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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N-重逢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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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事通手指的方向是舞台前的几桌之一。
那几桌身份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圈内大佬。卞皎远远看着圆桌上一个身影,昏暗中眼眸沉下。
“我草你能长点心不……”小明星回头看眼卞皎,低声拍了下百事通说:“那是能指给他看的吗?”
百事通吃痛一呼:“怎么了啊?”
说完他抬头看向自己所指之处。方才鹏远集团小公子的座位此刻空空如也,唯有刚下台的陈久玥从旁边走过,低声和谁说了什么,然后点头提着裙角朝侧方的厅门走去。
什么也没有啊……等等。
百事通回转目光,重新看回那张桌子。
小公子那张空空如也的座椅对面坐着一个臃肿不堪的身影,左手一抹灰白反射着场内灯光,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绷带。
那个身影,不是被卞皎打过的张导还能是谁。
连那个灰白色的绷带都是卞皎的产物。
百事通霎时感觉背后发寒,小心翼翼转过头去,果然方才还一直带着笑意的卞皎此刻薄唇煞白,一双眸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百事通登时挪动屁股,试图隔绝卞皎的视线:“我记错了,小公子没在那边,哈,哈哈……”
卞皎收回视线,一双眼垂眸时眼皮上那颗浅痣隐隐约约出现,分明是好漂亮一双眼睛,却看得百事通毛骨悚然。
“你……”他慌张道。
忽地,一声很小的消息提示音。
卞皎拿出手机。百事通屏住的呼吸终于松了一口。
[红姨:小皎,有空去医院看看,最近情况不好。]
卞皎脸上的冷意冰住,他手指悬空在屏幕上,等了许久终于快速敲下。
[水饺:好。]
[红姨:光知道说好,这个月没见你去。]
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卞皎抬头,猝然对上百事通的目光。
百事通浑身一抖。这卞皎回个消息的时间,这张脸怎么反而变得更冷了。
“我去趟洗手间。”卞皎说。
“哦,好……”百事通点头。
卞皎起身就走,腿长胯窄走路如风,百事通目光焊在他背影上看了好久。
旁边小明星突然靠过来:“他去卫生间为什么和你说啊?”
百事通这才像刚回过神来一般。抽回目光怔道:“啊,对哦。”
“真是怪人……”
卞皎背影消失在侧厅门外。
刚走出侧厅他就停下步子。环顾四周是条走廊,卸下一口气,卞皎后退靠在走廊墙上,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红姨的聊天界面。
[水饺:今天结束后就去。]
锁屏手机,他抬头望着天花板。走廊上方的吊灯超乎寻常地刺眼,卞皎却没有低头,而是闭上眼睛缓慢地呼了口气。
眼前是一片茫茫惨白,有游丝在飘荡。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久到耳边隐约的场内音乐都变得悠远他才终于重新睁眼,顿时间瞳仁被灯光刺得一疼,倏地低下头去。
摸索着将手机塞回兜里,卞皎抬起冰凉的手摸了下眼睛。也许是方才被灯光刺到的缘故,感觉睫毛上有片温温的湿润。
这个会场好闷。
已经十点,要不然现在就结束活动,反正没人在意。从墙壁上起身站直,卞皎抬眼看了下前方的指示标。出口的标识有两个方向不同的箭头,一个指向方才离开的会场大厅,另一个则是相反,指向走廊另一侧。
他抬步,一刻也没犹豫地朝走廊另一侧走去。
体育馆的走廊很长很长,一路延伸,中途有好多个拐弯。卞皎疾步如飞,灯光逐渐变暗,浑浊的空气却逐渐变得清冷,还掺进了些许晚风。
看来走对了。
最幽暗的尽头前有一扇防火门,卞皎终于停步。轻轻抬手,他毫不犹豫地推开——
光亮刺入。
卞皎凝眸,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怔愣了几秒。
这是一个……露台花园?
夜风吹拂,他回神走进,回手轻轻关上门。
露台很大,四面有几根高高的柱子,台面延伸出去对准一个哗啦作响的喷泉。
卞皎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喷泉许久。十五月色之中,泉水倒映出玉盘银白的凛光,秋风轻抚水面,捎来一阵透心的清凉。
属实没有想到体育馆里竟然有这样一汪泉水。
白西服被夜风吹得轻响,额发微微颤动,卞皎抬了抬脚想朝阳台深处走去。
忽地,一个声音令他脚步悬空顿住。
“你这么做,不值得……”
喷泉声音中传来细碎的女声,卞皎登时侧头看向声音来处。
左前方一根参天的罗马柱通向阳台屋顶,柱子后方隐隐约约露出一截布料,是和月光一样的银白色,裙摆落地延伸出来。
很眼熟。
卞皎滞了两秒,认出那是自己方才在大厅舞台上见过的裙摆,裙摆主人于十多分钟前曾在舞台正中央唱出一首颂月的歌曲。
那是陈久玥的裙摆。
卞皎稍稍侧步,果然看见了陈久玥的侧影,她那身银白色长裙裙摆曳地,上半身懒懒搭着一件黑色外套。
——那是谁的西服?
双肘撑靠在阳台石质栏杆上,指尖一点火光。视线触及,卞皎眼眸一震。
陈久玥在抽烟。
小歌后人设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爱护嗓子的程度有耳皆知,此刻却竟搭着一件男士西服撑在栏杆上抽烟。这一幕若是被谁拍下,一定够狗仔狠赚一波。
一阵风拂过,陈久玥的发丝以及身上那件西服随着风轻轻飘动一瞬。即便是远远看去,也能看出那件西服面料高级,丝线折射着皎洁如水的月光价值不菲。
垂眸,卞皎看到一双麂皮皮鞋挡在柱后。
所以她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卞皎耳边立刻响起方才厅内,那位号称“百事通”的小明星说的话:“陈久玥已经有男朋友了,圈外高富帅……”
……与自己无关。
思绪回笼,卞皎后退一步想要离开这个阳台。
“我知道。”
一个男声浸在凛冽泉水声中轻轻飘来。
卞皎后退的脚步瞬间止住,面色一僵,整个人瓷在原地。
这个声音……
“我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那声音说。
卞皎浑身血液顿时凝固,一动也不动。这一句话,他曾经在某个人的口中听过无数遍,连同那人的声音埋藏在记忆深处。
“谁?”对方发觉了他。
鞋底触碰石质地板的脚步声传出,橐橐作响。
一只手首先闯入卞皎的视线,骨节分明的,修长的,双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的手。手腕处一只银色手表,在月光下发出彻骨的冰凉亮光。
然后是那灰白色的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慵懒散开,肩膀宽阔。
最后是那双眼睛,真的是那双眼睛。光洁平直的额骨下方,眼窝深邃,眼型流畅,细长的眼睛睫毛落出一片阴影——
卞皎曾在那双眼上吻过无数次。
无数次。
那双眼曾垂眸看他,抬首仰望他,那个人曾贴近他的鼻尖用唇亲吻他,低声唤他。而此刻一缕烟雾在稀薄的空气中缓缓腾空,弥漫开来,那双眼隐没在烟雾背后,疏淡冷锐。
那个人和他对视。
隔着皎白月光的距离,却没有分毫情感。
高跟鞋轻响,女声问:“……你好?”
卞皎猛然回神,那双上一刻还在同自己对视的眼睛此刻竟已松然滑过,转身撑回冰冷的石质栏杆之上,只剩一尊侧颜,鼻梁高挺,嘴唇绷直。
“你好,”女声再一次问,“有事么?”
卞皎张了张唇,视线一直刻在那处,嗓子干哑说不出话。
月光之下,栏杆前那人的目光低垂,食指骨节上蓝色血管晃动,弹了弹烟灰。削薄的唇轻启,一口雾白的烟吐出。
他碾碎烟。
“走错路的吧。”他对她说。
“别管他。”他看也不看他。
就像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月光洒在地面,泉水碎响。这一幕俨然是出来抽烟的情侣碰上走错路的路人。有的人圈下领地,有的人败坏兴致。
裤兜忽然一声震动,手机提示音响。
银瓶乍破。卞皎眼眸僵酸,慌忙将视线撤回,移向已朝自己走来两步的陈久玥。
对方一手抓着裙摆,另一只手捏在背后,应该是藏着紧急熄灭的烟,化着淡妆的脸孔上表情询问,还带有几分警戒。
夜色之中,她身上拢的那件黑色西服松垮,显得身影单薄。
只看了一秒,卞皎就错开目光。
“抱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嗓缝里挤出来,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打着结下坠,“是走错了。”
接着没有去听任何的回应,也没有去看任何人的反应,他转身拔步就走,脚下踉跄像逃。
似乎身后面有人在说:“真是走错了?诶,大厅方向在左边……”
孤独的女声远远提醒,只有这么一抹,还被走错路的人拒绝收听而隔绝在仓皇阖响的防火门后。
连带着夜色中一双投来凝视的眼睛,一起被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