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降临》可书一二

21、认亲

　　“报告。”

　　“进。”

　　书玥走进办公室，朝樊蓉办公桌走去，看见她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背影略有熟悉。

　　“书玥，你把这些纸杯拿到教室里去。”

　　隔着桌子，书玥双手接过，“好的。”

　　女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一见是她，满脸喜色，“是你呀！小姑娘。”

　　书玥愣了一瞬，很快想起她，忙低头问好：“阿姨好。”

　　眼前气质极佳的女人，正是她在杨夕舞蹈工作室里见过的那一位。

　　樊蓉对两人的认识颇感意外，转头看过来，“你认识顾临妈妈？”

　　书玥的笑脸，霎时凝固。

　　谁的妈妈？
　　顾临？

　　世界好小，可太巧了不是。

　　盛清媛笑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主动开口：“我是她妈妈杨夕的朋友。”

　　樊蓉轻轻点头，表示明了。

　　听到母亲的名字，书玥才猛然回神，对着盛清媛浅浅一笑。

　　这时，正好又有家长进来，盛清媛同樊蓉打了招呼，和她一起往教室走。

　　刚走出办公室，书玥还沉浸在刚才的不可思议中，不料这时，盛清媛主动跟她打听起自家儿子在学校的情况，譬如：“顾临他上课怎么样？有没有和同学打架闹事？他是不是经常挨批？”

　　对方态度亲切，言语温和，极大程度上打消了书玥的顾虑。

　　关于顾临的上课表现，她这么回：“课上他挺认真的，数理化老师们都特别喜欢他。”

　　没跟顾临成为同桌前，关于他上课究竟如何，书玥没有关注过。

　　这几天坐在一起后，她慢慢发现，顾临只要把重要的知识点听懂了，其余随意，练习册上所有的大题，他也只写关键的几个步骤。

　　理科的学习，只要脑子聪明，再找对方法，怎么学都不会差，很明显，顾临就属于这种类型。

　　第二个问题，他有没有打架闹事。

　　书玥没听别人说过他有不好的行为，那就是没有，她如实相告。

　　至于顾临挨老师的批，估计也只在孟婷那里有过那么一次，这次期中考试，他的默写题一改以往的空白，得了三分，成绩也没有落平均分很多。

　　她忽略了这点，依旧回“没有”。

　　盛清媛若有所思地直点头，没再开口，书玥压根不敢乱瞧，只能垂眸盯着脚下的路。

　　就在这时，她正仔细回想自己的回答有无不妥之处，耳边轰地响起“炸弹声”：“阿姨悄悄问你一个秘密，你知道顾临喜欢哪个女孩子吗？”

　　全身神经骤然一紧，塑料包装纸在她怀里簌簌作响。

　　顾临有喜欢的人？？？
　　谁？

　　平时在班里，除了她和加思喻，压根就没见他主动和哪个女生说过话。

　　难道是外班的女生？

　　可下一秒，书玥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如果顾临一旦有这苗头，贺子煜绝对会爆瓜。

　　阿姨这话，十之八九——
　　有诈。

　　盛清媛的目光太过专注，书玥正愁着如何稳妥回答时，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喊了声“妈”。

　　谢天谢地！
　　当事人终于现身，她的救星，也来了。

　　然而，书玥一抬头，心里满是惊讶。

　　走廊里，人来人往，杨夕同顾临并排立在一处，笑着喊她：“玥玥。”

　　她亲妈为什么会和顾临站在一起？

　　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亲妈没说过啊！

　　书玥满心疑惑地走到杨夕身侧，同样，顾临也迎面走过来，擦肩而过时，两人都从对方眼里感觉到万般的不可思议。

　　盛清媛扫了眼自家儿子，笑着看向杨夕，“你在哪儿碰见这臭小子的？”

　　“刚在楼下碰到的，他帮我提了东西上楼。”眉眼温柔，杨夕温和地面对着比她高半头的少年，“阿姨谢谢你。”

　　双肩微弯，顾临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您客气了。”

　　杨夕双手接过，顺便递给自家女儿，“妈给你带了点儿小零食，你一会儿记得分享给小伙伴们。”

　　书玥看一眼包装袋上熟悉的蛋糕店名，开心地“嗯”了声。

　　此时，走廊里有不少学生，大家亲眼直击两大学霸“大型换妈”的现场，瞬间目瞪口呆。

　　“什么鬼！书玥和那个富态的阿姨有说有笑，我还以为那是她妈。”

　　“呵呵！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谁能想到她竟是顾临的妈妈。”

　　“咦！看这情况，顾临也认识书玥的妈妈，不然也不会走在一块儿。”

　　“合着两家人都认识呗！”

　　“怪不得顾临会选书玥当同桌，原来是老相识啊！”

　　“啧啧！这两人在学校里藏得可真够严实的，竟然没有一点儿风声。”

　　“你怎么认识我妈的？”

　　“你怎么认识我妈的？”

　　座位上，两人异口同声。

　　双方眼里都是惊讶，很显然，谁都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同样的话。

　　书玥作出为数不多的让步，“你先说。”

　　“你先告诉我，我妈刚跟你打听什么了？”顾临双臂抱胸，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他的母上大人，他万分了解。

　　她不旁敲侧击地打探他的消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书玥立刻想起盛清媛提问的“死亡问题”，她抿紧双唇，避开审视极强的黑眸，“我们只是在瞎聊，阿姨没问我什么。”

　　声音很小，显得特别没有底气。

　　“你确定？”

　　话音带笑，顾临定定地看着她，“那我怎么在你脸上看到了‘如临大敌’四个字？”

　　何止“如临大敌”，简直要她“视死如归”，得亏他出现得够及时。

　　但这小小的感动，足以让她如实相告吗？

　　必须不能。

　　一旦开口，馅只会越露越多。

　　主意打定，书玥努力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出声：“你不信就算了。”

　　你要有本事，就去问你亲妈。

　　凝聚的眸光一眨不眨，顾临盯了好几秒，察觉到她似乎真的不像在说假话，这才开口：“国庆节七号那天，我出门顺路给我妈送东西，在她上课那里见过阿姨。”

　　那一天中午，他着急赶时间，又等不到盛清媛下课，所以请杨夕帮忙转交了一下东西。

　　刚在楼梯间，正好碰见杨夕，她一手拎包，另一只手里还提着四方四正的蛋糕袋子，上下人多，很是不便，于是他主动上前帮忙。

　　哪儿能想到，她竟然会是书玥的母亲。

　　十月七号？

　　书玥回想这时间，那天她陪加思喻去见贺子煜，顾临也来了。

　　原来是这样。

　　“你呢？”

　　书玥收起思绪，简单地描述道：“跟你一样，我也是在我妈那里见过阿姨。”

　　“我妈这人，挺温柔的吧？”

　　“嗯。”

　　“我看刚才……你跟我妈聊得还挺愉快的？”

　　书玥继续点头：“还行。”

　　除了最后那个能要她命的问题。

　　顾临忽地加快语速，“你两聊我了对吧？”

　　书玥下意识地点头回应：“对。”

　　“你两聊我什么了？”顾临低笑出声，乘胜追击道。

　　“……”

　　一口气闷在嗓子眼，书玥咬紧下唇，愤愤地合上嘴巴。

　　他太狡猾了。

　　所幸这时，樊蓉走进教室清人，她才得以逃过一劫。

　　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家长会，持续近三个小时，结束时，天色已然泛黑。

　　校门口，盛清媛得知杨夕没有开车来，于是便拉着母女两往自家车上走。

　　道路上车水马龙，比起窗外的寒冷，车内除了热乎乎的空调，两位母亲仍旧聊得火热。

　　左后座，盛清媛笑得嘴都合不拢，“我是真没想到，玥玥能跟这臭小子做同桌。从小到大我给他开家长会，要么没有同桌，要不就是男孩，玥玥是他第一个女同桌。”

　　第一个？

　　书玥抬头，看向副驾上正在低头玩手机的人。

　　他居然没和女生坐过同桌？

　　真稀奇。

　　不过也是，就他这不受欢迎的性格，也只有喜欢他的能接受，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当然，她是个例外。

　　杨夕也同感惊讶，“谁能想到呢！”

　　之前在闲聊时，盛清媛提过一嘴，家里有一个儿子在四中上学，学得很一般，至于其他情况并未过多透露。

　　现在看来，她真是谦虚过度了。

　　“唉，”盛清媛深深一叹，“早知道我就多跟你聊两句了。”

　　杨夕笑了笑：“别可惜，现在也不晚。”

　　“我一直想要个女儿，谁知生下来是个儿子，你不知道，儿子太不省心了，一点儿也没有女儿贴心……”

　　书玥正津津有味地听着，突地，盛清媛双手一拍，激动地看向这边，“夕夕，我能不能认玥玥当干女儿啊？”

　　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她大脑一片慌乱。

　　顾临的妈妈……
　　要认她做干女儿？？？

　　什么啊！！！

　　与此同时，一直在玩手机的顾临也听到了，他猛地向后看过来。

　　车内昏暗，书玥看不清他的脸色，更无法窥探他的态度。

　　他会同意？
　　还是反对？

　　杨夕默不作声地牵住书玥的右手，轻轻一捏，对盛清媛笑道：“这是好事，我们家玥玥能得你的喜欢，我很开心。但她从小就有主见，大小事都是她自己做主，我听她的意思。”

　　感受到柔软的手心传来暖意，书玥迅速回神，连忙思索该如何回应。

　　友善之人的好意，不能轻易拒绝，否则会伤到他人的善良之心。

　　况且，她若是直接回绝，多多少少会影响到杨夕和盛清媛之间的关系。

　　可如果答应的话，她不就和顾临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兄妹关系”了吗？

　　不要。
　　绝对不能。

　　到底要怎么办啊！！！

　　正当书玥纠结煎熬时，顾临主动打破了沉默，“妈，你干女儿都能绕地球好几圈了，你还想认啊？”

　　绕地球？好几圈？
　　也太夸张了吧！

　　“臭小子，你存心拆我台是吧？”

　　寂静狭小的空间内，高亮清脆的声音格外气恼，书玥下意识地握紧杨夕的手。

　　面对亲妈的高声质问，顾临习以为常，无奈的笑声里尽是讨好的意味，“我哪儿敢气您呢！我说的是事实。”

　　“你这不是气我是什么！顾临我警告你，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早把你扔垃圾堆了……”

　　进入冬月，天气越来越冷，大清早一张嘴，眼前全是白气。

　　校门口公交站旁，书玥买了一杯豆浆，捧在手心，顺着人流往校内走。

　　卖家喊的是“热豆浆”，她却并没有感觉到有多温暖。

　　“砰”一声，吸管戳破塑料包装，书玥抬手压下颈间的米色手织围巾，刚吸了口，轰地一下，一辆黑色自行车横在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骤然受到惊吓，双手一用力，她怀里的豆浆“呲溜”溢出，乳白色的液体顺着某人藏蓝色的校服裤腿，快速落地。

　　呃……

　　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猛地想到这人有洁癖，书玥暗自惊叫一声：完了

　　眼瞅着顾临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散，她急忙后退两步，“不能怪我，谁让你突然出现吓我的。”

　　她走得好好的，要不是他拦路刹车，又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乌龙。

　　单手撑住车把，顾临拍拍早已冰凉的右裤腿，起身重新看向她时，皱紧的眉眼早已舒展，扬起的话音里带着痞里痞气的笑意，“小同桌，你给哥哥的见面礼，有点儿与众不同啊！”

　　“哥哥”两字的杀伤力太大，以至于书玥完全忽略了他对自己的称呼。

　　“你——”

　　书玥难以置信地指了下他，又指着自己，“我哥？”

　　“当然。”

　　“你算我哪门子的‘哥’？”

　　“我妈认你当干女儿，”顾临挑眉一笑，语气轻快，“我可不就是你哥。”

　　是个屁！

　　周五那天晚上，杨夕为了安抚盛清媛的怒火，提议一起吃个晚饭再回。饭桌上，盛清媛主动问起书玥的想法，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盛姨是盛姨，他是他。

　　顾临想在她面前耀武扬威，门都没有。

　　“你想当我‘哥’？”

　　书玥冷笑两声：“下辈子重新投胎转世吧！”

　　幼稚。
　　太幼稚了。

　　跟她套近乎，别说门了，连影子都不可能有。

　　顾临望着怒气冲冲的背影，忍了许久的笑声终是从嘴角溢了出来。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先是跑早操时，顾临明显能感觉到身后之人在故意使坏，他的校服拉链一低再低。一早上，书玥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但凡他有开口搭话的意图，她总能找其他事情绕开。

　　就连大课间收英语大册，她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语气生硬，完全不似以往那么温和。

　　“我帮你。”

　　“不用。”

　　冷脸拒绝后，书玥喊来加思喻帮忙，一人抱着一半大册往外走。

　　顾临收回落空的双手，插入裤兜，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她走出教室。

　　真生气了？
　　看来，他得好好哄一哄喽！

　　“顾临，顾临！”

　　贺子煜急头白脸地从后门冲进来，兴奋地直奔他，“我刚听说了你的新八卦，你猜猜是什么？”

　　顾临敛了几分笑意，漫不经心地开口：“什么八卦？”

　　“大家伙都在传你和书玥是青梅竹马，”贺子煜歪头靠近，两眼发光，“是不是真的？”

　　“从你穿尿不湿开始，我就认识你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跟书玥是‘青梅竹马’？”徐湛立在两人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顾临轻笑一声：“外头的风言风语，你两也信！”

　　不过这一次，他倒希望传言是真的。

　　要是这样的话，他就不用费尽心思扭转自己在她心里，根深蒂固的“小霸王”形象了。

　　贺子煜撞了下他肩头，又问：“你两‘当场换妈’又是怎么回事？”

　　顾临十分罕见地将略微复杂的情况，简单地同两人描述几句，但他亲妈认书玥当“干女儿”那事，他一字没露。

　　贺子煜颇为感慨道：“你两可太有缘分了。”

　　“谁说不是呢！”徐湛万分赞同，“四年不见，再见面还是在同一个班里，而且又是同桌，连你们认识对方亲妈的过程都那么与众不同，你和书玥还真是天上地下唯一对儿啊！”

　　一对儿？

　　顾临心中一喜：这词挺好的

　　非常合他心意。