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扇》安如歌

13、第13章

　　在情人的眼里，时光总是走的太快。傅家庭院里的几颗法拉西梧桐树已经止不住的抖动着自己的枝叶，仿佛已经早先感到了秋露霜寒。还没过几天，那些梧桐像是无法再支撑一样，终于在一个清风瑟瑟的早晨，凋零下第一片脉络清晰的梧桐叶子。

　　梧桐一叶落知天下秋。

　　代樱岑站在庭院外的长廊，对着傅邵轩道：“哎，梧桐叶落，秋天来了。”
　　傅邵轩望着她有些落寞的脸，道了句：“可我心里却还是春天。”
　　代樱岑红了脸，故意反道了句：“那我心里已是冰天雪地了。”说完后转过头去看傅邵轩，果不其然，傅邵轩正一脸无奈的望着自己。
　　傅邵轩揽住她的腰，喃喃说了句话，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面颊上：“那我来温暖你。”说罢后不等代樱岑回答一个吻便已经翩然落下。
　　秋风瑟瑟，反倒令两人愈发缠绵，欲罢不能。
　　满院的树和花都呼啦呼啦的抖动着，秋风涌起，两人都不肯罢休，闭着眼耳边只有呼呼风声。吻了好久，最后都不感到这秋风飒飒的冷了。
　　末了，她都快透不过气来了，傅邵轩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代樱岑靠着傅邵轩胸口，正准备说话：“傅邵轩……”
　　傅邵轩却难以忍耐的抬下头，又吻她。她要说的话都淹没在彼此的唇齿厮磨之间。

　　代樱岑拍了一下傅邵轩，假装怒道：“喂！”
　　傅邵轩正准备开口回答呢，福伯却见缝插针的赶来了，道：“少爷，孙承平在外面等您好久了。”
　　傅邵轩转过头，稍稍正色，刚刚对代樱岑的深情模样已隐去，向福伯干练的道了句：“请孙承平去书房。”转头对代樱岑柔声道：“樱岑，你先去吃早餐吧。”
　　代樱岑朝傅邵轩小声的撒娇，道：“我和你一起吃。我等你。”
　　傅邵轩倒是笑了，也没有拒绝。后来又不舍得她，对福伯再道了句：“待会我要是还不出来，就叫樱岑先去吃。”
　　福伯点点头，笑道：“福伯晓得。”

　　傅邵轩走进书房，他向站在最前面的人道了句：“孙先生。”虽说孙承平年纪与傅邵轩相差不多，但是傅邵轩对人一向尊敬。
　　孙承平忙道：“七少客气了。”
　　傅邵轩点点头，道：“大清早找我有什么事？”
　　孙承平这下倒犹豫了，踌躇了半响才轻声道：“这次从东洋过来的设备有一部分被清水苏少暗中出高价给买走了。”
　　傅邵轩仍是不动声色，但是周遭气氛已经两样了。
　　孙承平见傅邵轩不说话，反倒急了，又忙道了句：“七少，这次真的没料到清水苏少会知道那批设备。”
　　傅邵轩反问，语气里带着些阴狠：“所以他买了那批设备就是理所应当。与你们无关？”
　　孙承平立马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次的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我们自然脱不了干系。”
　　傅邵轩压下火，沉着问道：“哪些被他买走了？”
　　孙承平不敢讲，只是道：“给皇爵的几个留声机还剩下了，还有一些……”
　　听孙承平讲这几句话，傅邵轩已经知道了个大概，把桌子一个青瓷白花的笔筒往地上一扫，发出“哐当”的尖锐声响，傅邵轩怒极道：“这也叫一部分被买走了？孙先生！”
　　那青瓷白花的笔筒就打自己脚跟前边，孙承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这次是我们出了岔子，是我们办事不得力。”心里却有些害怕。
　　傅邵轩孙守把桌上的几本古书一甩，怒道：“这是第二次了！好个清水苏少！”南北两少相争，往往不在东西本身，暗中较劲的是本事与实力。
　　虽说秋天已至，孙承平仍是急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只好道：“苏少，我保证我们下次……”
　　孙承平话还未说完，便被傅邵轩打断，傅邵轩冷冷的反问孙承平：“孙先生，你认为你还有下次？”
　　孙承平这才惊恐起来，忙开口道：“七少，这次真的只是个意外……”

　　“吱呀——”，这一次打断他的，不是傅邵轩，是代樱岑。

　　代樱岑望见这一地的狼籍，小心翼翼的走过那些青瓷碎片，弯腰拾起红木书桌旁的几本残本古籍，手里拿着书，柔声问道：“怎么了。”
　　见傅邵轩不答话，她便把书放在桌上，道了句：“你好好说呀，孙先生可是急得满头大汗了。”望见傅邵轩连动都没动，代樱岑兀自说下去，小小声的说道：“我还等着你来吃早餐哪。”

　　随即走出去，轻轻的带上门。代樱岑向福伯吐了吐舌头，道；“傅邵轩生气起来太吓人了！福伯你下次可别再叫我去圆场了。”
　　福伯笑道：“现下不是不生气了吗？”代樱岑细细一听，书房里头果然没传来什么大动静。
　　过了一会儿孙承平先从书房里走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望见一旁的代樱岑，向她弯了弯腰，道：“多谢代小姐。”代樱岑名动宛平，有脑子就算不曾见过她，基本上都猜得出来她是谁。
　　代樱岑也朝孙承平颔首示意，微微笑道：“孙先生客气了。”
　　孙承平自知不便久留，便道了句：“那孙某就先走了，代小姐，下回孙某再好好谢你。”
　　代樱岑点点头，望书房里走去，傅邵轩果然还坐在那里，她走过去，拉起傅邵轩的手，笑道：“哎呀，别再为这事伤神了。先去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听代樱岑这样一讲，傅邵轩脸上反倒有了些暖意，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便仍由代樱岑拉着自己的手走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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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总是走得太快，像是与人玩捉迷藏的稚童。
　　远处的红霞满天，照的这傅家大宅霞光万丈，抬起头向上看，高跷的檐角上仿佛挂着那轮夕阳，远处漫天的法兰西梧桐叶子哗啦哗啦的抖动着，远远的望过去，这真是最美的一幅落日图。
　　只可惜，夕阳下的恋人却少了一个。

　　代樱岑一个人站在西厅花园内，遥望着对面东厅，喃喃道：“唉，傅邵轩怎么还不回来呀。”
　　正巧一旁的小丫鬟听见了，倒是没大没小的回起代樱岑的话，只见那小丫鬟笑的甜甜的，道：“才一会儿没见代小姐就想起少爷啦？”
　　代樱岑不禁嗔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就知道笑我。”口气却全然听不出训斥之意，脸倒和远处的晚霞一般绯红了。
　　站着的那小丫鬟眼尖，远远就望见了从西厅长廊那端走来的气宇轩昂的身影，不禁笑道：“小姐你瞧，少爷这不是来了？”
　　又对刚刚走来的傅邵轩道：“少爷，代小姐可想你了！”
　　傅邵轩一笑，望见代樱岑那羞红的脸便对小丫鬟笑着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忙去吧。”
　　小丫鬟看着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不禁笑了。行完礼后便一路轻快小跑走了。

　　傅邵轩这才看代樱岑，道：“真的想我？”
　　代樱岑没好气的回答：“小丫头都看出来了，你还不晓得吗？”
　　傅邵轩一笑，很满足的样子。又问道：“今儿去不去宛平城街？”
　　代樱岑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

　　两个人吃好了晚餐便走去宛平城街，就是有着天底下最美夜景的那条街道。
　　互相挽着手，沿着街边河道走着，两旁都是万家灯火酒楼不怕眠的样子，热闹极了。河上也有几只游船，打上漂亮的灯笼，印下一篇朦胧夜景。
　　两个人谁也没讲话，像是最最平凡的小夫妻，粗茶淡饭吃完后便一同来逛逛。一同走在街上，河道两旁贫苦人家的小姑娘在卖花，望见了代樱岑走来，忙对傅邵轩道：“姐姐你好漂亮啊！哥哥，你买束花送给姐姐吧！”
　　代樱岑扑哧一笑，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漂亮不漂亮。傅邵轩倒是笑了，修长的手指划过铁质的老旧花盘，挑了一束白兰花，然后随手掏出几块银元放在花盘上。
　　小孩子登时呆了，过了好久才在他们身后喊：“祝哥哥姐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又立马再喊了句：“哥哥姐姐要一直在一起，一直来买花哦！————”
　　热闹非凡的宛平街上，身后边那卖花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响彻整条街。
　　一直在一起。
　　一直来买花。
　　…………
　　教人难忘是这灯红酒绿的繁华宛平，竟也容得下“一直”二字。

　　傅邵轩手中的一束白兰花，在黑夜里更显得洁白灵动，花瓣饱满，花色宛若白雪一般，清香袭来。
　　傅邵轩从一束白兰花中轻轻折下一朵小小的花，然后把那束白兰花送给代樱岑，道：“美人在侧，好花相赠。”等代樱岑接下，又笑道：“以后……一起一直……来买花吧。”
　　傅邵轩的掌心里的那朵花显得小小的，但却白皙胜雪。代樱岑低着头，几缕发丝垂下。傅邵轩把那朵如皑雪般的小小白兰花轻轻别代樱岑的发间。
　　三千青丝为君挽。
　　一枚青花为君别。

　　代樱岑的头发本来就是如黑珍珠一般的黑亮柔顺，那白兰花一别，反而更显柔软，衬得青丝白花两相宜。别着白皙胜雪的白兰花，代樱岑在黑夜里，在灯影里显得越发清秀灵动。
　　两人依旧十指相握，并肩走在宛平街道上。傅邵轩总是闻得到她发旁萦绕的香气。漫步了一会儿，代樱岑一只手抱着那些花，另一只手指着那淡青紫的天空，对邵轩道：“看，今晚的月亮好圆。”
　　的却是很美的月亮，圆润饱满的挂在空中，像是一种圆融团圆的感觉，今晚的月亮似乎不寂寞。月光美极了，代樱岑搞不懂为何每次和傅邵轩在一起的时候，月光都会这样的美呢？
　　代樱岑不禁好笑的发问，道：“傅邵轩，为何每次与你在一起时，月光都会这样美呢？”
　　傅邵轩一笑，笑容尽是宠溺与甜蜜，那眸子似乎比月还亮。代樱岑也不由得相视一笑，笑容里尽是柔情与甜蜜，那眸子似乎比月还美。

　　傅邵轩领她到连接两街的桥上，古拱桥架在两街之中，是传统的坦拱，那形状宛若皎月一般，与前面的池西饭店摇摇相对，古拱桥的周围是一片灯光迷离，灯影桨声，众生繁华。
　　两人挽着手上了那古拱桥，并肩站在桥头，望着两岸繁华。代樱岑正想说点什么，周围突然一下子陷入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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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仿佛是落入漆黑之地一般，那繁华夜景与此时的漆黑寂静的对照如此明显，黑的更显漆黑，此时仍有许多人在街上闲逛，望见终年繁华灯影的宛平城街竟一下子漆黑一片，心中不禁纳闷。好在人多，倒也不怕。
　　一片黑漆漆的，倒也没多少人支声。代樱岑什么也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光亮都没有了源头，只剩点点月光照在河面上，她下意识的握住傅邵轩搭在桥上的手，轻轻的喊了一声：“傅邵轩……”
　　傅邵轩只是付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在稍显的淡薄的秋夜里格外温暖，道：“樱岑，你应当晓得。——这全宛平，都是为你而亮。”

　　“嘭——————”

　　傅邵轩话刚刚说完，远处便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接着青色的天空散开一支巨大的烟花。那烟花的壮美，就像是在眼前在耳边一般。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那烟火放着，起先只是一支一支放着，后来是百花齐放，真是令人目不暇接。周围一片漆黑，所有的光亮都在远处湛青色的天空中汇聚接而散开。接着便散落下来，河面的光影更是繁华。
　　华美的不像是在人间。

　　在巨大的黑青色天幕上，一支一支五光十色的烟花不停歇的绽放着。全世界的目光都朝着这里聚集而来。街上的人都惊异于这别样的美，四下静悄悄的，竟然都忘却了走动。
　　这样的漂亮，这样的繁华，甚至盖过了宛平的繁华夜景。
　　这样的正式，这样的隆重，全宛平都为这场烟花保密地熄了灯。
　　这样的用心，这样的深情，都只是为博一个女子的笑靥。
　　一场盛大的烟花，一段传世的爱恋。

　　代樱岑长长的睫毛带着晶莹的泪珠，却仍是抬头望向那天空绚丽的画卷，握紧手里的白兰花，代樱岑靠在傅邵轩的怀里，只是低低的喊了一声：“邵轩……”
　　傅邵轩只是揽紧了她，她发间的花香扑鼻。
　　而后一个深情的吻轻轻落下，天幕中一支烟花散开来，照亮了河面和桥头。照亮彼此拥吻两人。
　　——“哥哥姐姐要一直在一起哦！”

　　许久许久，两人只是相偎地站在古老的石拱桥上，凝视着那青色天空中的华美绽放的烟火。
　　真的是很久，烟花都没有停，像是不会停下一样。
　　傅邵轩握住代樱岑的手，声音清澈动听，道：“樱岑，我们回家吧。”
　　代樱岑也笑了，笑容里点点莹光，她只道了句：“好。”
　　两人十指相握从桥上悄悄走下来，人们早已停住了脚步，抬着头纷纷望向天空中的绚丽烟花。
　　相握着手，傅邵轩领着她走回家去，他们每走过一家铺子，铺子门口的红灯笼便会亮起来，笼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每走过一个铺子，便会亮起一盏灯笼。
　　等到他们走完整条街，街上已经亮起了一排的红灯笼，淡淡的的光芒。河面上也是一片绚丽之景。
　　天空中仍有巨大而华美的烟花绽放，街旁的红灯笼悄悄打起笼着一小片淡红色的光芒。
　　人们都呆呆的，仿佛踏入了梦境一般。

　　漫天烟花火，满街打红灯。
　　讶异于这人间难得一见的华美绚丽的画卷，真是此生难遇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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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宛平城街回来，走到傅家大门口，代樱岑仍未从那华美而壮观的景象中反应过来。一旁的傅邵轩眉目清朗，笑道：“怎么了？竟这样不讲话了。”
　　代樱岑好似踩在云端一般，只是愣愣的问：“我这是怎么了，邵轩，我是在梦里吗？怎会有如此绝美的场景。”
　　傅邵轩只是笑，揽过代樱岑，指着门外的天空喊了一声，道：“樱岑，这是真的。”
　　代樱岑寻他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天空中仍有华美的烟花在绽放，隔着重重屋檐飞角，一声一声，一支一支，划出最美好的弧度，像是在微笑。
　　傅邵轩搂紧了代樱岑，低下头在她耳边柔声讲话，声音清润动听，这是代樱岑这辈子听过的最最美的一句话。

　　“樱岑，我与这烟火，都是真的。”

　　代樱岑听罢，几颗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此情此景，真是教人难以不落泪。
　　傅邵轩望见了她的泪，只是笑她，道；“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代樱岑摇摇头，仍是没有出声。
　　此时再多的话也无法表达出她内心的感动和温馨。天长地久，余生共渡，大抵就是这个模样吧。
　　两人紧紧相拥，秋夜露重，倒使两人更加依偎在一起。远处的烟火仍是一支接着一支，仿佛在见证人间最温情的一幕。
　　许久，才稍稍离开彼此的怀抱，傅邵轩修长的手指划过代樱岑肤若凝脂的面颊，轻轻拂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而后嘴角微微上扬，道：“傻瓜，不许再哭了。”代樱岑点点头，眼泪却又涌了出来。
　　傅邵轩再次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注视着代樱岑的眼睛，淡淡的笑着：“笑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

　　代樱岑本是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睛乌黑灵动，透出一股光来，朝傅邵轩微微笑着，最后是笑靥如花，那过程像是天丽一般。美人顾盼生辉，一笑倾城。原来世间真有此般美人。

　　傅邵轩怔怔，美人顾盼生辉，一笑倾城。原来世间真有此般佳人。他只觉得，那夜代樱岑的笑靥，竟比身后的烟火还要绚丽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