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拾录》山城暖阳

2、文思韬韬 烟雨沧澜

　　2014年的夏天，院里的大树上蝉鸣不止，聒噪的叫了一整个夏天。在孟梓蓓的记忆里，那个夏天一直都很烦躁，每天都有背不完的乘法口诀表，算不出来的数学题以及爷爷的唠叨。

　　直到那天，像往常一样，爷爷左手拿着蒲扇右手拿着西瓜坐在院子里，一边大口吃着西瓜一边教孟梓蓓写数学题。

　　而孟梓蓓的思绪早已随着蝉鸣飘荡在天空之外，爷爷很快发现孟梓蓓走神正要对着小孙女发作时，一辆崭新的小汽车从大院的门外沿着稍微有些狭窄的路驶进来。

　　汽车在路过孟梓蓓家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车窗自动打开，驾驶位上的男人头发整齐的梳到后边，露出锋利的眉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颇有些成功人士的味道。

　　此刻正向着爷爷招手“孟叔，好久不见。”

　　爷爷撑着老花眼仔细望了望，这才笑着说“三儿，回来啦，自从出去打拼，怕是有五六年没回来过喽。”

　　“也是，江城如今变化挺大的，差点找不着回来的路了。”

　　“哈哈，这次回来是不是得带着儿子媳妇多留几日再走啊？”

　　“带着媳妇儿子上叔叔家来吃个饭呗。”

　　车上的男人闻言，立刻变了颜色，不过片刻又恢复正常。

　　“孟叔，这次就不必了，我马上就要走了，这次回来是把滔澜带给他爷爷帮忙照看着的，我和他妈妈最近工作比较忙，照顾不了他，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跟着他爷爷，我们放心。”

　　男人说完后，目光慈爱的看着副驾驶上衣着整齐，眼睛大大的男孩。

　　孟梓蓓紧紧地盯着男孩看，从小在大院里长大，她基本没怎么见过和自己同龄的男孩，而此刻眼前的这个男孩，头发不长不短，刚刚好在眉毛之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而眉骨的锋利之感又给整个人添上几分生人勿近的气场。

　　忽然，男孩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目光也向孟梓蓓投来，但也只是短短的几秒，男孩的目光就收回了。孟梓蓓被刚才他的一眼给震慑住，不由的感到心慌。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胆战心惊的目光

　　很多年后孟梓蓓才知道原来当时的心慌即是心动的象征，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孟梓蓓就已经沦陷了。

　　爷爷和那个汽车上的男人继续拉扯几句后，那个人驱车往大院深处开去。

　　不一会儿，车子又从里边出来，路过孟梓蓓家的时候男人特意打开窗对孟爷爷说了一声再见。

　　在他打开窗的过程中，孟梓蓓眼尖的看了看副驾驶并没有那个小男孩。

　　“爷爷，他是谁啊？”孟梓蓓真诚的发问。

　　“他就是你陈爷爷的儿子，陈三虎。”

　　“哦哦，那刚才那个小孩呢？”

　　“他呀，是你陈爷爷的孙子，陈韬澜，比你大几个月，你要叫人家哥哥。”

　　孟梓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他就是陈爷爷的孙子啊。

　　孟爷爷和陈爷爷是以前的战友，这大院也是国家给的安置退伍军人的住所。

　　只不过现在，不少战友已经离世或者回故乡生活，年轻人大多向外打拼，这所大院已经不胜从前那般繁华。

　　但也正是这样一个地方，在瑜城日新月异的发展中，替无数游子保留一片纯净之地。

　　“七七四十九，七八……七八……七八六十二？”孟梓蓓站在大树下一脸苦相的背着乘法口诀表。

　　“笨蛋，七八五十六，七九六十三。”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孟梓蓓猛得转头，早上见到的大眼男孩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陈韬澜从小模样就生的好看，此刻逆光而站更是好看的不行，孟梓蓓看得挪不开眼睛。

　　“你才笨蛋，你怎么就知道七八五十六，七九六十三。”

　　“乘法口诀表拆开了来说就是一个加法的递进关系，前一个式子比后一个式子少一个固定的数，你只需要知道第一个后边的就可以依次推出来了，其实从简单了说，乘法口诀表就是一个基础的等差数列。”

　　对于仅仅二年级的孟梓蓓来说，陈韬澜的这一整段话她只听懂了前面一句，其他什么等差数列于她而言正如天书一般。

　　爱慕的种子正是在那时候悄悄播种。与当时班上幼稚而又缺乏知识的男孩相比，陈韬澜从小展现的博大知识面就足以让人另眼相看。

　　“欸，我刚才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韬澜。”

　　男孩大大方方又带有骄傲的口吻回复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孟梓蓓。”

　　忽然，陈爷爷从远处走来，“韬澜，回家吃晚饭了。”老人冲陈韬澜喊着，同时望向一旁的孟梓蓓。

　　“蓓蓓啊，走，上陈爷爷家吃饭去。”

　　“不用了陈爷爷，我爷爷今天炖了排骨特意嘱咐我回去喝汤。”

　　“嗯嗯，那没事多上陈爷爷家玩，韬澜刚来大院，正好你带他熟悉熟悉。”

　　“好。”孟梓蓓笑着，看了眼身旁的男孩，男孩也同样回以一个微笑。

　　说完，陈爷爷拎着男孩离开，小男孩走前特意转过头从她喊到“孟梓蓓，再见，我们明天一起玩。”

　　“再见！”

　　少年人的友谊可能在一两句话间就轻易建立起来，然后绵延很多很多年。

　　蝉鸣的聒噪送走炎热的夏天，秋日的硕果伴随着阵阵书声而来，金秋九月，又是一年的开学日。

　　孟梓蓓正发着呆望向窗外的鸟儿，还在感慨鸟儿的自由自在，心绪早已飘到九州之外。

　　忽然，一个胖胖的同学匆忙跑进教室，嘴里还念叨着快安静下来，老班来了，果不其然，几秒后，班主任抱着一摞书本进入教室，同时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翩翩少年郎，一进教室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大家安静一下，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来，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此刻正温柔的看着身旁的男孩。

　　“大家好，我叫陈韬澜。”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廓，孟梓蓓猛得抬头，撞入男孩的眼睛，她有些不可置信，却又在意料之中。

　　开学前几天，陈韬澜曾问过她在几班，当时没怎么在意，此刻却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陈韬澜同学，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陈韬澜摇了摇头，转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梓蓓，以及她身旁的空位。

　　“那你把你的名字写到黑板上让同学们看一下是哪几个字，之后你就可以选位置了，班上的空位你都可以坐。”

　　陈韬澜朝老师点了点头，在黑板上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文思韬韬，烟雨沧澜。

　　孟梓蓓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几个字，虽然知识面不广，却也知道这个名字寓意深远。

　　陈韬澜写完后，目光看向年轻的女老师，女老师回以得体的微笑的同时也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选座位了。

　　班上的同学对这位新来的相貌出众的男生很是热情，虽然不认识，却都热情的招呼着陈韬澜但自己旁边的空位入座。

　　陈韬澜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到孟梓蓓的身旁，然后对老师说道“老师，我想要孟梓蓓的旁边。”

　　“嗯嗯，可以。你和梓蓓认识？”

　　“嗯嗯。”陈韬澜点着头。“那正好，让梓蓓带着你多熟悉熟悉环境。”

　　“你可以下去了。”

　　陈韬澜背着黑色的小书包，径直走到孟梓蓓身旁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收拾好后转过头看着从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孟梓蓓，颇为正式的说，“你好，新同桌。”

　　陈韬澜平时在学校很受欢迎，不过几天就和班上的同学混熟了。

　　小学的时候流行给同学起外号，孟梓蓓的外号就源于一篇文章描写湖滨景观的文章。

　　语文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教同学们念文章，念到贝壳两个字的时候，班上不少的同学都发出了笑声，孟梓蓓身旁的陈韬澜更是用手戳了戳孟梓蓓的胳膊。换来了孟梓蓓的一记刀眼。

　　课后，不少调皮的男生开始围着孟梓蓓叫她贝壳。二三年级的男生总是极致幼稚，总觉得在口头上占了甜头就可以高人一等。

　　孟梓蓓起初只能自己生闷气，后来开始学会反抗，当然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作为她的同桌的陈韬澜。

　　小时候的孟梓蓓性格大大咧咧，还有些火爆，某天在电视频道上看到里边的女主人公用手把男主人掐的心服口服的时候孟梓蓓悄悄学会了这一招。

　　第二天早上，孟梓蓓刚踏入教室，陈韬澜就已经在座位上坐着了，她才刚坐下，陈韬澜欠打的话就再次冒出来了，“贝壳，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我路过你家门口的时候还听见你妈妈叫你起床的声音了，多大人了，起床还要人喊。”

　　小学时候的女生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怎么可能忍的下这口气，孟梓蓓先是怒气冲冲瞪了还在嬉笑的男孩一眼，下一秒，孟梓蓓的手自然而然得到男孩的胳膊上，掐得男孩疼的直咬牙。

　　“欸，欸，欸，你快放手，疼~”

　　陈韬澜疼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孟梓蓓见状稍微放轻了一点力量，“那你以后还叫不叫我贝壳？”

　　“不叫了。”

　　“还嘲不嘲笑我？”

　　“不了。”

　　“这还差不多。”孟梓蓓说完这才放开了手。

　　陈韬澜另一只手立刻抱着刚才被掐得那种手，动作轻柔的揉着，“我靠，你属牛啊你，力气这么大，疼死我了。”

　　孟梓蓓闻言骄傲的露出笑容。

　　当然，那一刻的她不知道的是，男生的承诺可能只是一时的，谁也保不准某一天突然变卦了。

　　陈韬澜穿着浴衣从浴室出来，额前的头发全部被梳到脑后，露出精致的眉眼。

　　发丝上的水尽数顺着脖颈流向胸膛。

　　手机的铃声在空无一人的屋里显得格外明显，“顾瑜，说吧，什么事？”

　　他顺手从桌上拿起水杯，到了一杯水到阳台处透风。

　　“今天见到马总了吗？”电话那头的顾瑜着急的问着。

　　“见到了，合作也差不多谈妥了，他们答应和我们合作，不过前提是答应他们下一次合作。产品由他们定。”陈韬澜晃着杯中的凉白开若有所思。

　　阳台上的风很凉爽，很快就吹散了浴室所带出来的热气。

　　“我就知道你可以，不过你问过他们下一次合作的产品方向了吗？”

　　“还没。不过应该不会太难。马氏集团以前主要是以房地产开发为主近几年新总裁上位后开始扩大经营的领域，机械工程只不过是他们转型的方向之一，他们现阶段的目标是稳步慢性，估计会走保守牌，所以和他们合作利大于弊。”

　　“更何况我们才刚搬过来，如果可以拿下马氏集团的这比投资和下比单子，对于我们打开瑜城市场将会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陈韬澜不紧不慢的分析着合作的利弊，对方听得也很认真。

　　“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信你。”

　　陈韬澜大学毕业后和几个室友一起在A市创办了一家机械工程设计工作室，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当初，两人在A市的总部发展的挺好的，陈韬澜突然提出要在瑜城成立分部，近几年瑜城的发展越来越快，市场需求更大，又是连接周边地区的交通枢纽。

　　所有的区位因素和市场因素都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状态，所以在陈韬澜提出这个想法后，工作室的其他伙伴纷纷表示支持，于是有了现在的瑜城分部。

　　“对了，听其他伙伴说你今天提前送一女孩离开了，还把外套脱了给人披上了。快给哥说说这女孩是不是你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呀？”

　　顾瑜和陈韬澜大学四年高中一起读了三年，初中也一起读了三年，这三年里除了那个女生，他从未对其他女生这么上心过。

　　陈韬澜本来就长得好看，再加上成绩人品这些都很好，大学四年不乏有女生追，但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女生都被他远远拒之门外。

　　而他口中那个爱了很久的女生，他们都从未见过。

　　“不是。”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疑惑的声音，“那是谁呀？”

　　“一个老同学。一个院里长大的。”

　　陈韬澜说完为了防止顾瑜刨根问底，果断挂了电话。

　　此刻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孟梓蓓的笑容，还有下车时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背影。

　　正想着，不自觉的就点开了很久没有登陆的□□，在联系人里找到了备注贝壳的联系人。

　　聊天框弹出来，上一次聊天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的手指打了删删了又减，最后一不小心发了一条睡了吗过去。

　　陈韬澜立马反应过来，点了撤回，返回页面，首页标注贝壳的聊天栏下你撤回一条消息显得格外亮眼，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陈韬澜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发了一条“哪天有时间，请你吃饭，顺便拿一下我的衣服。”

　　消息发出几分钟后依旧没有回复，陈韬澜这才收了手机，吹了几下阳台的风才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