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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逼近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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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似乎还是晚了一步。等他终于抵达目的地,那个不知名的、在感知中极具有吸引力的存在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场留给他的只有收起了冷兵器,正准备掏出枪支弹药来暴力清场的一群武斗分子。
而那份过于浓重的戾气和煞气就如同大洋飓风所催生出的滔天骇浪,昼夜不息地互相击打、发出类似食腐乌鸦的嘶鸣声,卯足了劲、势必要将四周不慎卷进来的外来者通通吞吃入肚——该死,这优秀的联想能力放在这会可真不是什么好事,他微微战栗着,竭尽所能放空自己的大脑。
更雪上加霜的是,此刻他身上仅有一件薄薄的长袖和简单的长裤覆体,区区棉麻布料实在不具备多少防护效果,也带不来多少温暖。
注视着不远处飞溅开的猩红色彩,他双手紧握成拳,尽量放松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脚步,整个人几乎有种血液结成冰碴,即将戳破五脏六腑的绝望预感。
恐惧的尖叫声勉强被压抑在喉咙深处,惊吓的眼泪牢牢封锁在缩小的瞳孔里。
可这样的谨慎依然没有避免意外的发生。
两边人于某个瞬间不巧对上了视线。
不等呆滞的思维恢复运转,贝克的身体就自主行动了起来。
他转过身、不再努力思考怎样隐藏和如何探寻外来者的秘辛,而是慌不择路地朝着巷子外逃去。他仓惶奔跑在许多杂物堆积的小路,虽然多次有绊到东西摔倒的迹象,但好在又很快地恢复了平衡。
他走得太急,所以全然没意识到或蹲或站的那群人脸上露出的神色其实很古怪。
那绝对不是对贸然闯入的外人所抱有的敌视和警惕。
甚至那眼神里其实没包含多少意外情绪。
就好像他们提前被告知过他会来一样。
半晌,有人打破了沉默,笑着开口评价道:“诶,竟然真的有傻子挑在这会跑进来啊,莫非是耳朵聋了,所以没听见我们这边打架闹出的动静吗?”
旁边人叹了口气,给边上其他组织派来的人补了一枪,“别废话。我们按要求办事就好了,干成了就拿钱,管那么多作甚。”
“这倒是。”
最先说话的人于是闭上了嘴,勤勤恳恳地帮忙一起收拾这块烂摊子。
……
被抓到,被逼迫成为苦力。
被嘲笑,被视为人群中的异类。
被羡慕,被说是某个大人物选中的人。
……
死亡,死亡,死亡——
仇恨还未反馈回罪魁祸首那里就已经失去其意义,想要报仇的对象比自己还先死去,死无全尸,甚至是让自己做了第一见证人。
考试,毕业,升学——
在自己耳边讲那些闹鬼故事的同学因为家庭原因辍学去打工了,他自己成绩倒是算不上差,却没有什么继续读下去的想法。
街头巷尾还是照样能听到各种各样抨击这世道无常的苦命事情。
但日子仍然在照常过。
——【照常】?
…………
心脏维持着一个相对固定的频率跳动。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这串啪嗒啪嗒的清脆旋律和刺骨阴森的潮湿感相铺相成,共同伴随了他经历转折后模样突变的大半生。
呼吸总是那么急促,身体一直覆盖着一层受环境影响的寒冷。
就像是在这些年里,即便他从少年平安地成长为青年,也从未真正地成功返回到可以庇护自己安全的港湾过。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所以迷了路吧。
灰黑色的迷雾将毫无防备的闯入者拦死在没有出口的迷宫。
也幸好贝克本质上是个爱追求刺激的人,他的适应力很强,对痛苦的记忆很差,所以不至于生出太多的排斥,怎样都能活下去。
……
故事的开头,是无力孱弱的男孩抛却脑海中一切多余的杂思乱想,只纯粹为了这条命的存续不停奔跑。
而等那危险的源头消散,失去在路上继续奔波的理由的他却并没立刻就此停下脚步。
像是一缕幽魂,他迟疑地迈着那沉重的步子,四处徘徊在这个世界。
携满尘埃与泥沙的污水汇聚成一股股暗流,冲刷着街道和墙壁。
遭遇的挫折和遇见的肮脏无比自然地混淆在颠倒扭曲的雨幕里,泛起点点的涟漪。
不知怎的,他倏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不快点重新行动起来,他早晚有一天会溺死在这场雨里。
等那口郁气从肺部呼出去,他好似就忘记了该如何呼吸;当压在心头的东西消失,他反而难以接受原来稀疏平常的现实。
仅仅是迟疑了一小会,他调转了方向,下定了决心扭头往回跑。
他要回到开始的时候;一直跑,跑回到那场雨之前的晴天。
**
主菜吃完,洛亚芙尼两手垫着下巴撑在桌上,分出几分心神认真思考要不要再点一杯喝的。
已然空掉的杯子摆在她惯用手旁边。她用一幅严肃的表情地持续凝视着杯底。
而在这期间,贝克一直在讲述着他那个多少掺了点艺术加工的故事。
虽然那出小插曲过后就再没有其他人进来了,但他还是加快了叙述的节奏,很快速地把剩余的信息带了一遍。
洛亚芙尼无意识地动动手指,指腹轻轻擦过相交叠的手背,似是在敲打着什么记忆中的旋律。
“总之,我认为现在的我距离真相很近了。”
差不多把事情交代完之后,贝克总结道。
堪堪赶在对方看向自己前努力将注意力收回来的洛亚芙尼回以他长久的沉默。
女孩异色的眸子缓慢地眨了眨,像要证明自己刚刚真的有在认真听,起码大部分时间是有好好听的——但要说听出了什么感想,那可真是完全靠运气。
很不幸的是,她这会正好缺少了那一点点的好运气。
她变换了姿势,环抱住双手,耷拉着脑袋,然后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正巧回忆起他前边曾对自己说的话,便试探性地将其又复述了一遍,“所以,你是需要我帮你做事,对吧?”
“对。”
“——你的目标是看看里面放的是什么,搞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牵扯进去?”
“没错。”
“嗯……”她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语气跟着上扬了些许:“有些意外啊,所以你蛰伏在几大组织底下计划了那么久就为这?我还以为你是想把箱子跟里面放的东西一起抢走呢。”
“怎么可能,我拿那东西又没用。”他把两只手摊开,诚恳道。
“哼。你究竟是不想要,还是不敢要?”
“我只是不需要。”
好冠冕皇堂的话啊,洛亚芙尼暗暗吐槽。
“好吧。那你打开箱子之后要做什么?”
“之后的事情就等打开之后再说啦。另外啊,你看我已经告诉你这么多东西,还回答了好多问题了,就快点行行好,给个准话吧,你是不是愿意帮我了?”他厚颜无耻地不知是第几次重复问出这个问题。
洛亚芙尼没立刻回答,只是说:“我得思考一下。”
她主观层面上是觉得无所谓的,因为她自己对此也挺好奇,前边还和人拿箱子里的东西来打过赌,所以帮肯定是会帮的。
但作为自己仇人的克斯科可一直在脑子里密切围观着,所以她绝对不能把自己搞得那么没面子,像傻子似的随随便便给人做白工。
嗯,到时候是要钱,还是让对方记自己一个人情呢?两者各有各的缺陷,她毕竟在这方面没太多经验,一时间想不出太好的办法。
算了,还是先解决其他的问题吧。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确信我可以帮你。”她抬起头,冷声问。
如果是让她保护他的生命安全,那贝克完全用不着多此一举来请求她的帮助,因为这本身就是她的任务内容,也不必像现在一样,不仅请求没成功,还反过来搭上了那么多情报。
可是除了叫她帮忙打架,自己还能帮忙做什么?
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眼中情绪十分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犹犹豫豫地开口:“这个啊,可能就是一种感觉?你不是在先前成功复刻过一个法阵嘛,我就想你大概是清楚这些事物的。要解开这个箱子,大概率需要相关知识。”
他好像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莫名其妙似的,尬笑着伸手摸了摸脑后,“在我加入的那个组织没了之后,我被一个未知的存在托梦了。我问它箱子里面是什么,它告诉我,那东西能改变很多很多的命运,所以不能随随便便地去损坏其载体。”
“还有呢?”
“还有就是最近,它在梦里告诉我,事件的关键之一是你。”
[托梦?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在这个世界应该就只有……怪不得我们能占卜出来那么多奇葩的结果。]
迅速将一切从头到尾串联起来的洛亚芙尼大彻大悟,[这就不奇怪了。]
“不,这还是很奇怪吧。”克斯科一针见血地说,“所以折腾那么长一段时间,兜兜转转,我们最后这是又重新绕回了原地?”
[但有机会彻底把麻烦解决也不错。]她道。
既然是扯到了神明身上,那她就是原本不想答应,如今也得一口应下了。
自己和这些事物的过分熟悉是一回事,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一样有必须去搞清楚的真相。
比如为什么会重生到这个世界。
又比如为什么这具身体那么古怪。
洛亚芙尼此前暗示克斯科,她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她认识的神明;误导了对方是她自己拜托的神明,让祂帮忙把她给传送过来。
但她心里清楚,她出现在这里实际上是因为戴上了那只绘制着无限符号的手镯。
她其实并不清楚那个家伙要做什么。
毕竟坐在这里与人交谈的洛亚芙尼到底是个人类;擅自揣摩神明的想法,可不是人类能轻易办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