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网恋他装瞎》听桂

29、决定

　　浴室内雾气氤氲，喀一声，把手被扳回原位，水滴声止。片刻后，宁松声穿着休闲服走出浴室，在盥洗台前站住。

　　头发未干，发丝滴落的水落进了眼里，他只生理性地眨了下眼，先伸手拿起橱柜里放着的手机，点亮，屏幕停留在微信的好友页面中。

　　[ 方糖 ]
　　昵称：方糖糖糖
　　地区：希腊
　　朋友权限：仅聊天

　　方糖的朋友圈没有屏蔽他。宁松声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桌面，终于在短暂地吸了一口气后，点了进去。

　　入眼先是朋友圈的背景墙，那是一墙热烈的玫瑰花照片，附在头像下的个性签名是：也许世上有五千只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宁松声凝视这句签名片刻，心情无语凝噎有之，梗塞有之，微妙有之，无奈有之。

　　他往下滑。

　　6.22日：买到了很喜欢的裙子[图][图]

　　6.19日：分享音乐:《想你》

　　6.18日：想我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剪刀手]

　　6.16日：买哪个好呢[裙子图]×9

　　……

　　—好友仅可查看一月内的朋友圈—

　　虽然可查看是一个月内，但其实只有半个月生活碎片是活跃的，不细看还好，琢磨得久一点，隐约能从图文里看出刻意的展示。

　　而展示的对象……似乎是Niiv。

　　余光里无意对上了镜面，宁松声才发现自己的表情欲言又止。

　　他返回去查看当初的微博聊天私信，再次确认，方糖确实是在很随机的情况找到Niiv的账号的。

　　片刻后，宁松声又点进方糖的微博。

　　他之前从来没点进去看过，现在才发现，上面压根没有更新过多少条东西。

　　于是切换微信账号。方乐誉的朋友圈正常不少，背景图是夕阳旁边错落的英式建筑。而且个性签名那栏纯空白——宁松声相信这才是方乐誉会设置的类型。

　　而且有一点宁松声莫名很在意。方乐誉朋友圈里和画画相关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可查看范围……宁松声滑了半天，没看见朋友圈的尽头，各式各样的九宫格叠得很满，让人不禁怀疑方乐誉是不是摄像机化身，直到翻得手都要酸了，才发现是半年可见。

　　方乐誉在高中没有隐瞒过他画画的技能，高中时画的附中拟人IP作为各式各样的周边被学校印发下来。但个人的平台账号他瞒得极好，宁松声从未听闻。

　　但账号也不难要。宁松声随便拿了个借口，就从宋亚卓口里问了出来，叫“方块”。

　　微博搜索后，跳出的第一个用户就是他。闪亮的金V，百万级粉丝数，相册里全是带着极强个人特色的插图作品。

　　这里和微信也是两个极端，不存在一点生活气息，一句碎碎念都没有。只是发图，及转发别人的作品。

　　看到这里，宁松声已经把情况捋得差不多。

　　方块……方糖。

　　把这两个名字默念两遍，宁松声不知什么情绪地笑了。

　　起ID敷衍成这样……可见方乐誉有点包装身份的意识，但不太多。

　　倘若方糖另有其人，宁松声还可能信世界上真有那么单纯且无知懵懂的人，但这些词放在方乐誉身上，便不合适到有些可笑。只能说明方乐誉是故意说出了那些话、发出了那些图。

　　如果方糖就是方乐誉，那么这套话术就不大精彩了，真正起到作用的，几乎没有。虽然和宁松声本人并不回应潜台词有关系，但也说明了一件事：

　　方乐誉套上这个身份很仓促。

　　他是习惯了当主动方的人，压根没法适应小白兔勾引大灰狼，看似被动，实则欲擒故纵的生态。做得很生硬。但他很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一直在徐徐图之。

　　也就是说他不急。这说明什么呢？要么对Niiv不太上心，要么他对Niiv演这一通戏的最终目的不在此。

　　会是什么呢。宁松声垂眸抵住嘴角。

　　方乐誉思维很跳。众所周知玩艺术的人脑子多少和普通人有壁。但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是那种在网上行骗的性格。

　　也不是善良，主要是他懒。

　　宁松声依稀记得前几年刷到过一个美院毕业生的毕设，模拟成不同的身份穿梭在具有反差感的场景里，做出相应的行为，以此观察环境周围人的反应。尽管过程中有尴尬和戏剧性场景，但毕业生全然专注于自己的行为实验中，并在发出后，结合整个网络舆论，让这个充满社科味道的行为艺术毕设最终形成了闭环的圆。

　　……行为艺术么？

　　宁松声敲击桌面的指节停住，翻了翻方块的微博页面，很快看到一条标注了“服设”文案的九宫格，涉及不同风格的女式服装设计。

　　纹饰很复杂，宁松声也看不懂风格类别，但一眼就明白方乐誉花了很多心思进行设计。

　　“女装”，是方乐誉这次“行为艺术”的主题？

　　Niiv只是他在网上随机挑选的实验对象？

　　宁松声顾自沉吟。

　　……那方乐誉知道Niiv是他吗？

　　思虑片刻，宁松声自己作答：不知道。如果知道，方乐誉对他不会坦荡成这样。

　　想着事，宁松声无意识地划回了方糖的聊天界面，往上一滑，突然有一张刻意摆拍的黑丝照片闯入眼帘。

　　“……”

　　宁松声立刻往下滑，盖住了那些照片。

　　“…………”

　　这是方乐誉本人拍……的吗？

　　也许不是。应该。

　　……不管是不是，方乐誉牺牲的是不是有点大了。

　　……不是行为艺术的话，其他原因也说不通。

　　宁松声揉了揉眉心，指尖触到微凉的发丝，才发觉头发已经半干了。

　　……算了。

　　要是坦白了，方乐誉指不定得炸成烟花。

　　还是当作不知道吧。

　　配合一下方糖，说不定能快点结束这个“实验”，结束后，他把Niiv的微博注销，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方乐誉不知道Niiv是谁，他依旧不知道方糖是谁，两个人还能当朋友。

　　皆大欢喜。

　　-

　　次日，方乐誉还没睡醒，乍一看见Niiv这个ID，脑子先迟缓地转了一圈。

　　他的手比脑子快，径直戳进Niiv的头像，发现Niiv不知什么时候对他开放了朋友圈权限，尽管只有朋友三天可见。

　　惊得他当场坐起。

　　——卓越的进步！都开放朋友圈了，那离Niiv上钩还远吗？

　　虽然Niiv渣得难以形容，但不得不说从这张图来看，他显然沾了自家基因的好运，指骨长得很漂亮，有行渣骗人的资本。就是看着……

　　怎么有点眼熟？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停留一瞬，便很快被方乐誉抛开。他见过的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印象混淆也说不准。

　　人逢喜事精神爽，方乐誉洗漱时给Niiv发过去欢腾雀跃的一句：【哥哥早上好！！！！】

　　一句后面带了四五个蹦蹦跳跳的粉色兔子表情包，一看心情就非常不错。

　　Niiv居然是秒回：【早上好。】

　　方糖：【哥哥你昨天又看书啦？这次是网图吗[笑cry]】

　　那边正在输入中了一会儿，说：【不是。】

　　【你当网图也行，当是我的也行。】

　　方糖：【麻烦呀，你现拍个给我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网图了？】

　　Niiv：【 [图] 】

　　真发啊？这么随和？Niiv什么时候变成这种风格了？

　　方乐誉没点开大图，就随便看了一眼，指骨结构和朋友圈那张是很像，是同一个人。

　　他本来也没打算较真，看一眼就过了。

　　方糖：【哈哈哈哈那哥哥怎么突然开始看书了呀？】

　　Niiv：【无聊就看了。】

　　方糖：【看的是什么，给我推一下嘛[星星眼]】

　　Niiv发来一部分书单。方乐誉粗略地看了一遍，都是比较大众的名著，属于那种风很大推荐铺天盖地的极大众名著。

　　符合了他对Niiv这个人的刻板印象，肤浅且没有任何深刻内涵。

　　方糖：【收到安利~！不过我其实比较喜欢看番，看书对我来说太无聊啦[亮晶晶]】

　　Niiv：【你随便挑着看，没事。】

　　句句会接话，事事有回应。态度不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这是三百六十度夶转弯。

　　谁给我这高冷哥调成这样了？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感转变，方乐誉只能想合情合理地推测，Niiv的池没什么鱼混了，只好勉为其难地来钓还呆在池里的他了。

　　好事啊！他这边有进展，那边的朋友提前远离了会爆雷的人渣。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他去刷了一会儿年级群，发现他们已经涛完了一波选校推荐，正在中途八卦下注，几个出了名的年级前三分别会去哪个学校。

　　【我赌松哥去P大化学。】

　　【生化环材这不四大天坑吗，他可是状元啊，招生办老师应该不会建议他这个选科。】

　　【不会又去经管吧……你附连续几年第一都被光华收割走了，我姐P大法学，她说P大的附中校友会恨死T了哈哈哈哈哈。】

　　【[那咋了]谁有他联系方式问问他不就得了 @2班人你们人呢。】

　　【2班人在此，但不敢问哈[尬笑]我们班主任不让我们去打扰松哥判断方向。】

　　【哎，我想起有一个一班的人可以问啊……】

　　【宋亚卓？】

　　【那是上个赛季的事了[鄙视]更新一下版本行不行。来，有鱼神微信的都给我举起手！】

　　【举手！我明白你意思了[斜眼笑]说来他们什么时候混到一起的？】

　　【他俩？不是出了名的王不见王？】

　　【想不到吧，这俩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大家勾搭在一起了[笑cry]而且相处得好像还很融洽的样子。】

　　【冒死上传一下视频，两分钟删！都不许外传！！！】

　　【[视频.MP4]】

　　【我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公屏们把#内部消化#打在兄弟上。】

　　【我服了@老郑快来抓小情侣。】
　　-管理员撤回了一条成员消息-

　　【这是干哈啊，明目张胆谈的不抓，抓我一个在白板写附中药丸的[尬笑]】

　　【明目张胆谈的不抓，抓我一个翻墙出校门的。】

　　【明目张胆谈的不抓，抓我一个上课煮火锅还差点烧了老师眉毛的。】

　　【有一说一是该抓你。】

　　【知情人，匿了，其实他俩高一领奖就认识了，本来是胜负欲想比对方更高一头，结果比着比着变味儿了高二居家互相陪伴有感情，因为不想耽误对方就想着高考之后再决定关系（已造谣莫辜负）】

　　【谁敢艾特一下真知情人？鱼神在群里。】

　　【哈哈哈哈哈我敢！@fly】

　　fly：【干嘛？】

　　【卧槽。】

　　【卧槽。】+1

　　【卧槽，@fly 哥，哥！！！！我是校报的学妹，求你了求你了说点啥吧我们这期想出个大的！】

　　fly：【进了你们报的人还有清白可言吗……不说。】

　　【可是你们本身就不清白啊QAQ】

　　fly：【？】

　　【救命我笑疯了。】

　　反正这些都是大家一起说着乐呵的，方乐誉看这些嘻言笑语心情也不坏，带头造谣：【对，我俩好很久了，打算大学就同居，毕业就结婚，抱只猫养条狗儿女双全，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群里霎时刷过去十几条哈哈哈哈和土了吧唧的百年好合表情包，其中有一个简单的发言抓住了方乐誉的注意力。

　　N：【有。】

　　N：【我必须是入赘这条你没说。】

　　方乐誉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卧槽，本尊。

　　【卧槽，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卧槽，这是我们能听的吗？】+1

　　【卧槽，这是我们能听的吗？】+1

　　【直男轻轻一麦，留我痛苦一生TT】

　　【太好了两个蒸煮都出来盖章了我们双神粉有救了！】

　　【上面两个人的画风真是……哈哈哈哈哈。】

　　【冒死发问，两位什么时候摆喜酒？两千份子钱能看在学生证的份上给我打折吗？也不是想看你们结婚，主要想吃席。】

　　【没错，也不是想看你们结婚，主要想吃席@fly @N】

　　老郑：【你们上面在说什么呢？】

　　管理员：【卧槽！】

　　-管理员撤回了N条成员消息-

　　群里登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方乐誉笑到捶枕，转到和宁松声的聊天框。

　　fly：【你家里有人做客半天了吧？】

　　宁松声：【在我家装监控了？】

　　fly：【因为我也被围堵过啊，不过我当时脚崴了，在酒店被强制压着休息，没谈好不能出门。】

　　只不过当时方乐誉没那么体面。他是在睡眼惺忪时就被提溜起来的，好在各位老师看在他脚刚扭崴的份上也就包容地这么继续谈了。现在想想还怪脸红的。

　　fly：【至于选专业你就再看看，你的成绩选哪个都行，多听听他们的建议，排除一些诱导因素，大部分还是很有道理的。】

　　至于宁松声说的要选姚班，方乐誉当他是开玩笑，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宁松声：【我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专业偏好，有一部分在劝我选经管。】

　　fly：【那去元培？轮一圈你可能就知道了。】

　　元培学院隶属P大，院系学生在大一时只进行通识课程，大二才最终确定志愿去向，比较适合暂未确定适合专业的学生。

　　宁松声：【到时候你骂P大我是附和还是不附和好？】

　　fly：【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不敢随便推荐，我觉得专业这件事得跟你个人未来规划相匹配。】

　　fly：【你结合多方面综合考量你的需求，你这个成绩，到最后肯定不会吃亏。】

　　宁松声沉吟片刻，告诉他：【应该今天下午就有结果。】

　　方乐誉先打了一个问号：【这么快？你定这么急吗？他们应该还能谈个一两天的。】

　　宁松声：【已经想很久了，现在就等确定。】

　　fly：【行，你签完合同和我说一声，我朋友他们也决定的差不多了，今天晚上他们打算一起开个庆功宴，来不？】

　　宁松声：【好。】

　　下午五点多，阳光正好。

　　昼日穿过叶隙，在地面淋下旷日持久的光雨，炙热滚烫到足够烙下最深刻痕迹的夏天，再次摇着时间的车轮碾来。

　　宁松声签完合同，几方人马终于浩浩荡荡地从他家里撤了出去，并在他手机上留下了几个手机号码和几个新群聊。

　　宁松声把合同收进文件夹，换了身衣服，打车去了方乐誉发的地址。

　　去到时，人已经差不多坐齐，菜还没上，饮料已经倒齐了，一见他进门，立刻安排他坐进椅里，每个人强制地和宁松声碰了一圈杯，美其名曰“和状元沾沾喜气。”

　　宁松声喝完一圈，方乐誉才从包厢洗手间出来，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一边擦手，一边半真半假地说：“趁我不在灌他是吧？待会有一个是一个都别跑啊。”

　　一个男生装模做样地捧心口，表情故意做得十分矫揉造作：“怎么这么冷漠啊，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方乐誉：“滚，什么时候爱过你。”

　　男生幽幽道：“哦……那就是不否认新欢咯。”

　　整个包厢开始狂笑。

　　方乐誉位置在宁松声身旁，刚坐下，稍一倾身，宁松声便把打开相册的手机递了过去。

　　方乐誉接过手机，似乎明白他递过来的会是什么，熟练地在图片的某一处两指划拉放大，凝视片刻。

　　直到看完，他才缓慢地眨了下眼，表情既像忍俊不禁，又像气极反笑，“你……”

　　宁松声赶在他下一句开口前说：“我认真考虑过，和我的创业方向也匹配。”

　　又补充：“考虑到前途，肯定没有勉强。”

　　“……”方乐誉要说的话都被他说完了，只好斜他一眼，眉眼拧了一阵便恢复原样，“行吧，反正也是看你，不勉强就好。”

　　那一头的宋亚卓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怎么，松哥是确定去哪了吗？”

　　方乐誉先看宁松声一眼，等他点头，才把手机传了出去，一圈过后，温欣惊讶道：“宁神你签的是……T大姚班啊。”

　　沈月念反应敏捷：“那你和乐誉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

　　“你们真要大学同居，毕业结婚啊？”

　　方乐誉刚喝的果汁差点又喷了，“你说呢？”

　　看他那副神色，大家连忙打哈哈都笑了过去。洛简狂咳：“挺好的，我可能是留在包邮区，你们呢？”

　　温欣点头，“我可能留在华海，今天和上交沟通挺愉快的。”

　　有人附和：“这么巧？我今天和下交沟通也挺愉快的，可能要出我大华海了。”

　　一圈说下来，去哪的都有，可又不像方乐誉和宁松声一样能说得准了，于是都只说“可能”“也许”，但总归到一个城市的不多。

　　“毕业”的实感，方乐誉接到电子录取时没感觉到，高考走出考场看一片汪洋人海没感觉到，临六月时听附中不断循环的BGM没感觉到，反倒在聚伙吃饭时，才终于有了身边相伴的朋友要各自奔向四海的轻微抽离感。

　　之前真的很难想象，这群和他整天勾肩搭背、出入球场，有事喊爹没事骂孙子的人，也许会让在他某天在寝室睁眼起身，脱口出熟悉的名字使唤着去打热水，却不会有人回应的情景。

　　在气氛扭歪之前，宋亚卓笑道：“去哪都行，国庆总回来的吧，寒假也回来的吧，到时候一定还要再聚的嘛——我打算寒假翻墙回去吓一吓老郑他们，反正到时候抓不着我犯校规了。”

　　大家才低迷一阵的氛围又被带了起来，开始讨论直接把摩托车开进校园的可能性。

　　一轮过去，果汁混酒，在校内说不得的八卦这下是一吐为快了，不少听得方乐誉没忍住多吃了几筷子菜。

　　他和宁松声说的少，听得多，因为大多数八卦只能绕他们一个印象词。菜消耗了一轮，方乐誉吃不下了，边刷手机边听他们蛐蛐人，身边宁松声也在看手机消息。

　　陡然，宁松声的手机屏一黑，落下一个通讯页面。

　　三个字的备注，宁利川。

　　宁松声默不作声地起身，没去包厢洗手间，而是轻声打开包厢门，又阖上。

　　方乐誉盯着空气呆了片刻，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离开了包厢。

　　在推开放置了“正在维修”障碍黄牌的洗手间门时，方乐誉不由得感慨，一回生，二回熟。

　　里面隐约的人声随着他的靠近而清晰：“……已经签合同了。”

　　“对，改不了。”

　　经过转角，站在镜前说话的人清晰地落在眼前，听见脚步声，循着望来方乐誉一眼。

　　对上这目光，方乐誉不偏不倚，不躲不闪，歪身靠在墙上，抱起手臂盯着他。

　　宁松声：“……这个没法操作，有损征信。”

　　方乐誉：“他让你干嘛？”

　　宁松声从鼻间叹出一口气，似是料到了他会有次一问，半弯起嘴角，把手机从耳边放下。平举，打开扩音。话筒那边的中年男声登时被放大两倍：

　　“怎么不行？你要是想留在华海，就算考到状元了，他们还能逼着你去京北吗？F大资源多好，爸爸的老同学和朋友都在这里，去了京北人生地不熟的，谁能管你！？之后从京北回华海，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何必这么麻烦？要是混不出个正经样子更是没脸见人，白白浪费时间和钞票！”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去京北了，你外公在华海留给你的那份资产又怎么办？他指名要你才能打理！你现在又去京北？我让你留在华海，是让你守好家业！这是责任！你倒好，只顾自己快活，眼里还有没有点长辈？有没有我这个爸！？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现在想让你做点事都推三阻四，你外公在天上看着呢，他要是知道你这么不把他的心血当回事，他还能闭眼吗？！说话！”

　　“而我呢？你又对得起我吗？考个状元翅膀就硬了！真要去京北了，以后还不知道要跑到哪去！将来要是一事无成，哭都找不到地方，到时候别回来求我！我是你监护人，我反正绝对不同意这件事！我去给你们校长打电话，让那群招生办的回来，立刻给我解约！”

　　方乐誉听着，笑容逐渐消失，眯起了眼。这在他脸上绝不是一个温和的信号。

　　见状，宁松声抬手要关掉扩音，方乐誉已经站直，凑近了他的手机话筒。

　　说：“有没有人评价过你啊？说你在自个头顶上画个鼻子画个圈脸都比天大？就为了那么点鸡毛蒜皮的事扯嗓子吼，我还以为哪家封建余孽下圣旨了，吓得我翻了下年历今天是21世纪啊！那又是哪具陈年老尸在说话？难不成您实在热爱文艺复兴，精神到现在还在14世纪徘徊？哦，那刚才那通神志不清说话逻辑全被抛掉的狗屁就说的通了，原来是大清余孽见到社会主义自由平等的法治之光被吓得半死了！”

　　“你儿子考了状元，放在全国都是抢手货，京北抢人那是京北排得上队，华海在后一档赶不上号，你该去咨询的是华海民生窗口啊，你去问华海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争上首都？才让全市状元流失到京北而不是华海？城市的实力关系，你在这质疑你儿子干什么？又在声嘶力竭个什么劲儿？演中国有嘻哈吗？除了难听到明显可以被海选就全票否决的实力你还有什么？”

　　那边的男人下一句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你是谁？”

　　方乐誉稍微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宁松声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举着手机，把话筒靠得离他更近。

　　“我是本届数学奥林匹克国家集训队全国前三，USACO（美国计算机奥赛）铂金级，IGEM（国际基因工程机器大赛）金牌，IMO（国际奥数）遗落人间的瑰宝——我还是本届T大民间招生志愿者。刚涉及到工作内容，急性子和你多争辩了几句，叔叔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对面毫不意外地有了怒意，但这怒意是通过冷冷的语气表现的：“小同学，你年纪又不大，明白什么？我是松声他父亲，总不会害他。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方乐誉莞尔。

　　他从小混圈长大的，好坏都学，表面教养有一点，但只是一点。

　　只见他满脸微笑地说：“现在真是时代好了连猴都能说话了，蛆把你身上三个头全钻了所以现在思考说话的完全不是人是吗？自个待粪坑里久了还非要爬出来恶心全世界还非把自己当救世主降世了，人洪秀全知道你跟他攀亲戚都得当场骂一句庶子敢尔。心黑得和幡似的往那一站就能招东西，光毛鸡都□□秃噜皮了还往身上插威风装大尾巴狼呢，你跟人家是一个品种的吗就学？像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纯矿神金，打110来这一鉴别人家同志敬业半路扯着了死立执赶紧就来了，结果死立执一到场神金也没了，原来是材质相同隔空就给无痛消消乐了。啧，您看这事儿给办的。”

　　宁利川：“？？？”

　　宁松声稍抬起了一点眼皮，眼底浮现出深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