的去过的私人会所。

      庄珏年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

      她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的报告就记得数据,听过一次的行会就算得出对手的大概产能,所以即便她无比和气、耐心,永新的高管们向她汇报工作也都提着心,没人敢因为她在庄家的微妙地位,就有轻视。

      但现在,她开错了路。走过一遍的路她竟然开错。

      她的大脑告诉她,算了吧,别去选不可能的路,但她的手,她的脚有自己的想法,她们要到这里来。

      “滴滴”后车鸣笛,侧向超车后,对这辆压着最低迈开的蓝色商务仍旧愤怒,忍不住又按了几下喇叭,以示抗议。

      庄珏年深深吸气,点油门提速,径直开向私人会所。

      车速在会所前的小路慢了下来,停好车,庄珏年下车,倚着车身,像是对自己无可奈何:“算了,想来看看,那就看吧,看够了就好了。”

      多傻,以为爱情是病,可以治。

      夜幕四合,远处主路街灯亮起,庄珏年探身从车里拿出一盒也许是司机落下的云烟,味道有点辣,吸了几口就有些受不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并不常吸烟,偶尔心情燥郁,无法对人倾诉时,才会吸一支。

      “滴”
      一阵短促的汽车鸣笛,像是打招呼。

      庄珏年回身,一辆梅赛德斯迈巴赫在她的车边停下,她心头涌起不妙的感觉,立时将烟丢在脚下踩灭。

      果然,下一秒,林燕志从驾驶位下来,不确定的叫她一声:“珏年?”

      欲盖弥彰的挥手散掉空气里的余烟,庄珏年绕过车头,佯装镇定:“林叔。”

      迈巴赫车头朝外,显然是从私人会所里开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注意到。

      “你怎么在这里?”林燕志问。

      庄珏年未来得及答话,后座车窗缓慢降下,钟承禧目光扫过她的裤脚,车灯下,一小片烟灰被照透,像是飞蛾的残翅。

      “上车。”钟承禧语气听不出情绪。

      “那这辆……”庄珏年话没说完,车窗又升了上去。

      他似乎情绪不佳。即便是那日她讽刺他,拿她当孝心工具讨老人欢心,他也只是淡淡的。

      林燕志接过她手中钥匙,推她到右侧,替她打开车门,“我会安排人来把车开回去,放心。”

      一上车,就闻到淡淡的酒味。钟承禧靠坐在左侧,闭眼并不看她。

      庄珏年莫名心虚,挪动身子远离他,动作间却发现,靠,打火机还在手里。

      钟承禧声音很沉:“你不肯住在钟宅,是为了自由的熬夜,抽烟,糟蹋自己的身体吗?”

      庄珏年莫名:“我没熬夜啊。”

      “所以确实抽烟了,对吗?”钟承禧睁开眼,他眼神太冷静,太清明,让人疑心这空气里的酒味是错觉。

      很简单的问话技巧,但庄珏年完美跳坑。
      不过……林燕志不动声色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只是吸烟而已,似乎,并不需要用“技巧”来套话。
      显得太在意。

      庄珏年对他人的视线十分敏锐,抬眼与林燕志短暂对视一秒,随即挪开视线,耳尖发热。
      她一时不知道被这样郑重其事审判的到底是抽烟这件事,还是她心底那份不合时宜的喜欢。

      空气里一瞬间弥漫着某种心知肚明的东西。

      “林叔,把挡板升起来。”钟承禧点了点中控。

      林燕志应一声,双层白色雾面玻璃缓缓合上,后座成了独立的,静谧的一方空间。

      钟承禧视线划过她的侧脸,她好像总是不自觉的低头,像白桔梗,脆弱不堪折。

      “留你在钟宅,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希望你不要令爷爷担心。”

      庄珏年闷着头,声音低低的:“恩,我知道,对不住。”

      钟承禧想起,在君御酒店的玻璃廊道那晚,她也是这么乖顺的答应着林燕志的叮嘱,说会爱惜自己。

      “是吗?我看你很会阳奉阴违。”他语调不自觉加重。

      这是嘲讽,还是责怪,总之是觉得她不够懂事,白白令老人担心。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也弄不懂为什么,庄珏年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变得很小,盛不下一滴眼泪。

      啪嗒。

      水迹在蓝色牛仔裤上晕染开小片深色。

      庄珏年感到难堪,为自己的不争气,也因为他过分冷的语调,偏头快速的抬手抹过眼角,这一次指尖分明的潮湿,让她不容逃避,也许那点不得的爱还是令她难过的,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无所谓。

      深蓝的夜幕和过分明净的玻璃,让她眼角的红准确无误地被钟承禧捕捉。

      “你哭什么?”他开口便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冰冷,令人生畏。

      下一秒,庄珏年极快的扭过头看他,眼尾还红着,但语气十分平稳,听不出丝毫哽咽:“钟先生,其实,只是一支烟而已……”

      一支烟不会让一个人立马死掉,甚至不会让人生病,顶多让感冒的人咳嗽几句,平添几分不必要的难受。仅此而已。
      钟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在乎?
      庄珏年短暂的委屈后,理智迅速抓住他的这一瞬异常,眼神清凌凌,坦荡荡,向他要一个答案。

      “你的体检结果惊人的差,这需要我提醒你吗?”钟承禧点点指尖,发出轻微的嗒嗒声,“爷爷亲自叮嘱医生替你调养,他十分关心你。”

      庄珏年静静看着他:“那你呢?”
      一个成年女性,就算体检报告上每一项指标都标注了箭头,显示异常,但毕竟没有真正的病,只是不够健康而已。
      说难听一点,她一个28岁的成年女性,只要想不开去跳河烧炭,绝对可以活的过钟渠珍年近九十的人,老人只要看到她安稳的活着,不那么健康,真的很重要吗?

      面对她直白的目光,钟承禧忽然想起那晚在这间私人会所,她也用这种直白的眼神,打量他,欣赏表露无遗。

      两人视线交错,彼此都不认输的对视,钟承禧在她微带笑意的眼神里,感到酒意一番番上涌,单指扣入领带结松了松,借动作自然的挪开视线。

      车厢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轮毂压过柏油马路的静谧瓮声。

      但沉默也有其震耳欲聋的涵义。

      庄珏年少有的痛恨老天赏她的聪慧,她的大脑像分析出她对钟承禧的喜欢一样,准确的识别出了他的沉默意味。
      ——他对她也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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