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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间邂逅 ...

  •   人间邂逅
      第一章夏至
      夏,夏至,天气酷热,人心烦躁,我独自走在正午时分空旷的大街上。太阳很烈,人们都躲在家里,没人愿意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我已经走得口干舌燥,街角边那家“蜜雪冰城”让我看到了希望。当我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过去,正准备点上一杯冰鲜柠檬水的时候,一个轻盈的身影一下闪现在了我前面。我正要发火,但当我看清眼前的身影后,满腔的怒火瞬间消弭——插队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衣、黑短裙的女孩,更要命的是她穿着一双上面写满英文字母的黑色长筒丝袜,身材火辣,但面目清纯。
      她转头对着我嫣然一笑。
      我只好摆摆手说:“你先请。”
      她点了一杯冰的草莓茶,可扫码付钱的时候,一直没听到“收款成功”的声音。
      我实在忍不住了,说:“能快点不?”
      她转过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你来替我付。”
      我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了,无奈地说:“凭啥?”
      她又瞪了我一眼,说:“快点。”在我不解的目光中,她把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像她腿上的黑丝一样,魅惑十足,然后一个鲜红的唇印留在了我脸上,唇很软,很热。
      我一边狼狈地用手擦着脸上的口红印,一边上前打开手机扫码,她从店员手中接过奶茶,转身就走,等她走得人影都消失了,我终于想起来,我竟然没有留下她的任何联系方式。

      第二章大暑
      天气燥热,一个人在家里呆得我心烦意乱。虽说外面骄阳似火,但我还是决定出去转转。
      走出家门,突然发现离家不远处新开了一家名为“云意”的足疗店。之前我没去过这种地方,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我竟鬼使神差的径直走了进去。
      门口漂亮的女领班很默契地领我上了二楼,进了包间,问道:“有熟悉的技师吗?”
      我竭尽全力掩饰着自己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的青涩,假装老到的说:“没有。”
      女领班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不安,微微一笑,说:“好的,我来帮你推荐,稍等。”
      女领班转身出去了,包间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才发觉自己手心里已全都是汗。
      不一会,外面响起了“咔哒咔哒”的高跟鞋鞋根敲在地板瓷砖上的脆响声。
      我很紧张,又很期待。一会有人轻声敲门,问:“我可以进来吗?”我听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我定了定神,走过去拉开门,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上次是素颜,清纯;这次是浓装,妖艳。上次是短裙,这次穿了一件古风长裙。
      她似乎也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换上了职业的笑脸,低头微微鞠了一躬,说:“八十六号技师,很高兴为您服务。”
      我换好店里消过毒的衣服,躺到了按摩椅上,她轻轻地把门关上,走到我的身边,板着脸说:“你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
      我说:“我们很熟吗?”
      她又狠狠瞪了我一眼,说:“起来,按肩。”
      她的手劲很大,我似乎听到我脖颈上的骨头在她的手指下“咔咔”作响。我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动作电影里那些冷血杀手“啪哒”一声扭断敌人脖子的专业手法,我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扇门吗?
      我说:“能不能轻点?”
      她板着脸,说:“不能。”她嘴上说着“不能”,手底下却轻了。
      “到钟了。”她直起身子,冷淡地说。
      “谢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她没有理我,只是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个……你是多少号来着?”我问道。
      “怎么?还想再来?”她的语气中竟夹带着一丝嘲讽。
      我又无言以对,每次面对她,我都会被怼到无语。
      她看都没再看我一眼,拉起推拉箱,转身走出了包间。
      我独自坐在包间里,心里暗暗生气。
      我越想越觉得郁闷,拿起手机,准备离开,才发现又没留下联系方式。
      三天后,我又去了那家足疗店,可领班却告诉我,她已经不在这了。

      第三章除夕
      外面下雪了,东北风吹得呼呼山响。
      屋子里很暖,我独自坐在饭桌前,桌上有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瓶老白干,这就是我的年夜饭。在这特殊的日子里,独处的心酸只有烈酒粗砺的口感能够平复。
      我不难过,也不高兴,只觉得了无生趣。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不禁暗自发笑,我独处的太久,太孤独了,都产生幻觉了。
      敲门声愈来愈大,到后来,不是敲,而是砸了。我甩了甩头,酒劲下去一点,终于确认,这不是幻觉,是真有人敲门。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过去打开门,一个人影裹挟着屋外的寒风冲了进来,门在她身后“咣”得一声关上,连门框都在跟着晃动。
      我醉眼朦胧地盯着进来的人,说:“轻点,老房子,经不起折腾。”
      来人缓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大衣扔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娇俏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又是她。
      她也盯着我,说:“喝了?”
      我说:“喝了。”
      她走到桌前,用两根白细纤长的手指拈起一颗花生米扔嘴里,“嘎嘣嘎嘣”嚼得脆响,又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小口,不屑得摇摇头,说:“就这?喝成这样?”
      她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抓起扔在沙发上的大衣裹好,回头对着我,又是那种命令的语气,说:“穿衣服,跟我走。”
      我说:“去哪?”
      她又瞪起了眼,我不敢再说什么,穿好外套,抓起大门钥匙随手揣兜里,跟着她出了门。
      外面风很大,夹着雪粒子迎着脸扑,我紧了紧衣领,低头跟在她后面走。下楼,转角,上楼,她竟然径直走进了这幢楼旁边的单元门,直接上了四楼,和我住在一个楼层。进门我才发现,我和她的卧室只隔了一堵墙。
      屋里的格局和我那套一模一样,装修和陈设都很简洁,只是客厅墙角排满空酒瓶,全是五十三度飞天,这些酒如果都是真货,买下估计要花五位数。
      我心中暗想,莫非传言是真的,某些行业挣钱确实太容易了,因为有钱的大哥不缺钱,只缺爱。
      客厅的餐桌正中,一只老式的紫铜火锅炭火烧得正旺,红汤上下翻滚,旁边摆着好几盘切得薄如纸的雪花牛肉。
      她脱下外衣随手搭在椅背上,又一转身,打开身后的酒柜,掏出了两瓶五十三度飞天。
      一瓶很新,但另一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外面包着的油纸都泛黄了,从酒瓶的样式上看,这酒至少出厂三十年了,我没喝过,但我在电视上见过,至于值多少钱,那就得看买它的人愿意出什么价了。
      她又不知在哪摸出个醒酒器,两瓶飞天,一瓶倒进去一半,抬起头对我说:“醒半小时。”
      我对她充满了好奇,又不敢问,那就该吃吃,该喝喝。一杯下去,我不得不感叹,有钱真好,飞天真好喝。
      两瓶飞天见底,我已是喝得不知今夕何年,她也喝得面泛桃花,媚眼如丝了。
      我醉眼朦胧的盯着她看,她也醉眼迷离的看我,我说:“你真好看。”
      她说:“想我了吗?”
      我说:“想了。”
      她突然绕过餐桌,一下坐在了我的大腿上,我们四目相对,我说:“好看。”
      她不说话,只是把嘴唇凑上了我的嘴,她的皮肤柔滑,红唇滚烫,我还从没跟女人接过吻,只是笨拙的迎合她。
      她一边轻轻喘息,一边呢喃道:“你爱我吗?”
      我已经没心思回应她,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她的身子突然一僵,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个事,一个响亮的大耳括子已经呼在了我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我被她一耳光呼懵了,捂着象发面馒头一样迅速红肿的脸,一时不知所措。
      她的目光变得清冷,淡淡的说:“你走吧。”
      我再次无语,抓起外套,套在身上,口袋里好象有什么东西被抖了出来,掉在地砖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我也懒得去看,走过去,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在脸上,痛如刀割,心里更痛,挫折、屈辱、无奈、愤恨。
      美人善变,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只有不动心,方能不受伤。
      回到家门口,我一摸外衣口袋,空的,钥匙没了,我这才想起了刚才穿上外套时那“叮”的一声响。
      我立马往回走,在楼下瞄了一眼,她屋里的灯还亮着。我迅速冲上楼,大力拍门,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盏亮起,但屋内毫无动静。
      在这北方城市的深冬,夜里的天气真得可以冻死人,我的四肢慢慢冰凉,意识也逐渐模糊。就在这时,门开了,我象个断线的木偶一样,扎手扎脚的往她身上倒去。
      她半拖半抱的把我扶进屋,门被风吹得“咣”一声在我身后关上。她费尽全身力气把我拖到卧室的床上,又拉过一床厚厚的羽绒被给我盖上。
      我已冻得说不出话,闭着眼睛在床上打冷战,牙齿撞得“格格”响。
      她坐在床边,用手帮我搓着胳膊和手指,我终于渐渐缓了过来,慢慢睁开了眼晴,一睁眼就看见了她眼中的泪光。
      她见我醒了,转悲为喜,想用脸颊来贴我的脸。
      我却无声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拿手指挠我的后背,又是那种骄蛮的语气,说:“转过来,陪我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转过了身。
      她说:“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奕卿,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王东”。
      她说:“好普通”。
      我说:“名字嘛,一个符号而已。”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我们聊了大半夜。

      第四章正月
      天亮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奕卿很早就起床了,我起床的时候,早餐已经摆上了桌,两碟小菜,一锅小米粥,三个大馒头,她吃一个,我吃两个。
      吃完早餐,从餐桌边起身,我说:“我得回家了。”
      她拉着我的胳膊说:“就住这儿吧。”语气中竟罕见的带了央求。
      我说:“不敢住,怕挨扇。”
      她说:“我保证再也不扇你,只要你不碰我。”
      我说:“是你先勾引我的好吧。”
      她说:“对不起。”
      我不接茬,转身要走,她忽然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我,用手环住我的腰,带着哭声说:“别走,我一个人住,晚上冷。”
      我说:“你把屋里弄暖和点不就不冷了。”
      她说:“心里冷。”
      我转过头,发现她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我心一疼,又想亲她,可摸了摸还没消肿的脸,忍住了。

      我们就这样同居了,她每天早早起床,买菜做饭。做好早饭,再叫我起床,不但打好了洗脸水,连牙膏都替我挤好了,贤良淑德莫过于斯。
      可天一黑,她又是另一副面孔。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她就坐那开始化妆,化得妖媚无比,冶艳无双。
      晚上八点,一定会有一辆车一个男人准时来接她出门。每天不同的车,不同的人,车一看就是七位数往上走的豪车,人从二十多岁的年青人到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都有,但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个个衣冠楚楚,温文尔雅,常令我自惭形秽。
      凌晨一点,她又会满身酒气,妆容凌乱的回家,回家先卸妆,再到卫生间一洗就是半小时,并且再也不跟我睡一张床上,我睡客厅沙发,她睡床。
      我常常在想,在阳光下贤惠温良的家庭主妇,在暗夜里颠倒众生的人间尤物,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她。
      我想到了古龙小说里那个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她长得象个仙子,却总是带着男人下地狱”,我会跟着她下地狱吗?谁知道呢?我只是默默地把网名改成了“阿飞”。

      第五章元宵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晚上没有人来接她,奕卿说要我陪她去看花灯,这是我们相识以来第一次一起出门。
      她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头发盘成了一个发髻,插着一根玉簪,今晚化着淡妆,看起来象个清纯的邻家姐姐。
      我们来到了市中心的广场,人山人海,灯火辉煌。奕卿拉着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她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笑得象个孩子。我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暖。
      突然,她指着一盏花灯说:“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盏巨大的花灯上写着“元宵节快乐”,花灯的下面是一个捐款箱,写着“为山区孩子献爱心”。
      我们走到捐款箱前,奕卿扫码捐了一万元,周围的目光全聚了过来。这时一个穿着志愿者红马甲的年轻小姑娘走了过来,用一种敬慕的眼神看着奕卿说:“姐姐你太有爱心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奕卿笑笑,不说话。
      小姑娘又说:“姐姐你这么漂亮,男朋友又这么帅,我帮你们照张像吧。”
      奕卿还是不说话,我怕人小姑娘尴尬,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说:“拿我的手机照,我这个像素高。”
      回去的路上,奕卿突然说:“谢谢你陪我。”
      我说:“你开心就好。”
      奕卿说:“我很开心,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说完,她竟主动亲了我一下,我愣住了。

      晚上,我们第二次躺在了一张床上。她紧紧抱着我,把头埋在我胸口,喃喃地说:“日子过得太快了。”
      我捧起她的脸,她早已泪流满面,濡湿了我的胸口,也消解了我一切的欲念,那一夜,无风无浪。
      第二天吃完早餐,她对我说:“你先回家吧,我要出趟远门。”
      我问她,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也许回来,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我刚想问,你不回来我怎么办,但话到嘴边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我悲哀的发现,自己啥也不是。
      奕卿走了,临别时,她送了我四样东西,我们第一次在奶茶店初见时她穿过的那双满是英文字母的黑丝袜,除夕晚上穿的睡衣,元宵节晚上她插头发用的玉簪,还有一本堪称古董的老相册,里面全是她从小到大的老照片。

      第六章惊蛰
      奕卿走了一个多月了,我对她的思念也日甚一日。
      可我却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电话成了空号,微信消息也从无回应。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能在时光中煎熬。
      没事的时候,我会走过去,在她曾经住过的屋子前徘徊,我多希望那扇门突然打开,她就在门后面等我。

      那天吃过晚饭,呆在家里实在无聊到极点的我,打开了客厅里尘封已久的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报本地新闻,本市最大的一个楼盘开工仪式上,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台上正在讲话,我看着那个男人的脸,却越看越觉着面熟。打开手机搜了一下,原来那个男人是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中天地产的老板梅光中,怪不得面熟,几乎天天上本地新闻的人,能不熟吗,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对,自己除了在电视上,好象还在别的什么地方见到过他。
      这一阵琢磨,折腾得我心烦意乱,干脆关了电视去睡觉。睡到半夜,我脑子里灵光一现,我从床上一跃而起,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跑到客厅里,从书柜最上边一层抽出了奕卿留给我的那本相册。
      我打开相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这一页只夹了一张照片,照片是彩色的,很清晰。照片上的奕卿还扎着两个小辫,穿着中学校服,满脸阳光,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手抚着她的肩,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她,这个年轻人就是年轻时的梅光中,没错,肯定是他。我翻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2008年7月,字体娟秀,应该是奕卿的笔迹。
      我推算日期,2008年,应该是奕卿高中毕业那年,这是她上大学之前离开家时照的,从拍照时两个人的神态动作,还有年纪来看,两人应该是兄妹。
      只是,他们是亲兄妹吗?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如果是亲兄妹,以梅光中现在的身家,他的亲妹妹怎么会去干那行,他怎么会允许他的亲妹妹去干那行?那些每天来接她的男人虽然也并不普通,但和梅大老板比起来,全绑一块都未必赶得上梅大老板的腰粗。这个世界充满悖论,我想得头都疼了,也没想明白。
      我把照片收好,回到床上继续躺下,算了,不想了,我要去见见梅大老板。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来到了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六十七层的中天大厦前。门口的保安拦住了我,他一边跟我说没预约不让进,一边用满是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我,我只能在心中暗骂:“妈的,一个保安神气什么”,却又无计可施。最终,我想到了一个笨办法,每天早上去大厦门口撞运气,总有一天堵到他,为此,我专门请了一星期假。
      六天时间很快过去,我一直没等到梅大老板出现,今天是第七天了,他再不出现,我也只好放弃了,命该如此,夫复何言。
      上午十点过了,我刚要离开,就看到一辆车径直朝大厦门口开了过来。我知道梅大老板到了,我并不认识大老板的车,我只是注意到,那辆车在远处刚一露头,门口那个保安立马“啪”一声立正,腰板挺得笔直,我观察了他六天,从没站这么直过。
      车到大厦门口停下,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立马下车,一溜小跑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又拿手挡在顶上。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正是电视上见过的梅大老板,梅光中。
      梅光中下了车,腰杆笔挺,目不斜视,旁若无人的往里走,一个年轻的女秘书提着个大大的公文包跟在他身后。我刚想冲过去,门口的保安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扯了回来。
      我眼瞅着里面的人拉开了玻璃门,梅光中已经抬脚上最后一步台阶了,来不及了,我也不管不顾了,大声喊道:“梅光中”,门口的保安吓得脸都白了,薅着我胳膊的手更紧了。
      梅光中脚步停了停,似乎略略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我刚在心里暗想,这下彻底没戏了。没想到他身后那个漂亮的女秘书却折返回来了,冷着脸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对那个保安说的:“你明天不用来了。”另一句话是对我说的:“跟我进来。”
      进了大厦,电梯直接上了六十六楼,女秘书把我带进了一间小会客室,依旧冷着个脸,声音空洞的说:“您稍等”,然后转身关上门出去了,我听到她在走廊里喊:“小刘,倒一杯茶过来。”
      一杯茶都快喝光了,那个女秘书还没出现,我抬头瞄了眼墙上的钟,从我进来快一个小时了。
      百无聊赖之下,我开始四处打量这间会客室,屋子不大,陈设也很简单,进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字“如日中天”,口气也太大了,有钱人的低调从来只是表象,骨子里的张狂才是本质。
      又过了半小时,那个漂亮的女秘书才开门进来,也不坐,就站在桌子对面,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冷的说:“您找梅总有什么事,请讲。”
      我也不跟她废话,从上衣内兜里掏出那张照片,摆在桌上,推到她面前,指着照片上的男人说:“这个人你认识吧?”
      她拿起照片,瞟了一眼,还是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说:“这是我们梅总。”
      我说:“那这个女孩又是谁?”
      她反问,说:“这跟您有关系吗?”
      我只好拿出手机,找出元宵节晚上我和奕卿的合照,摆到她面前。
      她终于有点不淡定了,说:“你和梅小姐什么关系?”我现在终于知道奕卿姓梅,不姓奕。
      我也故作淡定的说:“朋友,普通朋友。”
      她满眼狐疑,说:“是吗?”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反问了一句,说:“这跟你有关系吗?”
      她的态度终于不再那么冷淡,说:“您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我说:“我啥也不干,就想知道她去哪了。”
      她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小心地拿起那张照片,还有我的手机,说:“您等我一会儿。”
      还没等我说“好”,她已经推门出去了。
      这次五分钟不到,她就进来了,先把手机还给我,又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说:“这是十万块钱现金支票,银行见票即付,等同现金”。
      我说:“几个意思?”
      她说:“照片留下,另外,您手机里梅小姐的照片我已经替您删了。”
      我急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照片,径直走了出去,不可理喻,再说,我已经证实了他们的关系,十万少了点。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没弄明白,可来日方长,不急。

      第七章春分
      北方的春天虽然来得比南方晚,但还是来了,天气日暖,人心思动,可我的心已经渐渐静下来了。奕卿还是没有消息,一切也许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生活还得继续,“事如春梦了无痕”,只是,我能真正放下她吗?毕竟,我不是“阿飞”,她也不是“林仙儿”。
      三天后,一个春日的上午,我在家里睡得正香,我在一家有名的连锁火锅店跑堂,夜班得上到晚上十二点。
      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我,我直接按了“挂断”,接着睡,我刚挂,又打过来了,我再挂,又响了。
      我气冲冲地拿起电话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我想了想,还是接了。
      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我熟,梅光中那个漂亮的女秘书。
      我不作声,等她先开口,她说:“是王先生吗?”
      我清了清嗓子,说:“是,您哪位?”
      她说:“我是梅总的助理,我姓卓,三天前在公司我们见过。”
      我说:“有事吗?”
      她说:“您现在在家吗?我想过来拜访一下。”
      我想了想,说:“你一个小时后过来”。
      我刚起床,刷完牙,脸都没洗,门口就有人敲门,一个小时这么快吗?
      我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打开门让她进来,她今天没穿职业装,但穿得很时尚,她其实也很漂亮,跟奕卿不一样,奕卿更媚惑,她显端庄。
      她一边道歉,说“打扰了”,一边站门口不进来,我说:“不用换鞋,寒舍而已。”
      她进来了,陪着笑脸说:“您太自谦了。”
      关上门,我把毛巾扔脸盆里,给她倒了杯凉开水,说:“别整文词了,有事说事。”
      她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端起水杯看了一眼,又放下了。等我也在她对面坐下了,才慢慢说:“还是照片的事,您能把那张照片还给梅总吗?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她都这么直接,我也不绕圈子,问道:“奕卿去哪了?”
      这次她想都没想,直接回答,说:“日本。”
      这下我下面想问的话倒问不出了,我想了想,试探着问:“那张照片好象也没什么不对啊?”
      她这次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打听过了,您应该和梅小姐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对不起,我不是想探听您的隐私。”
      她停了几分钟,似乎在考虑措词,然后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梅小姐在私生活方面不太检点”,她又停顿了一下,“我直说吧,就是放纵,所以梅总不想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怕有人拿这事无中生有。”
      我不给她考虑的时间,直接问:“他们是亲兄妹吗?”
      她没转过弯来,顺嘴就说:“是。”说完感觉不妥,又不好再否认。
      我说:“照片我不会给你的,你上次问都不问,就删了我手机里的照片,我还没找你呢。”
      她的脸涨得通红,倒别有一番韵致,不象上次那个冷美人,憋了半天,才说:“对不起,王先生。”
      我说:“也别对不起了,你请回吧。”
      她不走,也不说话,端起桌上的水杯浅浅呡了一口,垂下了头,象个挨了训的孩子,跟上次的颐颐指气使判若两人。
      过个一会,她抬起了头,目中泪光莹然,慢慢说:“我老家在大兴安岭的大山里面,那里全是一片一片的森林,从小我就向往外面的世界。我拼命读书,我终于考上了大学,我来到了这座城市,大学毕业,我不想再回山里去,我喜欢城市的繁华,我喜欢街上的人来人往。”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有点呛着了,她舒了口气,接着说:“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我就在这城市漂着,有时候,一天只吃一桶泡面,我都忍着,后来进了梅总的公司,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付出了很多、很多。”说到第二个“很多”的时候,我感觉她有点咬牙切齿。
      她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水,我帮她续上,她勉强笑了笑,说:“谢谢!”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说:“梅奕卿,她凭什么,她生下来什么都有,她在城市出生,她有个好哥哥,只要她想要的,什么都是她的。”说完,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我说:“没事,我能理解。”
      她缓了缓,接着说:“我爸妈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了,弟弟今年刚上大学,我得供他,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她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脸更红了,说:“我知道你不在乎钱,只要你把照片给我,你想要别的也行。”
      我这人从来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已经决定把照片给她了,但她这样一说,我心里有点不快。
      于是我故意走过去,用一种色迷迷的眼神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今天上身穿着一件高腰紧身夹克,下身是一条蓝色牛仔裤,身材勾勒得凹凸毕现。
      她似乎害羞了,低下了头,我又把手搭到了她的下巴上,象个电视剧里强抢民女的地主老爷,她更紧张了,小声问:“现在吗?”
      我说:“当然。”
      她不再说话,推开我的手,站起来向卧室走去,进去之后,站在床边,开始解扣子。
      我知道不能再玩下去了,赶紧说:“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呢,照片你拿走。”
      她扣好衣扣,从卧室走出来,但脸上的神色并不好,反而象是被羞辱了。
      我赶紧再次道歉,说:“真不好意思,我不该逗你。”
      她没有接茬,而是直接反问,说:“我没她漂亮,是吗?你看不上。”
      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你对她动心她生气,不动心她更生气。
      我无话可说,转身从书柜里抽出那本相册,取出那张照片,放在桌上。
      她拿起照片,放进随身的包里,转身要走,我叫住了她,说:“等会。”
      她以为我改变主意了,神色又紧张起来,我说:“别紧张,我这人说话从不食言,那个。”
      我停了停,才说:“我还有个问题。”
      她的神情变得轻松,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奕卿放纵自己,不为钱,是为了报复。”
      我更好奇了,问:“报复?报复谁?”
      她轻轻笑了笑,说:“梅总,梅光中,她的亲哥哥。”
      我脑子里瞬间闪现无数狗血的剧情。
      她又笑了,说:“你别想歪了,生活不是小说,没那么多不伦之恋。”
      我说:“那为啥?”
      她不笑了,说:“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但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她走回来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慢慢说:“从前有两兄妹,哥哥十分疼爱他唯一的妹妹,妹妹大学毕业进了哥哥的公司,喜欢上了公司和她同龄的一个年轻人。”
      我说:“这没什么问题啊。”
      她说:“问题是这个年轻人是农村来的,没靠山,没资历,哥哥欣赏年轻人的才华,但并没有想过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因为在哥哥眼里,他的妹妹聪明、漂亮,哪是他一个农村来的年轻人配得上的。”
      我说:“棒打鸳鸯散?”
      她说:“没有,哥哥要让那个年轻人自己知难而退,他没想过要直接拆散他们,他不想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将来恨他。”
      我说:“接着说。”
      她说:“后来年轻人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倒也并非无药可医,可那种国外进来的针剂,一针就得五位数,一打就是好几年,没有千万身家,谁也用不起。”
      我说:“这对真有钱的人来说不算个事,比如梅大老板,九牛一毛。”
      她说:“但是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除了等死,别无选择。”
      我说:“我可不敢跟你相提并论,你站得比我高多了。”
      她苦笑了一下,说:“我也只是有钱人的……”她突然打住了,没再往下说。
      我也没追着问,我说:“哥哥看在妹妹的份上救了他一命。”
      她说:“哥哥答应救他,但有个要求,离开他妹妹,可年轻人拒绝了,他不想为了活命去伤害那个深爱他的女人。”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向往。
      我说:“再深的感情也没命重要,命没了,感情又有何用。”她有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不过很快又接着说了下去:“后来妹妹知道了这件事,为了让他活下去,主动跟年轻人提出了分手。”
      我说:“妹妹怎么会知道哥哥给年轻人提出的条件的,哥哥为了不让妹妹恨她,不是得瞒着她吗?”
      她说:“当然是有人告诉她了。”
      我说:“也对,大公司人多嘴杂,确实如此。”
      她说:“你错了,整个公司知道他们是兄妹关系的不超过五个人,哥哥给年轻人提出条件的事除了两个当事人,知道的人只有一个。”
      我说:“谁?”
      她说:“我。”
      我彻底震惊了,上上下下打量她,说:“你?”
      她说:“是的。你想不想知道理由?”
      我没问,因为我已经知道理由了,两个字“嫉妒”。
      我说:“后来呢?”
      她说:“三个月后,年轻人死在家里,妹妹想去看他最后一眼,被年轻人的家里人直接拒绝了,还挨了骂。”
      我说:“你弄得别人兄妹反目,梅光中没收拾你,还让你继续当他的助理?”
      她说:“这本就是他的意思,不过他没明说,我只是按他的想法去办。”
      我好奇了,说:“为什么?”
      她说:“有钱人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明白了,梅光中根本没想花这份钱。
      我还是不太明白,说:“年轻人不是已经拒绝他的帮助了吗?”
      她说:“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一切都是未知。”
      当奕卿提出分手时,年轻人的最后一线生机就被堵死了。
      她走了,我一个呆坐在那里,我总算知道了一件事,为什么我是个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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