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南瓜不爱喝粥

1、问僧

　　靖安一年春，新皇初登基，大赦天下。
　　佛光普照，古老的寺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琉璃青瓦，雕梁画栋，乃佛家圣地。
　　“小姐，前方就是韶光寺”霜女指着前方香火缭绕的巍峨建筑，兴奋地叫着。
　　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拉开马车的幕帘。
　　看着远方络绎不绝的香客和僧人，宁九笑道：
　　“果真如传闻所言，韶光寺是祈福圣地”说罢，在霜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卫雨，你先安置好马车，随后我们入庙”宁九看着旁边枝繁叶茂，绿树成荫的景色吩咐着。
　　“是，小姐”沉默寡言的侍卫，随着僧人的指引快步离去，墨色的衣衫渐渐消失在视线。
　　今日为了祈福，宁九特意穿上了一身素衣，齐腰的长发柔顺服帖在背后，云鬓斜簪，称的肤色晶莹剔透，手如柔荑。峨眉螓首，明眸皓齿，因一身疏离的气势，当当是绝代风华。
　　漫山遍野初开的花朵，春意盎然，阵阵花香袭来，飞蝶在嫣红中起舞，翠鸟在绿叶上盘旋。
　　“此次之行，希望能如愿以偿”宁九忧愁的说道，峨眉轻轻蹙起。
　　“小姐放心，韶光寺乃大月第一国寺，小姐诚心而来为老爷祈福，老爷定能康复”霜女安抚道。
　　霜女乃是宁九在幼时救下的孤儿，彼时寒冬腊月，宁九回祖宅祭奠，在雪地中发现了她，衣衫褴褛破败不堪，冰天雪地，如若不是宁九，霜女就要被白雪活生生的压死。自此之后便作为宁九的贴身丫鬟。
　　宁九淡淡地看着眼前的风景沉默不语，霜女看着宁九不说话，静静地陪在身侧。
　　半响，卫雨回来，宁九回过神来笑道“走吧”。
　　“是”卫雨应道。
　　韶华寺位于京都之北，流光山上，于前朝就已建立，距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在山门前就能感受到这古刹的气魄恢宏，金碧辉煌。石梯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玉石般光滑，梯上往来的香客和僧人，增添缕缕人气，两侧的浮雕玉柱，诸佛瑞兽林立，钟声深沉悠长，人声鼎沸。
　　行至大雄宝殿，殿中僧人梵音缭绕。
　　不变大乐大手印，
　　不变之中诞生身，
　　敬顶时轮金刚尊，
　　遍知一切智慧身……
　　宁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并立于身前，诚心祷告，神态虔诚。
　　一旁的住持看到这妙龄姑娘，似有所感，一声阿弥陀佛问道“施主来此是否有未解之谜，或许老衲能解一二”。
　　宁九神情一震，看着长眉雪白，面颊清瘦，满目慈悲的僧人，沉了沉心说道“法师能否移步一论”？
　　住持欣然应允，宁九令霜女、卫雨在殿外等候，随即在住持的带领下，来到了偏殿。
　　偏殿不似主殿般富丽堂皇，只留有一张茶桌，两座蒲团，灰暗的地板，让坐在蒲团上的宁九渐渐冷静下来。
　　“老衲，法号静止，敢问女施主有何疑惑？”静止一边问道，一边行如流水的切了一杯茶，放在宁九的身前。
　　看着杯中绿叶，宁九纤细的手捧起，微微抿了一口，顿时满口生香，思虑再三的沉声说道：“此次来寺，小女有一求三问。”
　　“一求，佛祖保佑，我父所患之疾，能早日康复。”
　　“一问，请方丈解惑，人事间，时光是否一去不复返。”
　　“二问，世间是否有轮回。”
　　“三问，所发生的之事，能否改变。”
　　“还请住持相助”宁九诚恳的说道。
　　看着面前钟灵毓秀的女子，静止笑道：
　　“施主孝心可嘉，令父定能安康。所问之事老衲只能说，世间事并非一成不变，心诚侧灵。至于轮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全凭施主自己”。
　　宁九看着住持智慧的双目，思索片刻，豁然开朗，轻笑道“多谢住持一言，小女感激不尽”。
　　“那便好，那便好”静止哈哈笑道。
　　宁九思绪解开，就和住持聊起了留宿之事。
　　“家父，染病已久，小女求在寺庙小住半月，每日烧香念佛，抄送经文，愿家人早日康复”。
　　住持欣然应允，小坐片刻后，宁九便告辞，往殿外走去。
　　霜女、卫雨已等好久，看着宁九走来，快步向前。
　　霜女焦急的看着宁九，面露担忧，小手紧扣罗帕“小姐可还安好”？
　　宁九如玉的脸庞看着二人，卫雨虽沉默，略显英俊的脸面无表情，但双眸却露出，一丝焦虑。
　　“无事，我已与住持说明，我等会小住半月，稍后多给点香火钱与斋钱吧”。
　　“是，小姐”
　　随着小沙弥的带路，宁九一行人来到一座庭院中，这里靠着后山，初春时节，院中的两树桃花开的正艳，满目的芳菲又夹杂着香火气，沁人心脾。青竹繁多立于禅房周围，曲径通幽，是为院似禅心进，花如觉性园。
　　三人放下行李，向小沙弥道谢。小沙弥作揖，交代了一些琐事，则告辞了。
　　此次在韶光寺要呆半月之久，故而霜女带足了东西，看着霜女与卫雨忙碌的身影，宁九想起了以前家中的回忆。
　　家中侍卫丫鬟众多，可只有这两人，才是宁九真正的心腹。幼时的宁九感情淡漠，与人疏离，像是浑身长满了刺，难以亲近。直到霜女的出现，才渐渐敞开心扉。
　　坐在禅房的书案上，宁九静静思考着住持的话，那三问是宁九思虑了很久的问题，久到从开始有了记忆，就存在的问题。今日听住持一言，稍微解惑，但更多的是恐慌。
　　轮回与时间相交，已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因果缠绕，生生不息，无法脱逃…
　　宁九摩挲着刚从殿内求来的菩提珠，红线绕腕，玉珠相接，内心无法平静。
　　卫雨看着呆坐在蒲团上遗世独立的佳人，漆黑的秀发，垂落两缕于身前，脸上无任何脂粉，已是国色清清，一双桃花眼，清水秋瞳，玉体婀娜风姿绰约。
　　卫雨愣了愣，随后端上了一杯雨前龙井：“小姐”。
　　茶叶在水中肆意舒展，茶香漫溢，杯中倒影出宁九的身姿，仿若暗示生活本该率性，不必琢磨。
　　“多谢”
　　宁九看着身形高大的侍卫，一身黑色的锦袍，五官深邃，剑眉入鬓，相貌堂堂。
　　如果说霜女是意料之外之喜，那卫雨就是情理之中的守护。
　　九岁那年，宁九先后遇到了卫雨与霜女，霜女是雪地相识，那卫雨就是父亲特地安排在宁九身边的侍卫…
　　…………
　　傍晚，霜女带回了斋饭。
　　韶光寺乃大月第一佛寺，素斋也鲜美可口，只一道醋溜白菜，就酸辣爽口，素豆腐滑嫩无比，鲜美的汤汁十分下饭，再配一碗冬瓜翡翠汤，霜女连吃了两大碗饭。
　　三人坐在一起，品味着佳肴。
　　“嘻嘻，小姐，这里的饭菜太好吃了，比家中刘厨烧的还要好吃。”
　　“在这要呆半月，霜儿肯定要胖上好几斤”霜女一脸憨态的笑着说。
　　“若你觉得喜欢，不如向寺里的饭头僧，多请教请教，回头让刘厨烧”
　　宁九看着霜女，抿嘴一笑道。
　　“小姐，真聪慧，我明日就去学”霜女迫不及待的样子，好似立马就要奔去伙房。
　　瞧着霜女按捺不住的姿态，宁九与卫雨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好啦，吃完饭，收拾一下，我们出去逛逛”宁九柔声细语的说着。
　　片刻之后，卫雨去烧水，安排洗漱用水。
　　宁九与霜女来到了后山，夕阳西下，转瞬间黑幕已遮满了天空，繁星耀眼，星月交辉，华灯初上，站在断崖边，俯瞰全京的风彩，哪怕宁九也是头一次见。
　　眼前的盛世被玉楼金阙所掩，璀璨夺目下不知道怎样的污秽不堪。生在这个时代，不知道是宁九的幸运还是悲哀。
　　宁九愣愣地看着下方的繁荣昌盛，高耸的悬崖，春季微凉的风，吹在身上，衣袖裙摆随风而动，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宁九却感到丝丝寒意。
　　一侧的霜女坐在石上，仰望天空，遥看大地。带着安然的神情说道：
　　“若有一日，能像今日这般，天天赏花鉴月，无忧无虑，那该多好。”
　　“以后的日子，能远离城市，隐于山林，再好不过”
　　“如今，只能安稳过日子罢了”
　　宁九不忍心打破霜女的幻想，在这个时代，身为女子总是有层看不见的枷锁，打破方是海阔天空，打不破就是地狱牢笼。宁九不知如何反抗，只能一步一步的走着看。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再晚卫雨就要担心了”
　　宁九让霜女起身，靠着满天的星光指路缓步离开。
　　前方是香火极重的寺庙，后方是盛世京华，二人在黑暗中如同隔世仙人，降入红尘，闯那人间炼狱。
　　………
　　回到院中，时间已不早，宁九在霜女的服侍下入了榻。
　　宁九睁着双眼，看着眼前的清帐，如云如雾，霜女早已离开，卫雨也在外面护卫，不知去向。
　　室内只留有宁九一人，但宁九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卫雨变回夺门而入，霜女也会快步赶来。
　　迷迷糊糊，胡思乱想，大约早晨的赶路太过劳累，亦或者今日思虑繁多，宁九渐渐入睡。
　　门外桃树上，倚在暗绿新叶中，卫雨看着高悬的玉轮，周天的星辰光，拉长了卫雨的背影，那是一个人默默的守护，对她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