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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夏末 ...

  •   三楼的格局与楼下大相径庭,各家不是格子状的窗口,学生们也不在偌大的公共就餐区落座,而是分别辟开的小型餐厅,谢今培径直走向挂着“小禾”木牌的玻璃门,推门时铜铃叮咚,带起满室烟火气。

      “好香。”冬知俐翕动鼻尖,听见后厨传来油脂在铁锅上迸裂的滋滋声。

      谢今培找到位置后就熟稔的扫码点单,蓝光映亮他凌厉的下颌线。冬知俐看他轻车熟路的操作,看样子是常客,猜出这里味道应该是不错。

      筷子撞碟的磕碰声渐密,冬知俐耐不住安静,忍不住又要说点什么,在她不知道第几次抬头时,谢今培先开了口。
      “快吃,吃完赶快走。”他夹起一块西兰花,运动腕表随着动作折射出冷光。

      “怎么这么急着赶我?我就不。”

      “好的,等会你自己可以留在这里慢慢吃。”

      不知道在威胁些什么,冬知俐不动,看着面前的人,谢今培吃饭可比她认真多了,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为运动员平日消耗得多,更别提刚结束训练饿得急了,风卷残云一般进食。但他吃相依然让人赏心悦目,动作虽然快却不急切,一点不会显得凶恶。

      难道这就是长得好看的人的好处,做什么都带着优雅光环?冬知俐想到一个词,秀色可餐。她顿时又来了对食物的热情,跟着埋头扒饭,这下刚吃几口停筷的人成了谢今培。

      她从碗中抬头,眼睛因为惊讶瞪大,看着谢今培漂亮的手已经从纸盒抽出张纸,正放在唇边。
      “我先走了,你吃完回去注意安全。”

      冬知俐眼疾手快扯住他的衣角,不可置信:“你把我一个人扔下?”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一会是我赶你走,一会又是我把你扔下。你今天来不就是吃晚饭吗,现在已经吃完了。”

      无声对峙片刻,冬知俐收回手:“好啊,反正明天也是要见的,你走吧。”
      她嘴里还有食物,但和他对上眼神,又生生挤了个不漏齿的笑。
      心想,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连续几日傍晚时分,冬知俐的身影似乎都快烙进球场地面。谢今培每个急停跳投扬起的瞬间,都有她等在三分线外。同队的男生们渐渐都知道有个漂亮姑娘总在谢今培跟前打转,虽然不同校,但一天不差的来见他,总有人对着她眼神追随所在的身影吹起口哨。
      但谢今培对冬知俐始终不为所动保持疏离,只当晚餐约定如例行公事一般,转身时带起的风掠过她发梢,冷得像淬过冰的钢索。

      ——

      场地上充斥着鞋底碰到PVC胶地面发出的摩擦声,谢今培隔空将夺过的球投进筐里,身侧的徐时鸣双手撑腿弯腰喘气:“不行了,歇会儿,就到这儿吧。”
      谢今培拧开瓶盖仰头灌水,将另外一瓶抛给徐时鸣。

      “谢了。”徐时鸣从包里拿出毛巾擦汗,看他:“对了,你跟冬知俐这几天有进展吗?她可天天都来找你,怎么,你们俩见面还是只吃顿饭啊,就这么连吃两周?”

      “不然呢。”

      “有够无聊的,我还以为——”

      谢今培打断:“这种话你敢当着冬知俐的面说吗。”

      徐时鸣嘿嘿笑:“不敢不敢,我就开个玩笑。”

      男生间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但这样的话题谢今培从不参与。偶尔队友们逗乐会讲些露骨玩笑时,他眼皮都不曾抬起过,仿佛那些荤话撞上他就会被弹开。徐时鸣是唯一注意到这种防御机制的人——谢今培在两性关系上展现的,是种近乎违反生物本能的自持,就像食草动物偏要长出食肉齿列般荒诞。

      这种反基因的禁欲主义与谢今培的出色皮相形成强烈反差,他截球的身影总在女孩子们瞳孔里,但所有试图攀附的藤蔓都会冻毙于他冰川般的漠然里,毕竟当代速食爱情最忌单向热情,再滚烫的示好撞上绝对零度也会瞬间消散。

      人的热情都是有限的,看到谢今培这冷脸,就算五官再养眼,女孩子们新鲜感过了,也就不再追着他跑了。

      冬知俐的横冲直撞却像记违规的压哨三分,看她前几次执着的劲头,现在还有个两周的小目标,这莽撞的恒心令徐时鸣惊讶。他比谁都清楚,这个赌约早晚成空,但徐时鸣还是随口撺掇着‘让她赢’。只是远处篮板震动的回响突然刺耳——那些被随手押注的真心,终究不该成为男孩们击掌时的彩头。

      “我没听出来哪里好笑,她应该也不觉得你这话有意思。”谢今培抽回自己刚才递给徐时鸣的那瓶水:“我懂了,你不渴。”

      徐时鸣眼疾手快抢了回来,飞快打开喝了一口:“别啊,男德班纪律委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

      不知谁进来说了一句下雨了,其他人都回头往门外看去,进来的男生摇晃着头似乎要甩掉发顶湿意,临到闭馆时间馆内已经冷清,只有寥寥几名还没走的球员,这一句话后周遭又变得热闹起来,有人开始哀嚎。
      “我没带伞啊。”

      “谁让你出门不看天气预报。”
      “咋,你带了啊,那等会咱俩一起走,我可不想淋着。”
      “巧了,我也没带。”
      “我抽你,就这还好意思说你爹呢。”

      徐时鸣还老神在在着看热闹,谢今培上下打量他,又看他脚边的包。
      谢今培很意外:“你有伞?”

      “怎么可能,我又没看天气预报。”

      ……

      “大不了淋两下,又不会脱层皮。”徐时鸣看他无言的神情,咧嘴:“下雨了,冬至还来吗。”

      “应该不来了,先去洗个澡吧,等洗完可能雨就停了。”

      “回宿舍再洗吧,万一在这里洗完雨没停,淋着回去还得湿。”超时的训练已让徐时鸣筋疲力尽,他像摊死水瘫在地上。

      “淋湿就再洗,等会还要吃饭,一身臭汗你恶心不恶心。”谢今培已经将水瓶和毛巾放进包里,忍不住抬脚轻踹了他一脚:“起来,别影响我胃口。”

      “那你看见谁能胃口好,冬知俐吗?”徐时鸣两手交叠枕在脑后,伸直的腿弯起翘起了二郎腿,哼笑着。

      谢今培听了这话后很快背上包,果断转身往淋浴间走,徐时鸣这才跳起来跟上。

      等两人洗完发现雨变得更大了些,还没走到门口时就听见淋淋沥沥的雨声,徐时鸣止步:“怎么还越下越大了,早知道刚才就走了,现在真只剩咱俩了。”

      身后是偌大的空旷训练场,分明十五分钟前这里还回荡着鞋底摩擦地胶的锐响,以及此起彼伏的球体砸进篮里的闷响,此刻,确实沉入深水般的寂静。独属于雨天的潮意,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沐浴露余香,绕在谢今培的周围,他倒觉得还算可以接受。

      “这样吧,我数三二一,咱们两个冲出去。反正今天的落汤鸡是当定了,但快点跑起码淋的时间短——”徐时鸣话音未落,原本飘忽的眼神定在了前方。

      “淋雨是很浪漫,但下的这么大,感冒怎么办。”
      清泠女声穿过雨幕,抬眼便见冬知俐笑眸似两瓣初绽的月牙。蓝底白色波点的伞面垂坠着晶莹碎钻,她将伞骨轻轻一收,碎钻落在地面绽开成了一小滩湖泊,她踩着水来了,人却不见半分仓皇,如一支氤氲的俏丽芙蓉。
      徐时鸣呆了:“我没看错吧?”

      谢今培收回目光:“你怎么来了。”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冬知俐晃了晃手中的伞,不免得意:“顺便给你送伞,不要的话我就回去了。”

      “真厉害,你还能算到今天下雨啊。”徐时鸣嚷道。

      听他发问,冬知俐真就掐指算了算,面容很是严肃,其余两人看着她煞有其事的起了范。片刻后,冬知俐收了架势:“卫星算到的,你们不看天气预报吗。”

      徐时鸣笑点极低,哈哈笑起来:“行啊,那也是卫星算到我们俩没带伞的?”

      “我赌的,万一呢。”冬知俐又往前一步,仰脸看谢今培,话却是对徐时鸣说的:“不过不是你们俩,是谢今培。”
      谢今培颇为无言的转过头去。

      “受不了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能刺我?”徐时鸣抓狂:“你们两个最好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就让我一个人享受淋雨的乐趣!”

      谢今培对徐时鸣的哀嚎置若罔闻,他接过冬知俐手中的蓝色小伞,往外走了几步后展开,就当徐时鸣以为他果真要这么丧尽天良时,谢今培又将伞撑回了她头顶,冬知俐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听他说:“冬知俐,你还是自己用吧,两个人一起都得淋湿。”

      冬知俐愣了一瞬:“我没说要你和我共撑这一把伞呀。”说完这句她立刻钻出伞下,身手很是敏捷:“室内打伞会长不高的,我好心来救你,你可不要恩将仇报。”
      谢今培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你…误会了。”

      “这把要大一些,本来是给你拿的,再说了我看着像那种趁火打劫的人吗,还需要靠这个和你拉近距离?”冬知俐从左肩背着的帆布包拿出另一把折叠伞,沉吟道:“不过现在好像是得凑合一下了。”

      “谢谢”话在嘴边滚了一滚谢今培这次总算是收下了她的好意。

      两人的目光齐齐飘向徐时鸣,冬知俐做了抉择,将蓝伞递给徐时鸣:“这把给你,徐同学。”

      徐时鸣眼睁睁看着两人共撑一伞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下雨了你怎么又过来了。”谢今培撑着伞,感受到身侧紧贴着自己的冬知俐,温热的体温。

      “我出发的时候还没有雨呀,再说了只要能见到你,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要来的。”冬知俐顿了顿,心道真下可不行。

      “你能不能别这么贫嘴。”谢今培随意弯了弯唇:“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哪句话让你觉得我不是真心的了?”
      冬知俐佯装恼怒同他拉开了点距离,却感觉头顶的伞随着她的动作在移动。她思考了两秒,继续往外侧移了移,果不其然,依然没有雨落在自己身上。

      “你带来的伞,总不能让你再淋着。”
      谢今培直视前方,并未分给她目光,如是说道。
      冬知俐望向脚下水洼里不断破碎又重组的倒影,忽然发现心跳正踩着涟漪的节奏。

      两人又走了几步后才想起还没决定好晚餐目的地,谢今培主动询问:“你想吃什么。”
      “今天是我的液断日,我什么都不能吃。”

      “…那你还来。”
      “我刚才明明回答过这个问题了,你怎么还问呀,是想要我反复佐证来证明你的魅力吗。”
      冬知俐眨眨眼睛,专拣了让他难以再继续的话说,果然,谢今培换了话题。

      “那液断又是为了什么,减肥?”他猜出答案后,不由得低下头打量她:“你体脂率有25%吗,居然还用这种方法,真的不会低血糖吗?”
      身侧的女孩肩背薄薄一片,四肢看起来也没什么肉,谢今培不解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如此苛刻的饮食要求,在他看来,为了健康考虑,她更应该多吃一些才对。

      “偶尔没吃早饭时,上午是会感觉头脑发晕。”冬知俐似是回忆道:“不过我也不是每天都液断,半个月一次啦。”
      谢今培默了默:“这频率已经很考验肠胃了,干嘛要给自己的身体带来这种负担。”

      “那它怎么办呀。”冬知俐食指示意他看自己的两腮的婴儿肥。

      谢今培的视线掠过她鼓起的腮肉,倒是颇为专业:“这些是颧脂垫与颊脂垫,人类面部抗衰的天然屏障。”他继续:“液断形同自戕,长期进行下去和慢性自|杀有什么区别。”

      话到这里,冬知俐心思已转,眸光泛起愉悦:“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她眼尾漾起笑意。

      “研究对象是人体机能。”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身后的雨帘衬得他这副模样愈发动人,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不太悦耳了:“上周有人空腹训练晕厥,急救担架卡住了球馆旋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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