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谢归舟

2、第 2 章

　　人们都叫他“堂前燕”，一是他生得俊朗轻盈，风流倜傥如春雨中引吭高歌的雨燕，二是他身手灵活敏捷，仿佛堂前飞略而过的燕子，所到之处只给人留下个俊美无双的背影——哦，忘了说，如今他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侠盗，离着盗圣的名头不过半步之遥，兴许偷了我的玉佩去，他就封了神了。

　　他倒打得好算盘——偷不到不过技不如人，前面那么多前辈都折戟沉沙，他还能捞个勇气可嘉，偷得到除了英雄抱得美人归，还能功成名就踏长安——我偏不叫他得逞！

　　我下楼的时候堂前燕正和几个赶考的举子谈风月，他说的“春花秋月何时了”“人生长恨水长东”我统统听不懂，只是觉得这人长的好生漂亮，做个贼实在可惜，他这幅潘安宋玉都自愧不如的皮相，便是吃软饭也算是吃得理直气壮。

　　他实在是有一幅富贵公子风面相——一双剑眉若云霞初破青山现，一双凤目里三千星辰追月来，鼻梁高挺，唇若涂朱，着一身月白滚银线的武生袍，脊背挺拔如雪后青松，端端是一个傅粉何郎，看煞卫玠。

　　只是再好看，终究是个贼，是贼，理应是不能和读书人混在一起的——读书的嫌他们坏了伦理纲常，他们孝读书的迂腐无知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只有这堂前燕，来了客栈不和我等江湖儿女打招呼，从早到晚混迹在文人墨客里，今天做个对子，明天写个策论，后天又办了个“梨花诗社”。

　　如果他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只能说他太高明——我这些年行走江湖，老的少的，俊的靚的，着实结交了不少，唯独读书人，端着自己“之乎者也”的架子，和我三句话不离“圣人言”地说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样子，让人见即生厌。

　　——可堂前燕不一样，一边他和读书人谈笑风生，算得上半个书生，不说别额，就冲他能和穷酸举子从朝堂说道风月，我就佩服他，而另一边他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好汉，宁撒血不掉泪的，我也乐得和他拼拼酒，划划拳，摇摇骰子赌赌钱。

　　我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他说他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真是好生无趣，我真心实意待他，他却和我打禅机。

　　于是我叫小二上了坛酒，要对月自酌三百杯，泥封拍开的时侯酒香四溢，仿佛是香闺里的小娘子探出头来看杏花春雨时不小心泄出的芬芳体香。

　　我看见堂前燕喉结滚动，心里暗笑——这坛酒是我十年前在桃花岛上死皮赖脸问桃花仙人强取豪夺，又在桃花下，流水边埋了十年的，那种醇香，岂是一般人能轻易拒绝得了的。

　　没过一时片刻，堂前燕在各路迁客骚人艳羡揶揄的眼神里蹭到了我这桌，问我这是什么酒，从哪里买得到。

　　我晾了他半天方才好整以暇，告诉他这酒是桃花仙人的绝酿，拿不拿得到全凭本事，不过若是他喝酒赢了我，我就送他一坛。

　　酒至微醺我又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他反问我难道不知道这客栈里的人都是为我而来，又因我而去吗，阴阳怪气地夸我好本事。

　　我说你们那是他们技不如人，你若是有能偷去玉佩，我今天晚上就和你洞房。
　　他就笑，朗逸的笑声听再我耳朵里像是胜券在握的嘲笑。

　　我气不过嘲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本事就自己来偷。

　　他说他们偷不到是因为他们笨，没找到技巧，只能白费力气，我就不一样了，早把你看了个剔透，能让你自己把玉佩交给我。

　　我不屑，我又不傻，干嘛要把自己下半生交给一个走街串巷的梁上君子？

　　他就拿出把附庸风雅的象牙柄折扇来，勾着我的下巴，丝绸扇面勾得我心痒，他说，他知道要想偷玉佩，就得先偷心，我的一颗二八少女芳春心，他是势在必得了。

　　我一个趔趄差点被他的异想天开吓破了胆，他还万花丛中不留名吗？

　　我呸！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不要命来占我便宜的呢，我得摸清了他的来龙去脉，看看谁给他这么大胆子到太岁头上来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