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座城》末日妖精

3、初到南京，雨夜。

　　火车猛的一刹车，我从回忆中惊醒。发现周围人群骚动，一个个都在忙着拿行李，往门口走去。
　　原来，南京已经到了。
　　我随着人群涌动，被冲到门口。只背着一个简单旅行包的我，与那些拎着大包小包的人有些格格不入。包里面放着15岁时洛茗送我的生日礼物，一只相机，还有一个跟随多年的笔记本与一些简单的衣物。
　　那只相机，在当时，价格不菲，却因为我说喜欢摄影，被洛茗二话不说的买了下来。所以从那时起我便更加爱上摄影，却也受洛茗影响，极爱灰色的天。
　　其实，她有时对我还是不错的，只是大多时候处于无法控制的疯狂状态。
　　我很少喊她妈妈。确切的说，我们很少交谈。只有几次她发了工资心情好，才会跟我聊得比较多。
　　看着门口许多人举着牌子，在人群中找寻自己的亲人。那种渴望的表情，在我的人生中几乎是空白。我在想，如果有人愿意用这个表情等待我。我会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南京的夏天，没有北京的燥热，也没有北京白晃晃刺眼的阳光。这里虽然也很繁华，但没有北京那么快的节奏感与压抑感。
　　我忽然，有点爱上了这个城市。
　　坐上公交，沿途看着这个陌生城市的风景，倒退的人和物缓慢往后移。我知道，我是在前进的。忘记了关于北京的记忆，我想，我可以开始另一段人生旅程。
　　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陌生，而获得重生。
　　我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总喜欢在飞驰的时光里，用文字纪念这个时刻的心情。因为怕记不得，所以要记下来。
　　纸张已经有点泛黄，纸上斑驳的字迹，全在诉说过去的事。
　　我慢慢的翻看着。忽然看到有一页纸的日记。

　　2004年，8月19日。
　　她又开始打我了。
　　因为今天，是她那个孩子的祭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这样，疯狂，激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今天，她又像往常，发疯了一样的拿起衣架抽我，边打嘴里边碎碎念着。
　　我没有闪躲，咬紧牙关忍受着。
　　因为知道我没有地方可以躲。也从没想过要去跟她反抗。
　　因为知道只要她打舒服了，就好了。
　　果然，打累了之后，她便扔下我，独自一人关进自己房间大哭。而我便忍着痛去收拾残局。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忍受她。为什么那么多年还可以呆在这么一个疯狂的女人身边。
　　也许，是因为只有她带走了我。
　　在孤儿院的时候，有很多人想领养我。因为我长的比较乖巧安静，也不吵不闹的。但当听到院长说我有自闭症，不爱说话时，她们便放弃我选择了其它孩子。
　　所有，我有时是恨院长的。因为是她让我无法离开孤儿院。另外，我却又觉得庆幸，因为害怕跟陌生的人在一起生活。
　　我不是有自闭症，我只是喜欢一个人呆着，不想跟其它人说话。
　　但看到洛茗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对她并不排斥。反而觉得这个女人让我觉得安心。所以当她决定领养我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开心的。
　　虽然洛茗对我不是很好，有时也会打我骂我。也不会像其它母亲一样给她们领养的孩子买洋娃娃，公主裙。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踏实。
　　至少，我不必去伪装自己，讨母亲欢心。
　　所以，我还是愿意呆在她身边的。

　　我的眼睛，起了雾。
　　我知道，我并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我已经回不去。
　　其实，洛茗早在1个月前，已经离开人世了。她是吃安眠药自杀的。那天，学校组织摄影活动，要在外住宿。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洛茗的身体已经是冰冷的了。
　　她面带微笑，表情安详。手里拿着一张画纸。我抽出来看，顿时心很痛很痛。
　　那是这是我的画像。这么多年来，洛茗除了工作就没画过其它。她这次竟然画了我，还那么的像。原来，她一直是有把我放在心里的。这说明，在她死前，她是想念我的。
　　我在她的床边坐下，静静的看了她好久。我从没仔细观察过她的脸，也从没这么安静的跟她一起呆过。她的五官很漂亮，很端正。怪不得从前有那么多男人仰慕她。我想，如果她的孩子没有死，应该会像她一样那么美吧。
　　那刻，我的心里其实很平静。因为她终于选择了一种很安详的离开方式。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所以选择安静的离开。
　　她什么话也没有留给我。但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桌子上还放着一张银行卡，里面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钱。她恨那个男人，却愿意揭起伤疤，把他的钱给我，我就知道，她是爱我的。
　　洛茗死后的一个星期，我找了块墓地把她给葬了。还把自己的画像也埋了进去。
　　我希望自己能够陪着她，不再让她一个人独守着黑暗。
　　我知道，这次，她不会再对我那么坏了。
　　她的墓碑上刻着：洛茗于2007年逝世享年28岁。

　　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在笔记本上记下一段话：
　　7月，南京。
　　我是流浪者，这是我的第一个城市。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我在这个城市所遇见的人。

　　转头望向窗外，忽然有一个突兀的身影引起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褐色短发的女生，化着浓厚的黑色眼影，戴着三个耳钻，一身朋克的打扮，在她的眼角，隐约可以看见一只令人触目惊心的蝎子。
　　她不羁的在街角抽着烟，好像在等人。
　　她很特别。
　　不是因为她的打扮。而是她的眼神，透着不屑和悲伤。通常把自己伪装成十分不羁而厉害的人，心里都有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如果我能认识她，我想我会喜欢她的。
　　傍晚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一个离市区比较远的小旅社，因为比较便宜，所以决定住下来。
　　房间虽然很小，但还算干净。
　　我很累，一路颠簸，10几个小时的路程，终于让我找个一个栖息的地方。只是，我却越来越觉得，想要一个在这个现实社会中生存，非常困难。以前虽然过得不是很幸福，但至少洛茗不会让我担心生活对我问题。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必须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我拿出笔记本电脑，刚打开马上弹出很多邮件。因为已经太久没有上网，点开来一看，发现原来都是sky的“催稿邮件”。
　　Sky是上海一家杂志社的编辑。有一次偶然间看到他们在举行一场摄影大赛，来招募他们杂志的封面。而主题刚好是天空。内容不限，要求照片独特，再加上一段描述性文字，符合主题即可。只要得了第一名，不仅可以把自己拍的图片作为他们杂志的封面，还可以得到一部笔记本电脑。
　　于是，我便报名参加了。
　　我拍的是北京下暴雨的时候，天空暗灰色的照片。其中有一张，天空刚好放晴，有一道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的照片。让人能产生一种突破黑暗的力量，到达成功彼岸的感觉。
　　我在旁边，注上了这样一段话：
　　暗灰色的北京，到处充满着下雨的天气。
　　在这里的人们，只知道关注自己的那片天空，却从不肯抬头去张望，那道突破云层照射下来的阳光。
　　不管是阴天，还是下雨天。
　　天空都不曾变色，变的只是人们的心情。
　　只是你，从不曾发现。我爱你的心情，也有如这天空，抓不住，却一直看在眼里。

　　就这样，我的照片和这段话，在茫茫的作品中突围出来。我不仅得到了我应得的奖品，也让我认识了一个与我十分相像的人。
　　他就是sky。
　　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毕业后，就在一家杂志社工作，由于才华出众，没过几年便当上了杂志社的总编辑。说他跟我很相似，是因为他的英文名是我的最爱，而且，他也很爱拍天空。他出过一本个人的图文杂志，名字叫做sky’s love。里面是他拍各种的天空，我十分欣赏他的拍摄风格。
　　拿到笔记本后，我就开始在网上跟他聊天。
　　我发现与他聊天让我变得不知不觉话变得很多。我可以把自己多年藏在心里的话跟他讲，而他也会跟我说他今天又被那个女人缠上了。呵呵。他总是自吹自己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大概，这个也是真的吧。
　　我们就这样渐渐的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就算从没见过面，也没有通过电话，我也能感觉的出，他是一个细心，且善良的人。
　　他在邮件里说，洛夜，你没事吧，怎么失踪了呢？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连个讯息都没有。也不买个手机，找你也找不到。看到邮件马上给我回，你再不发稿给我，小心你在我这的稿费我都不给你咯。
　　我马上登上msn，果然，他马上发了过来。
　　“死丫头，你玩失踪啊最近，竟敢一个多月都没消息，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不好意思啦，最近有些事，所以一直没上网，手机也没买，所以没能跟你联系。”
　　“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啦，还是你交男朋友了，忙着拍拖，都没时间上网了。”他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过来。
　　“没啦，我现在在南京，等我安顿下来之后，再给你发稿行吗？”
　　“怎么突然跑南京去了？你在北京的生活呢？怎么不来上海，我也好带你逛逛夜上海，呵呵。”
　　“恩，就是突然想到另一个城市生活了。北京……可能以后都不回去了。我怕被你那些什么姐姐妹妹给打死，我才不要上海呢。呵呵！”
　　“我是认真的，洛夜。我能感觉出你肯定出了什么事，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你一个人去南京也不安全，人生地不熟的。至少你对我知根知底，我也不会卖了你，是吧？怎么样，要不来上海吧？你也可以来杂志社上班，生活上也能有个保障。你一个人在南京，万一出了点事也没能帮你啊！”他发过来一大堆话，把我狠狠地感动了一下。他虽然讲话有些吊儿郎当，却总是无意间能击中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关心人。
　　“如果以后我想去上海了，我会跟你说的，真的。我们会见面。Sky，谢谢你。”
　　“哎，你这个傻丫头，总是让人心疼。记得，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别一个人扛着。”
　　“恩，会的。”
　　“那你早点休息吧，一路肯定也累了。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好的，安。Sky.”
　　下了msn之后，我突然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因为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牵挂的。

　　南京的夜里，下起了小雨。
　　在这个陌生城市的第一晚，我睡得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